甄意坐在床邊,握著司瑰的手,她沉睡在床上,安安靜靜的。卞謙則在一旁收拾東西,再過一會兒,他請來的護理人員就要把司瑰帶走了。


    甄意擰眉,迴頭望:“哥,你把阿司帶去美國,什麽時候迴來啊。”


    卞謙微微一笑:“等她病好了就迴來。”


    甄意不太開心地“哦”了一聲,想起都無法說再見,就這樣和司瑰告別,心裏難道:“醫生都說阿司好了,可她為什麽就是不醒來?”


    “所以我才要帶她去美國看病。”卞謙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寬慰,“這樣治好的可能性更大。你別太難過,等安頓好了,我聯係你,告訴你我們的地址。”


    “嗯。”她點頭。


    手機響了“甄意~你男人電話~快來接哦~”


    卞謙稍稍擰了眉。


    甄意接起電話:“喂~”


    那邊言格的聲音有些低沉:“你現在在哪兒?”


    “當然在醫院啊。”


    “旁邊有人嗎?”


    她不解,但乖乖迴答:“我在阿司這裏。”


    言格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隻用‘嗯’一聲就好……卞謙在你身邊嗎?”


    甄意也聽出不對勁了,本能地看了卞謙一眼,他正在喝水,目光在杯沿邊,深深的。


    “嗯……怎麽了?”


    言格心一磕,繼續:“他準備接司瑰出院嗎?”


    他怎麽知道?甄意微微有點兒心慌:“嗯。”


    “他有沒有讓你陪司瑰去機場?”


    “嗯。”


    甄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言格嚴肅的語氣也讓她察覺到了不對,但她仍盡力在表麵上裝作很普通的樣子。


    “甄意,你聽我說。”言格的聲音沉而穩,透過電話,有種說不出的力量,“現在迴你自己的病房去,我馬上就來了。醫院裏的醫生和護士也正在趕過來。”


    甄意的心開始發抖發痛,她已經預感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她不敢想也不敢相信,她又急又切,很想問這是為什麽,可她沒有。


    她對著電話笑了,聲音爽朗輕快:“知道啦,你好羅嗦,我不會亂跑,有護士小姐照顧我呢。”


    言格沒作聲了。他知道她在強裝鎮定,不引起卞謙的懷疑,可他很明白,卞謙的眼睛可以把甄意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甄意。”


    “嗯?”


    “我愛你。”


    “……”甄意猛地怔住,緩緩地,淚盈於睫。


    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可她不能迴應,隻能強迫自己飛快眨去淚霧,笑道,“好啦,我等你,晚上見。”


    說完,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房間裏一時間靜得詭異。


    迴頭看向卞謙,她微笑:“我們什麽時候走啊?”她心裏盤算,不要主動要求離開,等出了這件病房再說。


    卞謙笑了笑,又拍拍她的後腦勺,道:“我把阿司抱起來,你去看看我請的護理人員來了沒有。”


    甄意瞬間覺得脖子後邊有一陣刺痛,她沒介意,以為是自己害怕的,輕輕“哦”一聲,提著心,表麵鎮定自若地走去開門,身後的人並沒有什麽動靜。


    打開門,就看見言格的幾個黑衣人在不遠處守著,而一群保安帶著醫生護士飛快地朝她這裏跑來,腳步聲很大。


    是來抓卞謙的嗎?


    甄意心一緊,立刻迴頭望,但卞謙已經不在了,隻剩下大開的窗子和風中飛舞的紗簾。


    她呆呆望著,不知為什麽,眼淚就下來了。


    ……


    接下來好幾天,甄意都精神不振,趴在床上抹眼淚。難過是必然的,他是她喊了8年的哥哥。過去8年,她和卞謙多好啊。他比親哥哥還照顧她還寵她。學習工作生活裏遇到的一切難題,他都給她解決。她今天的一切都是他捧出來的。她那麽信任他,什麽事


    都和他講。可……


    如今一想,卞謙對她的工作和家庭了如指掌,一開始所有引人關注讓她成名的案子都是他接給她的,他甚至成了她閨蜜的男朋友。


    司瑰,可憐的司瑰。難怪她被淮生抓去後一直流淚不吭聲,像是精神被人打垮。


    原來一切都是有目的,都是假的。


    甄意埋在枕頭裏,嗚嗚直哭,哭得身子一個勁兒地抖,哭得後背脖子都汗濕了,頭發也黏在身上。


    言格一言不發,拿毛巾給她擦汗,給她擦拭手臂胳膊上的淚水。


    他就知道她會傷心,所以一切都是背地裏在調查。要不是擔心她的危險,他甚至打算瞞著她抓捕卞謙,永遠不告訴她真相。


    如今,他已決定,不再告訴她另一個殘酷的事實,永遠不知道也好。


    ……


    甄意的情緒直到一個星期後才平複了些。


    那天剛好是12月最後一天。


    甄意待在病房裏興致懨懨之時,接到了索磊和唐羽的電話,想請她去吃飯,說是短暫的告別宴。


    她放下電話後,換好衣服,對言格說想出門。她現在恢複得差不多,可以短時間出院。


    “好。”言格習慣性地牽起她的手,“我送你過……”話沒完,手機響了,他從兜裏掏出來接起,平靜地“嗯”了幾聲,放下電話。


    尚未開口,甄意便說:“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言格目光挪過來,就撞上她微微沮喪的眼睛:“我都知道了。你們要抓卞謙吧。”


    言格握了握她的手掌:“我知道你會難過,才沒有和你說。”


    “抓他迴來吧。他欠阿司一個交代。”


    汽車行駛在路上,甄意望著街道兩邊,見著一排紅紅綠綠的喜慶景象,到處都是彩燈和“happy new year”。


    她愣了愣:“今天是新年夜了?”


    “嗯。跨年了。”


    “啊!”甄意精神振奮了一點兒,“晚上一起去伊麗莎白港倒計時跨年吧!我們高中的時候去過一次呢。”那一次,新年的鍾聲敲響時,他不肯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她,認為有傷風化(盡管周圍的情侶全在零點時分kiss)。年輕人們都在歡樂地喧囂,隻有她攥著拳頭咬著牙,氣鼓鼓地瞪著他,差點兒被他冥頑又古


    板的模樣氣哭。


    第二天,甄意紅著眼睛把查到的資料摔到他麵前:“你看好了,新年到來的時候要kiss,這是習俗,這是祝福。根本不是有傷風化,這就是風化!”


    言格沒看她的資料,注意力一直在她紅紅腫腫的兔子眼睛上,幾秒後,他說:“這次是我錯了,下次好了。”


    隻是,他不曾想到,下一次,沒有如期而來。


    如此想來,他欠她的東西還真不少。言格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是下午6點,還有6個小時。


    “好。”


    抬眼見她望著窗外的路人,笑容很淡,他不免問:“怎麽了?”


    “每次遇到這種時候,都會想起你的糗事。”


    他附和:“比如?”


    “中學有次情人節啊,你鬧脾氣,不開心,問我說‘我的玫瑰花呢?為什麽街上的男人都拿著玫瑰花,就我沒有?’……”


    甄意抿起嘴唇,因為想起舊事,心頭的陰霾掃去了一些。


    言格見了,心情也跟著放鬆了點:“我是這麽說了,但沒有不開心,也沒有鬧脾氣。”


    “就是有!”甄意癟嘴。


    言格:“……”


    好吧,鬧脾氣這種詞……還真是適合他。


    他沒反駁了,眼睛裏閃過極淡的柔和的笑意。


    “把我放在國王路和桂蘭西的交叉路口好了,就在那兒。”


    過了紅燈,言格便看到前邊停著一輛路虎,唐羽開了門,探出半個身子衝甄意他們打招唿。


    “我走了。”甄意推門下去,衝言格招了招手,上了那輛車的後座。


    言格無聲看著,直到路虎行駛了兩三百米後,幾輛低調的黑色車從他身邊經過,追上去,他才微踩油門,打著方向盤轉彎離開。


    唐羽要請甄意吃法國菜,甄意不想讓他們破費,可唐羽說索磊的酒吧生意很好,她也從健身房辭職當了私人教練。兩人收入都很不錯,還在深城買房子了。


    原來是這樣告別。


    “你們準備迴深城定居了。”


    “嗯。”唐羽一點兒不留戀,笑道,“想了想,還是決定迴家,不想待在hk城了。索磊已經把酒吧高價轉出去,我們迴深城重新創業。吃完這頓飯走了,趕在新年前過關。”


    她鬥誌昂揚的:“你放心,我們會過得越來越好。”


    甄意心裏覺得舒服了些。真好,宋依給了他們重新開始的機會,而他們一直好好地珍惜著。


    吃完飯,落地窗外的天已經黑了。


    乘扶梯下去,甄意無意間瞟一眼商場裏的led顯示屏,大屏幕上播放著娛樂節目,在迎接新年。


    她無聊地看了幾秒,目光卻被下方的滾動新聞條吸引了注意,因為兩個字:


    司瑰。


    而同一時間,唐羽似乎發現了什麽似的,趕緊拉甄意,努力岔開話題:“哎,你看那件衣服好看嗎?”


    甄意推開她的手,死死盯著滾動條,紅底白字一個個地蹦出來:


    “綁架案獲救警官司瑰因病情突然惡化,搶救無效,於201x年12月31日下午13時03分死亡。”


    ……


    下午13時?死亡?


    甄意驚呆,轉身盯著唐羽:“你知道了?”


    “我也是剛才結賬時看手機知道的。”唐羽慌了,“甄意,你別急啊。”


    甄意哪裏能不急,她差點兒慌得六神無主,一下子全身都在抖,掏出手機,才恨這段時間她屏蔽了很多號碼和網站,時事新聞敏感度大不如前。


    13點,現在都快20點了!


    心急火燎地翻出言格的號碼,卻莫名平靜了一秒,言格他們今天要……


    這難道是?


    用司瑰把卞謙引出來?


    她立刻撥通言格的電話,嘟嘟聲不過三下,他就接起來了:


    “甄意?”


    那邊有點兒吵鬧,他的聲音卻依舊清和。


    “言格,我現在才看見新聞。”雖然猜測這條新聞是假的,可她還是慌張,差點兒帶了哭腔,“你快點告訴我,這是……”


    她咬著唇,周圍有人,她也不敢脫口而出。


    他了然,拿著電話走到安靜的一處,低聲道:“假的。她沒事。”


    甄意的心瞬間落下來,很想問這樣的計劃是不是司瑰想的,是不是會抓到卞謙,但她什麽也沒問,隻調整了一個微笑,叮囑他:“注意安全哦。”


    “嗯。”他應著,收線前,沉吟半刻,又說,“沒事的話,不要在街上亂跑。”


    他從不說無意義的話。


    甄意微愣:“難道……”


    “他們跑了。”


    他……們?


    甄意沒有多問,掛了電話。心裏卻冒出n種猜想。


    醫生說司瑰的傷早就好了,沒有任何問題,卻很奇怪她為什麽一直沒有醒來。有沒有可能,她其實是在裝昏迷。


    而言格說的他們是什麽意思?


    是卞謙挾持了司瑰,還是……司瑰裏應外合跟卞謙跑了?


    甄意的心比打電話之前還要忐忑不安,阿司啊,你千萬不能是……


    ……


    新年夜前夕,街道兩邊的店鋪裏燈火通明,彩燈閃爍。來來往往的年輕人們一派歡聲笑語。


    甄意靠在椅背裏,望著窗外絢爛的夜景出神。


    她很擔心司瑰此刻的境遇,不知她是清醒還是沉睡,是被卞謙綁架走還是與卞謙合謀。既然警方設計要抓捕卞謙,必然撒下了天羅地網,卞謙是怎麽逃出去的?


    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越想越害怕司瑰和卞謙竄通,可她心底又異常堅定地相信,司瑰絕不會這樣做。


    她是那樣正直的一個警察。可如果司瑰沒有和卞謙竄通,她知道自己愛的男人是這個樣子,她心裏該有多痛苦難受?


    甄意的心一抽一抽地難受,低頭摁住了眉心。


    坐在前邊的唐羽時不時迴頭看她,有些擔憂:“甄意,我們現在送你去醫院看看她吧。”


    甄意不做聲。


    新聞是假的,司瑰沒死,迴醫院也沒用。且現在卞謙和司瑰很可能都不在醫院了。


    剛才言格在電話裏說,晚上不要在街上亂跑,隻怕大街上會上演飛車大戰的。


    “不去了。”甄意找了個借口,“我剛打過電話,說是非直係親屬不能去探望。”


    唐羽也就不說什麽了。


    甄意知道他們還要趕去過關迴深城,便說:“到前麵那個路口,你們就轉彎先迴去吧,我到那裏等人來接我好了。”


    “約了朋友來接你嗎?”唐羽不放心。


    “嗯。”


    甄意說了謊。


    她不想麻煩他們,自己打車迴去就行。


    言格的公寓離這個區比較遠,唐羽他們送她的話,不順路,中途還得經過醫院所在的那個街區,別到時候撞上警車追人了。


    甄意感謝唐羽和索磊的好意,下了車。


    站在路邊望望四周,hk這座大都市,到了夜裏,反而比白天繁華燦爛。看上去熱鬧非凡,其實也冷漠寂寥。


    她想起言格的話,決定還是不要打車了,坐地下鐵比較好。


    對麵就有地鐵站,她才拔腳,一輛低調而名貴的黑色車停靠在她麵前。車窗落下來,裏邊的男子畢恭畢敬地對她頷首,致意:“甄小姐。”


    甄意心底頓時一片溫暖,她差點兒忘了,言格對她的保護形影不離。


    ……


    甄意放心地坐上車。


    駕駛座上的人她很眼熟,就是那次她和言格酒店開房後出來,走廊裏那個眼神最不善的男人。


    甄意後來才知道,他出生在言家,和言格一起長大。也知道了那段時間他對她臉色不好的原因。


    不過,自她和言格確定關係後,他對她的態度改善了不少。


    “你叫蘇銘,對吧?”甄意套近乎。


    “是。”他迴答得刻板,隔了一兩秒,說,“甄小姐。”


    “嗯?”


    “最近地鐵站發生了好幾起扶梯坍塌事故。偶爾也會有搶劫偷竊事件。”


    甄意愣愣一下,迴味過來,笑道:“謝謝。”


    蘇銘沒有表情,冰封著臉。


    甄意也不再搭話。汽車行駛到一個岔路口,停了下來。


    前方紅燈閃閃的,停著警車。路被封掉了,車輛堵得水泄不通。好多人在外圍張望,警察則在疏散人群。


    蘇銘看了一眼,自言自語地說:“走天輔路了。”


    汽車轉了個彎,甄意迴頭望,看見很遠的岔路上,一輛輛警車飛馳而過,閃爍的警燈像流動的河。


    是在追卞謙和司瑰嗎?


    甄心憂心忡忡。


    汽車沿著幹道行駛了一會兒,快到十字路口時,前方左邊的道路上忽然傳來刺耳的汽車奔馳聲和漸近的警笛,蘇銘反應極快地猛踩刹車。


    甄意在慣性的作用下往前一磕,抬頭就見岔路口,一輛黑色的車技術極高地躲避,迴讓,超車,掐紅燈,帶著幾十米後的一串警車穿針引線般唿嘯而過。


    速度之快,甄意根本看不清第一輛車內的人影;而和她同方向行駛的車好幾輛踩刹車不及,差點兒撞上。這會兒全歪斜在路邊,車內的人探出頭驚訝地張望。


    甄意愣愣的,卞謙的車技有那麽厲害嗎?


    警笛聲漸行漸遠,路口迴歸安靜。不少車主仍拿著手機拍照打電話,蘇銘沒做停留,有條不紊地經過路口。


    可甄意隱隱覺得哪裏不對,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卞謙會引著車滿城狂奔?


    她靠進柔軟的椅背裏,望著車窗外緩緩後退的夜色發呆,卻竟如天降巧合一般,目光無意掃過一輛出租車。


    顯示燈上打著“載客”,車內隻有司機和一位乘客,奇怪的是,大晚上的,兩人都戴著帽子,而且是相同款式的棒球帽。


    詭異。


    甄意探頭去看,微微眯起眼睛。


    她坐的車準備直行,而那輛出租車要往剛才警車流消失的方向背道而馳。


    路口的燈光從擋風玻璃上閃過,出租車轉彎左行了,可就是那一瞬,甄意看見了棒球帽下白皙漂亮的下頜和臉頰。甄意狠狠一怔,差點兒從座位上跳起來:“轉彎!追那輛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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