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一找草藥,你們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


    墨鋒率先走出門去,頭也不迴的說道。


    平天王的人馬身上當然有各種瓶瓶罐罐,但是他們不敢用。


    誰知道裏麵裝的究竟是什麽東西,有些療傷的瓶子裏麵都會故意放著毒藥,或者幹脆就全是毒藥,死了也要再惡心人一把。


    江湖險惡,陰溝到處都是。


    之前墨鋒從別人身上撿到的幹糧裏都被摻了毒,差點要去半條命。


    自此之後,可謂是極為小心。


    夜幕降臨而至,墨鋒也迴來了。


    找了個破了半邊的瓦罐,斜著放開始生火做飯。


    草藥被石頭碾磨了一遍之後,墨鋒將韋傳名的衣領拉開,看著那胸膛處腫起來青一塊紫一塊的地方,眉頭微皺。


    將草藥敷上去,韋傳名咬緊牙關,不出聲。


    不多時。


    “吃飯了。”


    劉哥喚道。


    三人湊過去,就著夜色喝著米粥。


    目光落在村落之外,破敗荒涼,昏昏沉沉,不見天光。


    三人靜悄悄的吃著飯,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戰亂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啊?”


    當飯即將吃完的時候,墨鋒分外無力的感歎道。


    大祈不是夏朝,也沒冒出來個墨子。


    事實上這才是常態。


    哪有那麽多的聖賢出來啊!


    聖賢之所以是聖賢,便是能為常人所不能為之事。


    而大祈呢?


    自相殘殺、攻伐不斷,皆是利欲熏心之輩。


    墨鋒的實力雖算是不錯,但還不足以跳到舞台上。


    縱是墨子,也是成就宗師之後,才開創墨家,明經講義。


    充分說明了道理也該伴隨著拳頭。


    不講道理的,還可以跟對方講一講拳頭的故事。


    可惜墨鋒的拳頭還不夠大,還沒到別人必須聽他道理的時候。


    他也完不成墨子的壯舉。


    如今墨子成為了聖賢,激勵著後輩,可世道為何還是如此呢?


    不,應該說,為什麽除了夏朝,世道還是如此呢?


    墨鋒情不自禁的思考著這個問題。


    想要衝破黑暗的囚籠,得見曙光。


    而這句感歎,墨鋒根本沒準備聽到迴答,誰能準確的預測到戰亂結束的時間呢?


    但韋傳名卻是說道:“等到最有力量的人,野心得到滿足之後。”


    “嗯?”


    墨鋒愕然。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的道理,你不會沒有聽說過吧?”


    韋傳名說道:“富裕而強盛的國度,皇帝也會想要建功立業、開疆拓土。兵部的人也會翹首以盼、摩拳擦掌。


    衰弱的國家同樣如此,那些具有力量的人,都不想居於人下。亂世之時,每個真正有能力的人都在力求自己成為最後的人上之人。


    但偏偏人上人隻能有一個,那就隻好彼此廝殺、爭鬥,直到決出最強的那一個,旁人不敢再與之爭鬥為止。


    就好似傳說中的養蠱,無論再怎麽爭勇鬥狠、陰險毒辣,最終的蠱王隻能有一個。要麽都死,要麽決出最強的。沒有真正交手之前,誰也不認為自己會輸。”


    韋傳名看著麵前的篝火,眼中閃爍著明滅不定,招搖晃動的火焰,繼續說道:“在人心的爭鬥尚且沒有分出勝負之前,戰亂就始終不會停下來,全打光了也不會停下來,除非出現一個任誰也不能不服的強者。”


    這個時候的韋傳名,像是一個哲人。


    “任誰也不能不服的強者?”


    墨鋒思來想去,最後脫口而出道:“夏朝?”


    “……”


    韋傳名以手覆麵,“別想了。夏朝若真想有什麽動作,你以為能夠等到現在?天地震顫之前,夏朝就能做到,何至於等待這麽多年。”


    “別拿你的想法度量夏朝。夏朝可是墨子的故鄉,兼愛非攻,你能明白不?”


    墨鋒大怒。


    夏朝對於墨者來說,就是一個理想鄉。


    不容玷汙的那種。


    道理可以講,但你汙蔑夏朝,那可就不好意思了。


    “嗬,非攻說的隻是不進行不義的攻伐,而非不能攻伐。你知道什麽叫義、什麽叫不義麽?”


    韋傳名嘲弄道:“夏朝若想動手,就說大祈皇室驕奢淫逸,百姓苦不堪言,何嚐不是一種‘義戰’?名頭而已,想找那還不方便?”


    “夏朝可沒有那麽做。”


    墨鋒立刻反駁道。


    “嗬。”


    韋傳名冷笑一聲。


    那是你不知道,夏朝差一點點就做了,甚至連準備都做好了。


    如果那個人沒有出現的話,現在大祈怕是已經改稱。


    “你這是什麽態度?有墨家在的夏朝,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


    墨鋒很是不滿。


    他倒是不介意韋傳名諷刺自己,反正多少也已經習慣,可韋傳名這一副視墨家為無物的態度,讓他很是不爽。


    好像墨家就是個掛著麵具的空口白話之人一樣。


    眾所周知,刨肚子才能自證。


    而這種口舌之辯,通常是沒有結果的。


    “墨家、墨家、墨家,整天墨家!當個墨者了不起?如今就是在夏朝,墨者又剩下了多少?非儒即墨,那已經是上個時代的事情。


    現在的夏朝,法家才是主流,其次是儒家。墨家沒有了墨子,沒有了禽厘勝,隻剩下一群就會‘自苦以極’的家夥,抱著昔日的理念不放。”


    韋傳名嘲弄道:“你自己去夏朝看看,廟堂上墨家有什麽影響力?人走茶雖未涼,也成了供奉的神像而已。現在可是夏朝一百四十六年,你還當是夏朝剛剛建國,墨家如日中天的時候呢?”


    墨鋒橫眉冷目,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畢竟未曾去過夏朝,關於夏朝的所有消息,都是道聽途說,難以與之辯駁。


    但正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夏朝被那般推崇,自然有他的道理在。


    隻是如今關於夏朝墨家的消息,倒是的確越來越少了。


    就算提起墨家,說的也多是墨子、禽厘勝的事情。


    那真是上個時代的故事了。


    “說起來,大祈如今的這個局麵,可以懇請夏朝的幫助吧?”


    眼看氣氛越發僵硬,沒有說話的劉哥連忙開口,緩和一下氣氛。


    “還是那句話,要來早來了。”


    韋傳名躺在冰涼的地麵上,“不來就是不來。”


    這番頗為拗口的話,墨鋒當然是聽不懂的。


    但他也忍不住想到,以大祈現在的情況來說,夏朝如果願意出手,肯定能算是義戰,於非攻並不衝突才是。


    為什麽不呢?


    墨鋒也沉默了下來。


    寂靜並未持續太久。


    馬蹄踏地的聲音,自遠處飄蕩而來。


    墨鋒一躍而起,手持長劍,“我去看看,你們待在屋子裏,別動。”


    篝火已被第一時間潑滅,墨鋒悄悄走出了房間。


    而在屋門外,已經有好幾道身影站立。


    “墨者?嗬……宰了我們十幾號弟兄,不會以為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


    為首那人的身材魁梧且高大,身著甲胄,腰間懸掛著一柄華美的寶劍,一眼看去便能深知其中的不凡。


    “你是,平天王?”


    墨鋒站直了身體,握緊手中的長劍,目光冷冽。


    “小家夥眼光倒是不差。不過,得罪了本大王還想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點?”


    平天王說話之際,遠方的鐵蹄也已經靠攏而來,足足有上百號人。


    皆是披甲執銳,目光森然。


    房間裏,韋傳名和劉哥也走了出來,見到此番陣仗,眉頭忍不住深深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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