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官吏先是一愣。


    隨即迴過神來,連忙跪在地上瘋狂的磕頭,腦袋磕在皇都的地麵上,砰砰做響,不過幾個唿吸的功夫,額頭便已有鮮血滲出,不可謂不用力。


    “皇上,皇上我是一片忠心啊皇上!天地可鑒,絕無二意!”


    求饒聲不斷的被喊出來。


    啟誌帝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終於是忍無可忍,上前一腳便將那官吏給踹倒在地,“滾!滾的遠遠的!趁著朕還沒有想砍了你的時候,趕緊滾!”


    近乎歇斯底裏的聲音從心肺間發出。


    按理來說,作為夏朝皇帝,啟誌帝的心胸無論如何也不至於狹隘到此等程度,更不至於動輒情緒大變。


    但。


    但是。


    顧先生看著呢!


    顧先生看著呢!!!


    就好像是剛剛完成了作業的孩童,要將答卷交給家長去看——結果突然衝出來一夥人,對著答卷就是一陣亂寫亂畫,還往上麵吐吐沫。


    啟誌帝忍不了。


    完完全全忍不了。


    這不是在打夏朝的臉,這是在打他的臉!


    在他的治下,在他的麵前!


    卑躬屈膝,毫無半分骨氣,毫無半分夏朝的風采!


    鄭非的鐵麵無私,固然讓他難受;可眼前官吏的巧取逢迎,則是真正令人作嘔。


    前者會讓他尷尬,尷尬卻也隻是自己。


    後者卻是在給他抹黑,在顧先生麵前狠狠的往他臉上抹黑!


    你該死啊!


    你是真的該死!


    啟誌帝胸膛劇烈的起伏著,被氣的不輕。


    完犢子了。


    商才走幾年啊,顧先生剛迴皇都,在他的麵前就撞到這麽一樁事兒,又會怎麽看他?


    啟誌帝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和疲憊。


    做人難。


    做皇帝,更難。


    做夏朝的皇帝,才是真真正正的最難。


    啟誌帝黑著一張臉,看著幾乎被嚇傻的官吏狗刨一般的衝地上衝走,以手扶額,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訴說。


    累了。


    還是趁早想想夏朝下一任皇帝的年號叫什麽吧……


    “黑著一張臉幹嘛?”


    然而讓啟誌帝沒有想到的是,顧先生卻並沒有生氣,語氣仍舊那般平靜。


    似乎眼前的這個小插曲,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顧先生……我……”


    啟誌帝難受至極,不知如何解釋,舌頭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樣,連個完整的字句都說不出來。


    其實不解釋也沒什麽,但就好像自己受了委屈,在家長的麵前。


    不提還好,可一旦提了,就會完全繃不住。


    “小事而已。夏朝那麽大,不可能麵麵俱到,便是皇都腳下也一樣。便是在你老爹繼位的時候,商身上發生的事情,還需要我再給你說一遍麽?”


    顧擔的聲音平緩而淡然,“治理國家,不能隻看一處。隻要大方向不出錯,某些枝節病變,也並非不可切割。便是再繁盛的樹木,也難免會有幹枯、損壞的枝葉。


    區別隻是有些人看到了病變,就會想著剪除,而有些人看到了病變,卻欣賞起了病變之美,坐看其壯大。


    對於一個皇帝而言,這些事情才是真正應當去操心的。”


    值得擔憂的不是啟誌帝憤怒,而失了帝王威儀;真正要擔心的,是有皇帝樂在其中,沾沾自喜,自認高人數等。


    此時啟誌帝的失態,何嚐不是一種答案呢?


    顧擔自然不會訓斥他。


    “是,是。”


    啟誌帝如同私塾中的學童般,連連點頭。


    過了片刻。


    啟誌帝還是忍不住說道:“那個鄭非……我是肯定不會責罰他的,也沒有準備責罰他,顧先生您相信我!”


    “哈。”


    顧擔失笑。


    啟誌帝在他的麵前,當真是有些六神無主,連這些事情都要解釋一下。


    或許也是因為他迴來的時候,出場時機太好,給啟誌帝留下的印象著實太過深刻之故。


    不過,顧擔轉念一想,卻是說道:“不。就將鄭非給關押下去,那群人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但不要傷其性命,也不可羞辱太甚。過些天,我去看看他。”


    啟誌帝心中一凜,連連點頭道:“是,是!”


    一旁的青牛眼睜睜的目睹著眼前一切。


    人是來了又去,紛亂繁雜,吵吵鬧鬧。


    嘖,人類真是無趣。


    第389章 遙遙領先


    顧家小院。


    數年之後,重新迴來。


    這一次的顧家小院卻不顯雜亂,亦無灰塵。


    清淨、整潔,纖塵不染,像是剛剛整理過也似。


    啟誌帝率先說道:“每日都有侍衛來灑掃一番,保證院子的整潔。顧先生既已歸來,自然不能讓它再次蒙塵。”


    “有心了。”


    顧擔輕輕點頭,目光掃視了一眼牆邊的那一株烈陽天菊。


    璀璨似火,晶瑩如冰,長勢越發可人。


    就連院中的幽香氣都隱隱間多了幾分特殊的韻味,鼻尖輕嗅之際,腦海也愈發清明。


    偏偏在院子之外時,竟是絲毫感受不到那股獨屬於烈陽天菊的特殊香氣。


    除了烈陽天菊之外,隻剩下石桌旁的一株柳樹為小院子增添了些許顏色。


    那是一株完全依托死去的枯幹樹木重新孕育而生的小柳樹,枝葉纖細、柔美,翠綠色的脈絡顯得頗為繁複,卻又並不讓人覺得雜亂,反而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不過,小柳樹看起來並不大,雖是在幹枯而死的大柳樹上新生,卻又並不相融,彼此間涇渭分明。


    生機與死寂一同存在於那一顆“一體雙生”般的柳樹上,足以讓人久久沉思,究竟是故去的柳樹重新化生,還是死去的柳樹將新生贈予後輩?


    倒也頗有幾分玄機在。


    顧擔走入顧家小院中,啟誌帝落後一步。


    直到兩人都走進去之後,亦步亦趨的跟隨著顧擔的青牛才不情不願的擠進去那對它而言略顯有幾分狹小的小院。


    然而,才剛剛踏入院子中,青牛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瞬間瞪大,溜圓!


    “牟~”


    青牛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吼叫,鼻子瘋狂的聳動著,帶動起大片的氣流,近乎貪婪的嗅著顧家小院內那獨特的香氣。


    碩大的雙目轉動間,一眼就看到了在牆邊遺世獨立的烈陽天菊。


    “牟!!”


    青牛幾近震撼的吼了一聲,四蹄情不自禁的向著烈陽天菊挪動而去,鼻間更是噴出了兩道粗壯的白色氣流。


    血脈在告訴它,吞了那朵花,吞了那朵花!


    隻要能吞了那朵花,它將宛如新生!


    這種幾近無法抗拒的誘惑,哪裏是它經曆過的?


    誰碰到不迷糊啊!


    可惜的是,想法很美好。


    還沒有等到它真的靠近過去,整個身軀突然就僵在了原地。


    別說是挪動四蹄了,就連眼皮都眨不了一下。


    “放尊重點,那是比你大快要兩百歲的‘前輩’,你丫還想上去啃一口不成?”


    顧擔笑罵道。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烈陽天菊似是也感受到了一絲威脅。


    原本晶瑩如火的花瓣上,迅速收斂起來,緊接著灼熱的氣息開始蔓延,原本空氣中的幽香頃刻間化作熾熱的氣息籠罩,恍如烈陽盛放於此。


    青牛的身上頓時傳出“嘶啦嘶啦”的聲響,那刀劍都難以傷其一絲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喪失了幾分光澤,嫋嫋白霧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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