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再苦?


    得而複失。


    可有最苦?


    孤家寡人。


    他呀,也終於是成為了別人的長輩,且永遠都不會再有自己的長輩了。


    顧擔將蒼從許誌安的懷中抱了起來,讓荀軻將痛苦失聲幾欲崩潰的小瑩給看好。


    他什麽都沒有說,顯得是那般的平靜,平靜的宛如木偶。


    逝者已矣,而生者,還要繼續努力的生活下去。


    生命的最後這段時光裏,許誌安絕大部分時候,還是開心的。


    按照壽元來算,許誌安的年齡也算是喜喪。


    這也是一個橫跨了兩國、三朝的老人呀!


    風風雨雨都曾經受過,沒有那麽多值得稱道的壯麗詩篇,正如同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老人一樣,組成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許誌安的葬禮很簡單。


    但來的人很有重量。


    顧擔、王莽、禽厘勝、公尚過、荀軻、蒼、小瑩……夏朝的皇和他最信任的大臣們,以及生前那些他所喜愛的,也喜愛他的人都到了。


    還有一位顧擔並不熟識,大多是聽聞的人。


    許誌安的兒子。


    那是一位商人,在許誌安故去之後,正在大祈做生意。


    還是王莽派人快馬加急給他抓了迴來。


    麵對許誌安的死訊,他看上去並不是那麽悲傷,隻是沉默了一會兒,說了句:“他一直覺得我經商是不務正業,我們關係不好,迴家就吵架。”


    但在靈堂上,許誌安的兒子還是無法止住自己的淚水。


    他也永遠少了一個不講道理就能訓斥他的人。


    守喪,下葬。


    許誌安迴歸到了許家的祖地。


    而顧家小院中,永遠都少了一個人。


    且不再迴來。


    顧擔經受過很多身邊之人的死亡。


    無論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


    最初的太醫令龐琦、林禦醫,後來的丁季,再到林小依……這些人中有的熟絡,有的不怎麽熟識,有的是被遷怒,有的是被迫害,有的是主動選擇。


    而親身經曆熟悉之人故去,這的確是第一次。


    顯得是如此的無奈,且無法抗拒。


    或許正是因此,很多人才喜歡那渺渺無蹤的仙道。


    長生不老呀,長生不老。


    不必再去麵對那可怖的死亡,隻要能夠踏上仙道,連親友都能因此而延年益壽,哪怕不能行至終點,也能夠多陪伴許多歲月。


    ……


    時間永不停歇。


    無論何人故去,何人誕生,那條不可目睹的奔湧大河不留餘地的衝刷著每一個人。


    夏朝七年。


    並未發生什麽大事,隻是有一個人迴來了。


    清平子。


    這位同樣橫跨了兩國三朝,年齡和許誌安差不多大的老家夥,看上去仍舊健康且富有活力。


    武道宗師百二十歲的壽元,養生有術之下,這個年齡都能當人太爺爺的方士,看上去和幾十年前的區別也並不算太大,隻是更加的成熟穩重,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強烈的自信。


    “那塊骨頭不簡單啊,當真是不簡單!”


    顧家小院裏,迴來的清平子如此感歎著。


    他自問學識無比豐厚,甚至對於塵世難以企及的,渺渺無蹤的仙道都有相當的熟悉。


    但真正涉及到仙道之物時,還是讓人自覺腦子裏的知識不太夠用。


    “嗯?”


    顧擔目光平靜的迴望過去。


    清平子也在暗自打量著顧擔。


    這幾年過去,迴來的第一感覺,竟是顧擔又變得年輕了!


    是的,年輕!


    就像是當初在顧家小院門前暢聊的那段時光一樣年輕!


    隻是當時顧擔還需要費勁腦筋的來對付他,而如今卻換了個順序。


    主導這場談話的人,不再是清平子,而是顧擔。


    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不同的歲月,帶來全然不同的結果。


    ‘這家夥不會又突破了吧?!’


    清平子暗自心驚不已,那些已經習慣了顧擔的人或許沒有察覺,但他幾年未見,自然感觸更深。


    他自己也隻是看起來不顯老罷了,但氣血不會騙人。


    如今運轉體內的氣血,已經不會再有先前那種充盈到激昂般的狀態。


    可當他自己觀察顧擔的時候,就好像在觀摩一處深不見底的深潭,任由他如何的打量,都不能探明。


    當世已然無敵,還特麽進步,真真是不給後人留活路啊!


    “那塊來擁有巫之血脈的骨頭,我發現了一些端倪。”


    清平子沒有廢話,簡單直接的道明了來意。


    研究這麽些年,總不能一直都拿不出像樣的成果。


    “說。”


    顧擔言簡意賅。


    “那塊骨頭裏的血氣,與武者的並不一樣。與其說是武者的氣血與之共鳴,倒不如說是被其血氣感召,強行與之同步,也是在這個過程之中,打破五行交感的封鎖,誕生出新的偽宗師。”


    清平子神色變得肅然,涉及到專業的事情,他的態度極為端正,“但這種感召是有代價的,那些偽宗師會慢慢向著骨頭中的血氣靠攏,自身會受到製約。且伴隨著被感召的時日變長,自身也會趨於不屬於人身的氣血而發生變化!”


    “這一點,之前便已經知道了。”


    顧擔臉色毫無變化的說道。


    大雍的那一位名為秦川誠的宗師,可就是憑借著這種方法成功越過了宗師的壽元大限,但代價便是不能離開那塊骨頭太久。


    如果隻是這種發現,那對他毫無作用,清平子也不值得特地再跑迴來一趟,告知他這種事情。


    “嘿嘿。”


    清平子輕笑兩聲,臉上帶著些許自豪的說道:“但我發現了一種可以極大程度減緩其氣血同步的方法!”


    “哦?”


    這一次,顧擔總算有了些許興趣,“詳細的說一說。”


    “這個方法還是秦川誠帶給我的啟發,準確的說,是因為你。”


    清平子說道:“很早之前,大雍便嚐試過讓宗師使用那塊骨頭,以達到宗師之上的境界。但所有的嚐試,最終都以失敗告終,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而且宗師並不能算是消耗品,一位貨真價實的宗師因為這種嚐試死掉,無論哪國都得肉痛至極。


    直到你的出現,讓大雍又有了這樣的一份心思。”


    這一點倒是也不讓人意外。


    無論顧擔有沒有展現出強烈的進攻性,他的存在本身對於四國的皇帝而言都是一種壓迫。


    哪怕這種壓迫能夠讓他們國內的子民能夠生活的更好,可他們自己活得心累啊!


    山就在那裏,你不去翻山,山就在壓你!


    為了擺脫這種窘境,各國肯定會想各種方法嚐試去走捷徑,成功了自然再好不過,失敗了也沒有太大的損失。


    當世第一人,本該就要遭受足夠多的挑戰,和被人無中生有的立為標靶,都再正常不過。


    更何況,因為顧擔顯露出的超越宗師的手段,宗師都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了。


    也是因此,大雍和自家願意嚐試的宗師商量了一下,再次重啟了借助那塊骨頭,試著衝擊宗師之上的方法。


    清平子全程在旁圍觀。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就是顧擔的一個眼線,大雍敢這麽做,也算是膽子頗大。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失敗了。不僅死了一位宗師,還重傷了好幾位。”


    清平子聳了聳肩,有些無所謂的說道。


    也就是曾經批量製造過宗師的大雍,才能出現這種程度對宗師的損耗了。


    “但也並非全然沒有收獲,我發現宗師其實可以憑借著自身的氣血,強行與骨頭內蘊含的血氣對抗,牽引極小的一部分入自己的體內,然後立刻斬斷聯係,再通過特殊的方法強行將其煉化……或者說,吞並!”


    清平子伸出手掌,之前說話的時候,他的左手一直都藏在袖子裏,此時才顯露出來。


    顧擔凝神望去,不難發現清平子的左手上呈現出不太正常的暗紅之色,特別是食指,像是烙鐵烙印過似得,暗紅遍布。


    清平子左右瞅了瞅,隨地撿了一塊石頭,伸出左手食指,毫不費力的便插了進去——並未動用真氣!


    宗師肉身極強,比之精鐵也絕不遜色。


    但這種強橫是多方麵的,其中並不包含銳利這兩個字。


    清平子食指的變化,已經不再屬於武道宗師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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