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擔目光凝重的注視著山下的滾滾洪水,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場大水來的太過於突然迅捷,完全超出了預料。


    “豫州上一次的水患之災,還要追溯到宗明二十二年……”


    顧擔想到了當初在酒樓中同墨丘談天說地時的光景,那個時候大月尚且沒有如今這般危難,但也造成了不小的破壞。


    數萬人流離失所,數十萬人無家可歸,間接導致匪徒人數大增,白蓮教也是在那時被顧擔所知。


    一轉眼二十餘年,第一次親赴豫州,顧擔沒想到就這麽巧讓自己撞上了水患之災。


    如此天地之威,便是大宗師也無扭轉乾坤之能,隻能帶著眾人退避至山上。


    “這不正常。”


    王莽身旁,白蓮聖女許婉容眉頭緊皺,認真說道:“水患總該有些征兆才是,前段時日的確下了不少的雨,源河河水都上漲了不少,可那種程度的上漲也算不得什麽危險,幾乎每年都有。


    就算有水患之災,也不該如此突然和猛烈,在此之前總能收到各地匯報而來的消息才對。更何況秋野村位居高山之下,地勢超群,一般來說就算有水患,也不該從這裏開始!”


    白蓮教的基本盤一直都在豫州,白蓮聖女更是自幼在豫州之地成長起來,對這裏的一切更為熟悉。


    眼前的這場大水完全不符合正常的水患之災的樣子!


    “這場大水,怎麽還有愈演愈烈的態勢?”


    王莽也有所發現,山下的水流奔騰之間絲毫不見半點消減,甚至越發迅猛可怖,連水位都又上漲了少許——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推著這場水流變得越發浩大一樣!


    通常來講,就算是漲水,初時的那一波才是最可怕的,但挺過第一波之後,後麵的水流必然不負最開始那樣迅捷難擋。


    可等了半天,山下的洪水反而愈發浩大激烈,完全沒有半點消減的態勢。


    根據匯聚而來的紅陽堂之人所言,周圍根本沒有水渠決堤的消息啊!別說是水渠決堤,連水漫河堤的消息都沒有,這場大水又是從何而來?


    “天地的運行自有其遵循的道理,那便是天地之間的法則。陰陽流轉、五行始終、氣象天文皆是因此而來,我未曾聽聞過無需養分而自生的稻穗,未曾聽聞過無需學習便懂得萬物之人。蓋因萬物之理藏於天地之間,有形而生,無形則化,皆有其理,彼此依存。


    萬事萬物間各有聯係,以此便可為‘征兆’,先一步洞察其中的道理,便可知曉後一步將會如何。這場水患來之前毫無半分的征兆可言,不符合事物發展的規律,不像是天災。”


    鄒聃若有所思的說道。


    不像是天災……


    顧擔凝視著濤濤洪水肆意奔流,眼眸驟然間淩厲起來。


    下一刻,他好似化身為一隻大鵬之鳥,自山上一躍而下,仿佛憑空禦虛,化作離弦之箭向著那河水中飛了過去。


    當即將落在河水裏時,顧擔身形驟然一頓,輕輕一腳踩在奔湧的水麵之上,好似一根毫無重量的鴻毛一般。


    真氣凝成的大手向著手中抓握而去,激起些許的水浪,沒有停滯太久,下一瞬便又帶著真氣大手抓握之物折返了迴去。


    眾人來不及驚訝顧擔此番舉重若輕中所表現出來的實力,目光落在了那真氣大手抓住的東西上。


    那是一個……屍體!


    準確的說,應當是被水泡的發漲,還被不知名的各種東西劃開些許口子的屍體。


    若真要仔細看去,怕是會讓人把剛剛吃下的飯都盡數給吐出來。


    還好幾人皆非常人,尚可忍耐住心中的不適,觀摩一番。


    “此人最少在水中泡了四日有餘的時間。”


    顧擔目光掃了一眼,立刻便篤定的說道。


    怎麽說也是太醫院出身,醫書誦讀了不知多少,對於判斷這些事情還是很有把握的。


    “看他的衣服,這是黃天軍的裝扮!”


    白蓮聖女率先判斷出了這屍體的陣營之所在。


    “黃天軍?”


    顧擔微微點頭,真氣大手將那人給翻轉了一圈,下了定論,“身上並無過於明顯的傷勢,些許鈍器造成的傷口和潰爛也是因為在水中翻騰的時間稍長,被那些石頭、泥沙和樹枝所劃傷。此人應當是被突如其來的水流卷跑,最終活生生溺死在水中的。”


    “如果按照他死在水中的時間來推算水患的時間,那豈不是說四日之前就有某地受災?四日時間至此,黃天軍……不會是華源口吧?!”


    王莽喃喃自語,嚇了一大跳。


    “華源口?”


    顧擔目光探尋而來。


    “華源口本是源河改道之處,是豫州最大的渡口之一,延綿數十裏,一眼看去仿佛一片海洋,故稱之為源口,意思是流入豫州的源河之水盡皆是從那裏匯聚而來。揚州和豫州也通過華源口來進行航運貿易,是至關重要之地。


    如此關乎一州命脈之處,朝廷的人每年都會修繕、加固,萬萬不敢出現絲毫問題。宗明二十二年的那場水患跟華源口比起來,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白蓮聖女立刻幫忙解答道。


    “應當不可能!華源口之地堤壩眾多,用料紮實,根石之深足有近乎十丈!更有垛以及護岸百餘處,怎可能說崩就崩?”


    王莽連連搖頭,並不認同這個可能。


    開什麽玩笑,華源口一崩,那豈不是說半個豫州都要遭災?


    此事的後果,完全不敢想象!


    “華源口……水患……”


    顧擔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心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他來之前曾給墨丘寫過書信,按照時間來推斷,墨丘怎麽都該收到他的消息了才對。


    如今,墨丘呢?!


    心中猛然“咯噔”了一聲。


    華源口華源口華源口……


    顧擔的臉色一時之間變得格外難看,注視著眼前滔滔不絕的滾滾泥沙之水,雙拳不自覺的捏在了一起。


    他的變化自然是被眾人看在眼中,王莽暗暗抽了口涼氣,小心謹慎的說道:“顧哥……可能是我瞎說的。”


    “你們在這裏收攏災民,等到洪水退去能治理就治理,不能治理就盡量救人,我先去華源口看一看!”


    顧擔雙目微寒,不等眾人說話,便好似大鵬鳥般自山巔上飛馳而下。


    滾滾泥沙之水仍在不斷衝刷著,他的腳掌輕輕點在水流上,逆浪而行,踏波如飛。


    僅是頃刻之間,便已不見了蹤影。


    “這……”


    王莽有些愣神,山上的幾個人麵麵相覷,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


    入目之所見,盡為泥沙水。


    越是往前走去,越能看出這場水患之災嚴重到了何等的地步。


    如果說之前心中尚且抱著幾分期許,當在水麵之上奔行了一段時間之後,顧擔幾乎可以篤定的說,這絕對是堤壩大崩了。


    迅猛的水流卷走一切,整片天地都顯得晦暗難明,一眼看不到半點幹岸。


    天地似乎都落入到了滾滾泥沙之中,滿眼滿目盡是無休無止的水聲。


    心中某種東西越來越沉,顧擔的速度也越發的迅捷。


    瑩白色的真氣在空中劃過一道流光,他的身影好似流星般在洪水之上飛馳著,下方流淌著的泥沙水都被狂猛真氣所帶動的氣流硬生生劈開一條溝壑狀的紋路,帶起點點煙波。


    隻是跟滿地汙濁相比,些許煙波眨眼間便泯滅其中沒有了聲息,泥水複又遮蔽了一切。


    不知向前奔行了多久,某一刻,前方忽有致密的雨點撲打而下!


    豫州很大,即使是同一地,一處豔陽高照,一處雷霆暴雨也實屬正常。


    耀目的雷光在天地間接連不斷的劈斬而下,偶爾周圍的一切都被照耀的一片通明,亮如白晝。


    越是往前,下方的洪水也就顯得越發迅疾,顧擔向前奔行的途中,還發現了好幾個屍體。


    稍微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屍體中沒有墨者——畢竟墨者穿的都是布衣短褐,在這樣的時節,還是很好辨認的。


    但這份些許微弱的欣喜並未持續太久。


    當闖入到那風雨交加之地後,沒多久顧擔便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山。


    有些許好似螞蟻般的人在其上活動著。


    沒有任何猶豫,顧擔直接向著那座山衝了過去。


    瑩白色的光芒在風雨如晦天崩地裂般的世界中顯得格外的顯眼,山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


    “墨者?”


    當靠近那處小山後,顧擔一眼就看到了好幾個墨者,那體格、那氣血、那服飾,一看便知。


    “不知您是?!”


    年紀最大的一位墨者上前,眼神驚異的打量著顧擔。


    此人真氣如虹,踏水而行,快若流星,恍如仙人,其修為怕是臻至化境,卻又眼生的很!


    “墨丘在何處?我曾與他有約……”


    顧擔目光掃了一眼,便發現這些人之中並無墨丘,立刻問道。


    “原來是巨子的朋友。”


    年長的墨者微微拱手,絲毫沒有廢話道:“前幾日我們和巨子在幫忙引導自羽州、揚州之地逃難的民眾,驟然間大水迎麵而來,巨子孤身一人迎著洪水而去,至今未歸。”


    孤身一人迎著洪水而去,至今未歸……


    “去了多久?”


    心頭好似遭了一記重擊,顧擔麵沉似水,聲音寒徹的問道。


    “至今已五日有餘。”


    那位墨者立刻迴答。


    五日有餘,再加上他趕路的時間,和他從河水中撈出的那具屍體的死亡時間差不多。


    他的判斷沒有出錯。


    “五日來,毫無消息?”


    顧擔咬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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