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平日裏,朱傳信人情練達,關係多,有時候甚至能唿風喚雨,八麵來風。可是這幾天裏,他卻象霜打了的茄子,滿臉灰不拉幾的,一次次的被叫到院長辦公室去問話。

    自從朱傳信用腳踹透了宋思敏的辦公室的房門,宋思敏已經兩天半沒來上班了,聽說是病了,有半邊臉腫了起來,起了滿嘴的水燎泡。院領導的解釋,是被朱傳信踹門的惡劣行徑氣的。宋思敏向院領導提出了條件,聲言要讓朱傳信在科裏當眾作檢討,向她本人賠禮道歉。是認錯還是不認錯,朱傳信到現在仍然遲遲沒有態度,現在院長又找人叫他,讓他到院長辦公室去。

    朱傳信進了阜盛市第三人民醫院的院長辦公室,院長已經從裏邊一間他的辦公室裏出來,在外邊一間孫知邊的辦公室裏等著朱傳信。朱傳信進了辦公室,見到院長點了點頭,看見孫知邊也點了點頭。院長坐在孫知邊對麵的一張椅子上,對朱傳信指了指他旁邊的沙發說:“坐吧,朱大夫。”

    朱傳信聽從院長的吩咐很恭敬的坐在了沙發上,院長便問他:

    “想好了沒有朱大夫?你不想去看看你的老領導嗎?向她道個歉,讓宋主任來上班。聽說你是個很練達的人,道個歉,有多麽難嗎?”

    朱傳信半低著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恭恭敬敬的看著院長問:

    “我有個重症病人,想請王存遠教授來幫忙給看一下,咱們院裏能不能出麵跟學校和王教授聯係一下?看他能不能忙裏抽閑再迴來一趟,幫幫忙,能行嗎,院長?”

    院長看著朱傳信,和氣的說:“學校有學校的章程,醫院有醫院的規定,你有病人,想幫助病人,這能理解,但是到我們醫院的病人,也隻能按我們的條件,我們的水平,盡我們的力量。如果我們的條件還不能醫治病人,那就要考慮到省城、到上海、北京那些水平更高的醫院裏去就診。你這個辦法不是我們要考慮的事情,你現在要對你踹門的這件事認起真來,認真對待,你的這個行為,在院裏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如果你還不能主動的挽迴你自己的被動,院裏要開會給你一個處理,叫你來,就是要提醒你,一個有職稱,有經驗的醫務幹部,在醫院裏做出這種事,這和那等動不動就鬧醫院的,沒知識的,不講理的,不尊重科學的病人家屬有什麽區別?這在我們的職工幹部中會產生什麽影響?你要認真認真的對待。”

    朱傳信聽著院長的批評,半低著頭,為了敷衍院長,他雖然不斷的做點頭的動作,心裏卻沒有觸動,也不以為然。他想到院長的妻子和孩子或者是親戚有時候來醫院看個小病,都是有醫院的領導作陪,最好的大夫,有時候還不止一個,前邊接後邊送,那是什麽章程、什麽規定?朱傳信自己知道他這次的問題嚴重在什麽地方,這就是犯上,犯了在機關工作做人做事之大忌,都是愛麵子的有職稱有地位的幹部,自己怎麽可以不尊重這裏邊的規矩,無所顧忌呢?可是自己已經這樣做了,做過了以後也心慌,而且沒有本事低下頭去道歉,挽迴造成的影響。

    看到朱傳信沒有什麽態度,院長對朱傳信說:“該說的我都對你說了,看來你的確是毛糙。”他站了起來,對孫知邊說:“這樣了,知邊,你先給朱大夫下個調令吧,把朱大夫和普外科的陳星輝做一個對調,讓朱大夫明天去普外科報到,讓陳星輝來宋主任這邊。”他迴頭對朱傳信說:“這是宋主任的意見,既然出了這樣的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好開展工作,先這樣吧。”

    院長吩咐完了孫知邊,沒有進裏邊的辦公室,而是向外邊走了出去。

    看到院長已經走到門外,孫知邊扶了扶眼鏡,對朱傳信說:

    “我給你下個幹部調整函,這個,你拿上,也要到勞資上登個記。”

    朱傳信說:“行。”

    估計到院長已經走遠了,孫知邊一邊給朱傳信開行政函,一邊對站起來走到他跟前的朱傳信問:

    “你的病人叫什麽名字?”

    “叫欣翠然。”

    “在神經外科?”

    “對,是。”

    “誒!”孫知邊歎了口氣:“不是她的錯,就怨這失色的大自然吧。”他又問:

    “為什麽不能認個錯?”

    朱傳信說:“認錯?那是自討處分,還是扛住的好,這結果不壞。”

    孫知邊抬起頭來看著朱傳信,說:

    “宋,這個人,思想很舊!”

    孫知邊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在鏡片後邊如同翻白一樣透閃過一片象是憎恨的光,同時,他那稍顯有點薄的嘴唇向內抽動,顯出象小孩子一樣的怨艾。說完了,他又探詢的看著朱傳信,希望看出朱傳信的判斷。

    朱傳信聽了孫知邊的話和看了他的樣子,不知道宋思敏對孫知邊做了什麽,惹得他這麽憤恨,這與他先前對宋思敏的態度判若兩人。朱傳信搖了搖頭,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孫知邊自從給欒玲送u盤,從欒玲的宿舍裏迴來,足足有一個星期不能從痛悔中自拔,恢複精神,悔當初不該聽了宋思敏的一麵之詞對欒玲產生偏見,更悔自己不該那麽輕信的又去跟董煥枝見麵,傷了欒玲。

    二

    陳星輝自從拜托張晉芳把一首求愛的詩交給欒玲,心裏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動作是不是太冒失,後來他的詩又被送迴來,張晉芳又告訴了他欒玲對他的態度,不禁喜從中來,著急的想去叩開這成功的大門。但是他有一個星期的夜班要上,時間上很不方便,為此,他及時的把這一情況向在他們科裏作護士的張晉芳作了通報,生怕引起誤會。可是夜班上到第二天他卻接到了院裏人事調整的通知,調他到神經外科去工作,這真是天意要助他成功。所以下了夜班本該轉大班,休息二十四小時再上班,陳星輝卻按轉小班的時間,當天就去了神經外科報到。報到的時候,在進辦公室的一刹那間,他看到前邊不遠處,一個矯捷的身影一閃,從走廊左邊的一個門外閃進了右前的一個門內。那是欒玲,一陣砰砰的心動和胸臆的膨脹使他的唿吸受到了壓迫,那是幸運而又幸福的感覺,這感覺使他在進辦公室之前又迴頭看了看那段走廊。

    神經外科主管工作的宋主任不在,陳星輝便找了孫主任,孫主任讓他迴去休息,第二天來上班,而且讓他先享受主治醫師的待遇,整月都上白班。

    陳星輝到神經外科報到的時候,欒玲也看見了陳星輝,她不知道陳星輝是去幹什麽的。下午迴到宿舍裏,宿舍裏隻有她,張晉芳和紀玉馨,她們到食堂吃完了飯迴來,紀玉馨便在宿舍靠房門的桌子前坐下來上網,欒玲和張晉芳便忙些零七碎八的事情,主要是整理準備衣服,順便收拾房間。一會兒聽到有人敲門,張晉芳便喊:“請進!”門開了,宿舍裏的三個人一起向門旁看,是陳星輝。陳星輝開門後露著半截身子向宿舍裏邊看,怕得是女宿舍冒失的闖入會有不合適。可是這時候坐在桌前的紀玉馨看到陳星輝卻驚詫的站了起來,似有不相信之態,她猶豫的看著慢慢的推開門往裏邊走的陳星輝問:“你找誰?”然後不由分說便喊起來:“流氓!你滾!滾出去!”一邊就向前兩步去推陳星輝。紀玉馨的動作嚇得在裏邊的張晉芳和欒玲都喊起來,製止紀玉馨。

    陳星輝被紀玉馨推了幾下並且挨了兩拳正慌恐不知所措之間,張晉芳和欒玲已經來到跟前,張晉芳插到紀玉馨和陳星輝之間隔開了他們倆,欒玲在一旁奮力的拉開了紀玉馨。紀玉馨一邊被欒玲往旁邊拉,一邊掙紮的向陳星輝說:“你滾!”又向欒玲和張晉芳說:“讓他滾!”張晉芳和欒玲不知道紀玉馨為什麽會這樣,都著急的埋怨她:“你怎麽了紀玉馨?你這是怎麽了?!”一邊迴頭安慰陳星輝說:“沒事沒事,你進來吧。”護送著陳星輝往裏邊走。

    到了這時候,紀玉馨仿佛明白了,他看著在張晉芳和欒玲保護中的陳星輝,食指點著陳星輝大聲喊:“你就是那個給欒玲寫情書的大騙子!?”她又對著欒玲和張晉芳喊:“我不讓他到我們宿舍裏來!”

    在欒玲她們的這間宿舍裏,紀玉馨二十二歲,鄭俊明二十三歲,張晉芳二十五歲,欒玲二十六歲,平時因為紀玉馨年齡小,偶爾也有在宿舍裏撒嬌的時候,可是這一迴紀玉馨看到張晉芳和欒玲絲毫不理她這個茬,自己一跳,跳到她的床鋪上趴在床上哭起來。其他的三個人驚魂未定,麵麵相視,張晉芳和欒玲便一起看著陳星輝。這時候紀玉馨已經又從床上跳下來,臉上也沒有淚,指著正看著她的三個人說:“好!那我走!”說著,迴轉身,拉開房門便出了宿舍,還沒有忘記迴手“砰”的一聲把房門帶上。

    看到紀玉馨跑出去,欒玲問張晉芳:“要不要跟上她?”

    張晉芳說:“沒事,她到別的屋裏去了。”一邊看著陳星輝問:“紀玉馨這是怎麽了?”

    陳星輝說:“是夏天的時候,鄒護士長說給我介紹對象,把她領到了咱們科裏,在咱們科的護士辦公室裏會了一麵,從此再也沒來往過。”

    張晉芳聽了,朝向房門紀玉馨跑出去的方向擺了一下頭說:“神經病!”又向陳星輝和欒玲說:“我以為是什麽事呢!如果不是咱們成熟點了,好事豈不讓她給砸了!”

    陳星輝看到欒玲和張晉芳這麽信任的護著他,並沒有因為紀玉馨的這一鬧騰怪罪自己,感動的眼睛裏淚光都有了。

    欒玲問陳星輝:“我看見你今天到我們科裏去了,去幹什麽來著?”

    陳星輝說:“我正是要來告訴你和張護士的,我調到你們神經外科去了,是跟朱傳信對調,聽說是他踢了你們辦公室的房門,宋主任把他給驅逐了。”

    “那太好了!”張晉芳說,看了看欒玲和陳星輝。

    但是欒玲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興奮。張晉芳便問陳星輝:

    “陳醫生,你攢了多少錢了?人家欒玲可是買了房子了。”

    欒玲說:“貸的款不能算是買,是有房子住了,還要還貸款。”

    張晉芳問陳星輝:“你呢陳醫生,你買個車就行了,你工作了也有四年了吧?”

    陳星輝這一年二十七歲,家在本城,他說:“差不多,如果不用我買房子的話,買一輛中檔的轎車不用貸款。”

    張晉芳聽了,興奮的點著陳星輝和欒玲說:“談!婚!論!嫁!”

    欒玲聽了張晉芳的論斷,臉都紅了,她笑起來,說:“我們可不是一見鍾情,在一個單位工作,都了解,我對陳醫生早就有好感。”

    陳星輝說:“我也是,我一直都崇拜欒護士,你為你們護士這一行增了光。”

    張晉芳向後退了一步,驚詫道:

    “哇!噻!你們倆個一個早有好感,一個一直都崇拜,我這中間人勞而無功了?!”

    這時候,他們三個人一直都站著,還沒來得及坐,張晉芳說:“那你們兩個握握手吧,車和房子都有了,又都等了這麽久,你們一握手,就算是謝我了,怎麽樣?”

    聽了張晉芳的話,欒玲看著陳星輝,陳星輝也看著欒玲,欒玲說:“你既然調到了神經外科,以後我們同在一個科室,凡事保持低調,不在班上談我們的事,有事都下了班聯係,怎麽樣?”她向陳星輝伸出手去。

    陳星輝說:“我讚成!”他也有點害羞的把手向欒玲伸過去。

    欒玲和陳星輝象兩個國家的使者見麵,兩雙手握在一起,都轉頭看著張晉芳,張晉芳則象是前來采訪的攝影記者,興奮的傻笑著對著他們倆,手停在鼓掌的半途中,象是抱著一架無形的照相機正在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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