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條大廈。


    某個如同醫院裏的病房一般的房間之中。


    與平常沒有什麽分別,也不應該有分別的病房之中的床上,她衰弱的身體在簌簌發抖。


    ——因為理應不會迎來探視者的門,在這個時候被打開了。


    隻是和那毫不掩飾的扭動門鎖、推門進來的開門聲相比,連腳步聲也沒有,同時也沒有比這更多的存在感,那個人就已經來到了床前。


    “是、是誰……?”


    從小就臥病在床無親無故的巫條霧繪,強忍著不安感,將已經沒有了視力的眼睛轉向病床邊的方向,然後她瞬間就愣住了。


    她那絕對黑暗的視野之中,隱約的看到了那個來者的輪廓……


    不,準確的說是非常清晰的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黑色的大衣,長發如瀑一般垂至腰際,那雙湛藍的雙眼宛若是靜湖明鏡一般倒映著世間萬物,但是此刻正在凝視著自己……


    那站在病床邊上的身影,是一個年紀看上去和她應該差不多的少年,然而卻讓她覺得自己是在麵對一位高高在上的淡漠神靈一般。


    不是說感受到了什麽實質性的壓力,而是令人覺得自己下意識的就有些表現得束手束腳,想要在對方麵前變得規規矩矩起來。


    仿佛是一種自然而然產生變化的潛意識心理活動。


    巫條霧繪甚至產生了一種自己的病房化為真空一般的錯覺,連唿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生怕稍微用力一點兒吸氣唿氣都會驚動什麽洪荒巨獸那樣。


    “你是……什麽人?”


    顫抖的女子如此問道。


    她不認識對方,也不覺得對方和自己會有什麽交集,但是她有著這樣的確信,對方無疑就是為已然沒有了家人的自己而來的。


    少年沒有迴答這個問題,隻是掃視了一下病床上的女子全身,頓時就讓後者有一種自己整個人都被裏裏外外完全看透了的感覺,如墜冰窖。


    她感受到了,一種全身彷佛都被凍結住的恐懼。


    “你是巫條霧繪嗎。”


    他的聲音響了起來,使用的明明屬於疑問句式,但是卻宛若是已經確認了一般的語氣。


    “……”


    “……”


    “是……是的,就是我。”


    在一陣不是太明顯的沉默之後,強忍著內心的某種不安,感到一陣陣的暈眩的巫條霧繪顫抖著聲音迴答道。


    僅僅在生與死的狹縫間求生的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有看到光明的一天。盡管嚴格意義上來說,那不是複明,而是如同靈魂視覺一般看到了「異常」本身的存在。


    ——然而,那已經是她長年以來的夢想。她的確是看到了,她自矜地把這個事實接受了下來。


    也正因為如此,巫條霧繪相當清楚,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神靈也好,是什麽也好……反正絕對不可能是人類。


    “那就好,隻有自己的世界很孤單吧,我能夠聽到……你內心之中那強烈的想到外麵世界去看看的意念。”


    似乎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說著台詞,穆修伸手拿過床腳邊上掛著的病曆單看了一眼,然後嘴角上揚勾勒出一個古怪的弧度。


    “那麽……我來實現你的願望怎麽樣?能夠去獲得自由的另一個身體,你想要嗎。”


    依然還是那樣,使用的是疑問句式,然而語氣之中蘊含著的卻是相當確定的情感,似乎在女子做出決定之前,他就早已經提前得知了答案。


    而且他的聲音之中,隱隱透露著一種不容否定的意味。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巫條霧繪的確是毫無抵抗的,便將對方所說的可能性接受了下來,她能夠感覺得到這並不是在開玩笑。


    也許……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個未知存在,真的是能夠傾聽人願望、並且將其實現的神靈也說不定。


    隻不過——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明明……什麽用處也沒有了。”


    顫抖著的女子如此問道,傳說中魔鬼想要人的靈魂,神靈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就實現隨便誰的願望,所以她不明白自己將要付出怎麽樣的代價。


    沒問題,她什麽代價都願意接受。


    隻是她以為自己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用處也沒有?這個可說不準啊,隻不過你就當作是我不想要讓某個家夥的計劃成功就好了……”


    穆修很是隨意的擺擺手,然後再次說道:“不過如果我說這件事情毫無代價的話,你反而不會安心的吧?那麽這樣吧——”


    “我準備機會給你,以那願望的成就為交換,我想要收下你的死後。”


    用一句很老套的話來說,那就是“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巫條霧繪此刻的心中的確是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但是她並沒有感到害怕,也沒有感到恐懼,反倒是感覺像是被選上一般地興奮。


    “……真的可以、讓我去獲得自由的另一個身體嗎?”


    她如此低喃著,好像是在做最後的確認那樣。


    “是的,於我而言這件事其實很簡單,隻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我不能讓你在這個世界上獲得自由……除非你願意被我束縛起來,那樣的話就不會被某個人繼續利用。”


    穆修點點頭,開口說道。


    “隻不過,你本身是想要想要能夠以自己的意誌去看一下病房之外的風景……如果真的被我束縛住的話,那就不自由了,我不會在這件事上騙你。”


    想要獲得自由,付出的代價就是不自由,這明顯是一個矛盾的悖論。


    不管怎麽樣,穆修還不至於在這些方麵動手腳,無論如何他都會將自己給出的條件以及利弊方麵說得清清楚楚,不會專門設下語言陷阱。


    “不能夠……在這個世界?”巫條霧繪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因此,隻剩下了一個選擇。


    那就是前去其他的世界,從而得以成就自己夢寐以求的心願……那麽,自己是要死了嗎?


    不對,對方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就算真的是那樣的意思,那又怎麽樣呢?


    她已經知道了自己會去選擇的結局,哪怕是如灰、如劍、如雷一般將自己貫穿的死亡也好,她也想要盡可能的接近它。


    “但是那同樣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也許你會活下來,但是同樣也有可能就此死去……我隻能夠承諾給你能夠自由行動的,絕對健康的身體,此外不做任何幹涉,一切都要你自己努力。”


    穆修輕聲地說道,在這個時候他的聲音之中似乎帶上了一股蠱惑性一般的魔力——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想真正的……活著嗎?”


    “……”


    “……”


    在短暫的沉默後,巫條霧繪顫抖著喉嚨點點頭。


    就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有如對伸出援手的神祈禱般,她的臉上露出的是幾乎可以等同於狂熱的表情。


    女子已經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依賴了那份力量。


    因為她很軟弱,所以也戰勝不了這誘惑。


    對巫條霧繪來說,隻要能夠獲得可以自由行動的身體,能夠以自己的意願看到病房之外的風景,那麽無論要付出什麽代價都無所謂。


    穆修也點點頭,然後將右手揚了起來。


    白色的光芒閃過之後,等待著她的將是屬於另外一個未知次元的時光。哪怕隻是穆修在量子空間構建出來的劇情世界,但是對她而言也是真實的。


    雖然說將對方騙去當輪迴者不是太厚道,但是這的確是她的心願。


    而且穆修所要收取的代價其實也隻是一個保險,他要收下對方的死後,意思就是說如果她真的不慎死亡了的話,靈魂還是會得到解脫——


    穆修的神國內已經提前給她的靈魂預留了位置,那是一個沒有任何不好的概念的理想國度。


    窗外一陣風吹進來,病房內卻是空蕩蕩的,床上的那個女人已經不再在那裏了。


    穆修再次拿起那張病曆單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到了今年,巫條霧繪已經二十七歲了,考慮到她從小就臥病在床,無親無故的……恐怕這二十七年來,她的人生都是如此灰暗的渡過的吧。


    光是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


    不管是懵懂無知的孩童時期,還是對於女孩子來說最美好的年華,大概都毫無價值的耗在這病床上了。


    “或許,這的確就是解脫……”


    穆修無言的歎了口氣,輕輕的將病曆單放了迴去,他這一次的行動也算是達成目的了。魔術師荒耶宗蓮所準備的三枚棋子,為了得到兩儀式而利用的三個祭品——


    淺上藤乃、巫條霧繪、白純裏緒,現在就隻剩下最後一個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考慮到還要利用荒耶宗蓮的話,他更加傾向於直接“治本”的。甚至都不用他自己動手,隻要告知最近魔術修行進度特飛猛進的淺上藤乃就可以了。


    雖然作為實際上活了超過兩百年時間的前台密僧侶,荒耶宗蓮強到可怕,綜合來說遠遠不是剛剛完成“從入門到精通”的魔術修行的淺上藤乃可以比擬的。


    他作為魔術師的能力滿是漏洞,但是在製作結界能力上非同尋常,甚至可以說是在這個世界上屈指可數。


    荒耶宗蓮身邊就常常「攜帶」著三重的移動結界,而完整的狀態是能夠達到六重,具有使事物靜止的能力。


    如果是他所製作的“奉納殿六十四層”結界,則是幾乎接近魔法的級別。可以說是沒有固有結界的他通過人工的方式所做成的,自己的心象風景的體現。


    ——化為人偶的住戶在裏麵日複一日的重演夜裏死亡,清晨複生的「輪迴」。


    荒耶宗蓮的身體也能夠和公寓連結在一起,可以瞬間移動至屋內的其他地方,甚至操縱公寓內的空間,當然空間遮斷、空間轉移等接近魔法之事也能做到。


    不過,這終究是借助外物達成的近似效果,而非真正的奇跡,例如說公寓被破壞時他也會受到傷害,他也不可能永遠都在公寓之中不出來。


    所以如果是有心算無心之下,淺上藤乃那發揮到極致的歪曲之魔眼的螺旋力,連鋼鐵大橋都能夠硬生生從中絞斷,想要秒殺毫無準備的荒耶宗蓮實在是太簡單了。


    “先等等吧……棋子都沒了,你也要動手了吧。”


    穆修看向了窗外。


    然後又是在下一刻,病房門再一次的被推開了。


    有著高大且健碩的體格,神情十分嚴峻的男人從外麵走了進來,如同挑戰永遠也無法解開的命題的賢者般,表情布滿了陰影。


    下一刻,他的腳步頓住,有些狐疑的四下張望了一下,仿佛感應到了什麽,但是卻又不能夠確定的樣子。


    “……”


    “……”


    最終,他那嚴峻的目光定格在空蕩蕩的病房中的那張病床上,沉默著,神色似乎變得更加苦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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