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注意到,《不般配的婚姻》這幅畫首先揭露了一個殘酷的社會現實:


    很多婚姻往往不是出於愛情,而是基於利益,甚至不無報複懲罰的目的在其中。


    並不相愛的、年齡差距懸殊的男人和女人在婚約上簽字,這也許是人生中最可怕、最痛苦的“契約”,它不僅有損尊嚴,有時甚至會摧毀一個人的命運。


    列賓在自己的迴憶錄寫道,《不般配的婚姻》帶來了空前的震撼,影響了不止一個老人,他的朋友看到這幅畫以後,馬上放棄了娶一個年輕妻子的念頭。


    宗教界被指責是這種不道德婚姻的幫兇,當時的東正教行政總署不得不下令,禁止年齡差距很大的男女結婚。


    1863年,普基廖夫因“在繪畫藝術舞台上展現出的特殊藝術才能和知識”,而被藝術學院授予教授的職稱,他是首批獲此殊榮的畫家之一。


    作品誕生後,立刻吸引了當時最著名的藝術收藏家之一特列恰科夫的注意。


    他正計劃收集這一時期的俄羅斯藝術的整套藏品,剛剛得知有這麽一幅有趣的作品,便急於想把它收入囊中。


    當時,這幅作品的所有者是收藏家鮑裏索夫斯基,他是畫家的朋友,也是畫家去國外旅行時的玩伴。


    為了獲得這幅畫,特列恰科夫以自己特有的鍥而不舍精神,進行了長時間的談判,終於,1871年初,他如願以償地以1500盧布的價格買下這幅剛從巴黎的世界展覽館迴到俄羅斯的作品,納入自己的收藏,並供大家研究。


    1936—1964年之間,陳列館收集到很多普基廖夫為完成這幅作品而事先構思的速寫和草圖,這些資料也為研究這幅畫的曆史提供了牢不可破的證據。


    不少藝術理論家開始嚐試仔細研究作品誕生的曆史,特列恰科夫陳列館保存的畫作本身和草稿支撐著這些研究。


    巴拉佐娃的文章是迄今為止最完整的研究成果。


    很多年來,大家一致認為畫麵最右側的年輕男子就是畫家自己,認為這幅畫是畫家對自己悲慘生活而做的悲劇式的迴憶,是對無法實現的希望而做的必要自白。


    巴拉佐娃通過研究特列恰科夫陳列館手稿部和俄羅斯國家文學藝術基金會提供的檔案材料,得出這樣的結論:


    《不般配的婚姻》的創作,是受到畫家一位朋友的愛情悲劇的啟發。


    他們曾經一起在莫斯科繪畫雕塑學院學習,畫家親眼目睹了發生在朋友身上的這幕愛情悲劇。


    故事的男主人公,就是c.m.瓦林措夫,一位莫斯科成功商人的兒子。


    據同代人迴憶,瓦林措夫有著意大利人式的外貌和與眾不同的氣質,他愛上了博戈羅茨基村商人的女兒索菲亞,但女孩的父親則按照自己的標準給女兒找到了丈夫——一個非常富有老鰥夫。


    最終,“朱麗葉”還是遵從父親的命令,嫁給了一等商人卡爾基。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瓦林措夫在婚禮上被指定為伴郎。


    這場悲劇引起了29歲的畫家的極大興趣,他馬上開始著手畫這幅油畫。


    但瓦林措夫得知普基廖夫把自己的頭像畫在了伴郎身上後,感覺受到了侮辱: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愛情史,並且當時他正在籌辦和另一位姑娘的婚禮。


    於是畫家隻好把自己的頭像移植到伴郎身上。


    至於畫中新郎的原型,曾經有這樣一個說法:


    普基廖夫以瓦林措夫家的廚師為模特畫了新郎的形象,而在真正作畫的時候,他稍微做了改變,使他看上去更加體麵神氣。


    但是在特列恰科夫陳列館的資料中,有一幅《老人頭像》,背麵題有“普基廖夫《不般配的婚姻》的草圖,模特是茨茨昂諾夫公爵”。


    公爵的其他肖像畫無人知曉,但從檔案裏的文獻資料可以推測出,草圖裏的是b.n.茨茨昂諾夫,退役的近衛軍大尉,1850年獲封公爵。


    很明顯,為了完成這幅作品,畫家還用了早先畫過的肖像畫,把其中的頭像移植到這幅畫裏,比如,特維爾州貴族階層的領袖波爾多拉茨基的頭像。


    在新郎和新娘的身後,普基廖夫懷著羞辱他們的心情,描繪了看客們的可恥嘴臉,正是他們把不幸強加到這個姑娘身上。


    在教堂內部昏暗朦朧的場景裏,仿佛遊蕩著真正的幽靈,那應該是兩個女人的幻影,老鰥夫已故的妻子們。


    伴郎的旁邊,普基廖夫畫了自己的朋友史蔑裏科夫,他左邊是用責備目光注視著婚禮的格列賓斯基——一個做畫框的工匠,他專門為普基廖夫的這幅畫設計了一個與畫麵相符合的畫框:


    在粗糙彎曲的常春藤那令人窒息的懷抱中,爬滿了微微綻放的酸橙樹花,宛若新娘的頭飾。


    2004年,一個私人收藏家來到博物館,建議專家們收購他的一幅罕見的畫。


    在一頁紙上,畫家В.Д.蘇霍夫用鉛筆畫的一位老婦人的肖像,還附有奇怪的題詞:“П.m.瓦林措娃。44年前,畫家普基廖夫以她為原型繪製了那幅著名的《不般配的婚姻》。瓦林措娃女士生活在莫斯科瑪祖林斯基養老院。”


    這幅畫出現以後,我們又找到了一個主人公的原型。


    可惜的是,養老院的檔案裏沒有保存有關瓦林措娃的任何資料。


    畫家自己也從來沒跟人提起過這個秘密。


    但這裏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緣由呢?


    還發生了一件引人注意的事情,在畫作即將完成前不久,普基廖夫忽然離開去了國外,而且是在莫斯科繪畫雕塑學院一個學年裏教學最緊張的時刻。


    這次“逃跑”讓人想起文學作品裏的情節:忍受著愛情失敗的男主人公,忽然離開去到別的地方,借此來忘記內心的痛楚。


    也許,我們不應該過於糾結畫中所有主人公的原型,因為這並不影響我們對畫作的理解。


    這幅畫以藝術的方式呈現了現實,將對世風人情的批判和思考留給觀眾,它給屈辱的愛情史提供了一座真實的紀念碑。


    它促使畫家的同代人思考,那個時代的風俗、不合理婚姻的罪孽使多少無助的人陷入絕境。


    現在,每個人都有權為自己做出合乎道德的選擇,還有人會被財富引誘嗎?


    年齡的巨大差異還會使人難為情嗎?


    也許,在心靈的天平上,隻有真正的愛情才會是決定性的砝碼!


    手捧著這幅畫,張天元不由感歎,在物欲橫流的今天,很多年輕的女性並非被逼迫,卻願意成為畫中的那個新娘,嫁給一個能做自己爺爺的人。


    這何嚐不是一種諷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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