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下來,這裏就有幾百個攤位了。


    買的多了,賣的也多了,洛杉磯鬼市的人氣就旺了起來。


    “在洛杉磯鬼市能買到寶貝”的說法不脛而走,漸漸地,原先的跳蚤市場也就演變成了今日的大型鬼市了。


    洛杉磯鬼市的事太多,道太深,把這裏的行話全弄明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所謂淘貨、掌眼、撿漏、串貨、抓貨等幾個較為常見的用語,一般人都不知道,即便是這裏的攤主之間,也是隔行如隔山,想全弄明白是不可能的。


    洛杉磯每周有兩天鬼市,周六和周日,其中周六鬼市尤為火爆。


    時間一到,這裏四處就是人影憧憧,攤主們用三輪車載著裝滿小件工藝品的紙箱子,顧客們開著車、走著路聚集在市場附近,噌雜擁擠,把路都碾壓的隆隆作響。


    等到鬼市時間差不多了,人群一擁而入,迅速各就各位。


    開市以後,雖然人多,但市場並不喧嘩,大家都在竊竊私語。


    老顧客人手一隻手電筒,本意是為了把貨看得更清楚,這都是從上輩子傳下來的規矩了,現在倒不必那麽隆重,因為這裏的燈非常亮。


    但手電筒是必須要帶的,這隻是一個標誌,說明買家懂行。


    賣家的動機都一樣,賺錢:而買家絕對是一道風景,人人不同:有專心致誌真心淘貨的,有來打探自家藏寶的大概價錢的,有附庸風雅的,有看熱鬧的。


    攤主們並不忙碌,他們時常三五成群,紮堆閑談、泡茶、下棋。


    他們隻是商品到顧客手裏的最後一道環節,在他們之前還有很多環節。


    以古舊家具行業為例,貨到顧客手裏大致要經過四個環節:在農村“鏟地皮”,挨家挨戶收東西——就地集中收購——修理修補——拿到市場上出售。


    最厲害的角色不做國內生意,他們把成箱的柴木家具出口到國外。


    貨物在這條商業鏈上從頭走到尾,價格不知道要翻多少倍。


    去年年底,有人在中國花300人民幣買了一對黃花梨椅子,最終賣了24萬。


    當然是生意就會有賺有賠,賣價比進價還低的情況也經常發生。


    盡管洛杉磯鬼市上人的身份、動機千差萬別,但還是形成了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


    比如,別人拿在手裏的東西,你不能問價。


    要等別人放下,你再拿起來問價;不能因為被人撿漏就惱羞成怒,要認栽。


    就算是在美國,這種規矩也是保留了下來,隻是沒有那麽嚴格罷了。


    既然是江湖,就少不了傳奇般的發跡故事。


    洛杉磯鬼市當中老頭老太太很多,他們年輕時也許根本沒想過當富翁,本來隻是想在晚年找個營生,有一搭沒一搭地做,結果就成了先富起來的人。


    這裏很多人90年代中期就靠一塊破布起家,現在房車都有、身家數百萬的人比比皆是。


    以上的發跡故事是真實的。


    如果提起傳說中的發跡故事,那簡直就沒邊了。


    比如說,有人花15元買了把寶劍,結果賣了15萬;有人花300元錢買了個碟子,經鑒定竟然是元青花,結果賣了37萬;有人花300元買了1副麻將,結果賣了6萬……


    這些故事的源頭往往是賣家,他們中有一些特別善於講故事的人。


    家父暴病,賣寶應急,這類故事已經沒人信了。


    現在流行的是不會講故事,比如說顧客看上了一本周作人親筆簽名的藏書,他會憨憨地說:“我也不知道是啥書,反正少了100不賣!”


    顧客心中竊喜,自以為撿了大漏,為避免驚動賣家,趕緊交錢走人。


    這學費就算交上了。


    但是,比起找托兒、“埋地雷”(自己先把東西埋到墓地裏再帶人去發掘),這種故事簡直就是善意的玩笑了。


    不可否認,洛杉磯鬼市滋牛了很多不良現象。


    比如:一家公司在洛杉磯鬼市偽造6幅大師油畫,詐騙數額接近70萬美元;一塊假奧運獎牌騙走4萬元;漂染的狗皮當虎皮賣……


    洛杉磯鬼市成交的物品,無論古玩還是雜件,萬元以上者,買家都會千分小心,萬般求證。


    在這裏討生活,心態一定要好,最好能培養出一種對勝負感覺近乎麻木的氣質。


    他們每個人都聽了無數故事,也都能講出無數故事。


    目前,洛杉磯鬼市年成交額大概在4到6百萬美金之間。


    雖然跟國內的很多市場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可這已經相當不錯了。


    今天的洛杉磯有點冷。


    雖然不是像中國冬天那樣滲人,可也不怎麽舒服。


    張天元進入鬼市之後就暫時跟柳憐她們分開了,待在一起畢竟有諸多的不便。


    撿到了好東西究竟歸誰?


    這越是關係好,越是沒辦法搞了。


    張天元瀏覽了小半個市場,沒有發現值得收藏的物品,卻凍得手腳冰涼,嘴唇麻木。


    好在地氣讓他很快就舒服了起來。


    怪隻怪他今天出來的時候衣服還是穿得太薄了。


    但他並不氣餒,繼續尋找。


    在市場中部的一個地攤上,黑糊糊地擺了一堆舊書,由於沒人光顧,攤主揣著手坐在那裏養神。


    張天元走過去信手翻了兒下,見上麵堆的都是些清代四書五經之類的書籍,不覺有點失望。


    正準備離去時,攤主把卜麵的書移開,在被壓著的舊書中露出了一個淡藍色的書簽。


    張天元眼睛一亮,憑著多年鑒賞的經驗,他意識到這應該是明代萬曆版的古書。


    攤主似乎也知道這部書的價值,沒等張天元說話,他就從書堆中把書拿出來,遞到他的手中。


    接過書一看,張天元頓時喜出望外,古樸的暗黃色書皮、淡藍色的書名標簽、仿宋體的《十三經注疏》書名!


    沒錯!


    這就是明萬曆版的典型版式。


    打開書仔細審視,書的首頁上赫然蓋著“禮部之印”的紅色印章,書口上“萬曆二十一年刊”幾個小字曆曆在目——此書不但是萬曆官版,而且是清廷禮部的藏書。


    它隱藏在民間數百年,不想竟在地攤上邂逅了!


    他將書合攏,眼睛又掃向了那堆舊書,見下麵還有,於是迫不及待地從書堆底下搜尋,一本、兩本……一下子竟翻出了19本,總卷數達65卷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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