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清明節了。”秦湘喃喃地說。

    她的臉色蒼白,她的眼角沒有眼淚,張琳的小妾蔣心蓮看著秦湘微微顫抖的手,也是怔住了。秦湘沒有大哭大喊,沒有像唱歌一般得邊哭邊嚎,她隻說明天就是清明節了,沒有人懂得她為什麽會無頭無腦地說這麽一句白開水一般平淡的話。

    清明時節,君便迴來。

    洞房花燭夜那晚,趙謙的甜言蜜語猶在耳際,那些甜言蜜語不是信口開河,聽得秦湘心裏踏實又溫暖。

    趙謙在長安平步青雲,幾月之內,接連升官,年少得誌,自然是女人們心中的白馬王子類型,但是這些對秦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趙謙身上那股子現代氣息,你想想,現代的女性多難侍候,他對女人的態度用來對待秦湘,自然能讓秦湘感覺得到。趙謙身上那種氣息讓秦湘愛得發狂,秦湘自然不知道趙謙是現代人的原因,隻知道他很特別,在大明土地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

    他懂得尊重女性,把秦湘當成一個有感情有思想有血有肉的人看待,而不像其他做官的,女人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個玩物,或者一個操持家務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

    他懂得情調,無論多麽惡心多麽淫穢的事情,在他的解釋下在他認真的態度下,都好像變成了浪漫的事。

    他不僅是秦湘的依靠,秦湘更記得他說的,一個人生下來隻有一半,隻有找到異性的那一半,才完整了。他的態度和論調,在大明自然是前無古人,對女人自然是即新鮮又有魅力。我們可以想象,如果天下不是這麽動蕩,如果條件允許,趙謙完全可以成為種馬,完全可以成為情聖,是相當合理的,因為大明很少有女人能抵擋他的那一套東西。

    蔣心蓮見著像是失了魂似的秦湘,握住她的手說:“妹妹,你怎麽了?”

    張琳府上的院子裏有幾顆桃樹,桃花開得正盛,趙府那院子裏也有桃樹,也是滿樹芳菲,當初秦湘買那座院子的時候就在想,春天的時候一定滿園芬芳,現在終於看到期待的情景了。

    秦湘看著那滿樹的花兒,心道難道相公說的愛情,真的像落花流水一般,絢麗,而又脆弱嗎?

    “妹妹,你且寬心些。昨天總督府已經收到奏報,馮將軍的大軍大破富平城,逼近螺州城下,說不準啊,現在趙大人已經安然無恙了,明天指不定就迴來了呢,要是趙大人見著你這副可憐的樣子,該有多心疼呀。”

    “明天相公就會迴來了

    ?”秦湘聽罷眼睛裏閃出了亮光,死死抓住蔣心蓮的手,蔣心蓮疼得眉頭一皺。

    蔣心蓮掙脫手,又想起她這是太掛心了才使出這麽大勁的,心裏不由得又憐惜地歎了一聲,說道:“指不定明天趙大人真的就迴來的。”

    秦湘一直沒有哭,這時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蔣心蓮急忙好言相慰。

    “我就知道相公不會騙我的,他說,清明時節迴來陪我踏青……”

    螺州城中軍府邸院子裏,趙謙看著光禿禿被剝了皮的桃樹喃喃說:“清明到了,和她說過,要在清明節陪她踏青的……”

    田鍾靈見著他一臉傷感的樣子,說:“你真就願意這樣死了?你也該想想,她在家聽到你死了該會多傷心。”

    趙謙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一點春天的感覺都沒有。

    此時城外田見秀的大軍已經吃飽喝足,磨刀赫赫,整裝隨時等待總攻的號令,一門門陳舊的鑄造粗糙的大口徑火炮已經一字擺開,用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螺州城頭。火槍手在用布塊和木棍仔細清理著武器,弓箭手試著木弓的手感,一片緊張而忙碌的景象。

    田見秀說,一個時辰之後田鍾靈不迴來就馬上攻擊。

    螺州城頭,一個個一身汙穢衣甲破爛的軍士默默地注視著田軍陣營,他們餓得渾身無力,大多數身上都有傷口,血跡斑斑,連拿劍的力氣都似乎沒有了,連說話的精神都沒有了,眼睛裏卻閃閃發光,流露出悲傷的強烈感情。

    幾枝寫著“趙”的大明戰旗,像幾塊爛布,在微風中有氣無力地飄蕩著。大地安寧極了。

    有人已經哭出來,有人已經喊著娘親,有人甚至把女人的紅肚兜捂在臉上痛哭。

    “昔我往也,楊柳依依……”趙謙用手折斷一支沒有葉子的柳枝,不知道是不是饑餓的原因,他的手在顫抖。

    城頭上一個將領用沙啞的聲音喊道:“兄弟們,我等報效家國,死而無憾……”眾人默然,遺憾不遺憾,還不都得死麽?一個年輕人終於憋了一口氣唱道:“君不見,漢終軍,弱冠係虜請長纓……”

    終於有人受不了這氣氛,也跟著唱了起來,歌聲傳進趙謙耳裏,他向著城頭看了看,對田鍾靈道:“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應,請迴吧,田見秀應該就快攻城了。”

    “你……”田鍾靈生氣地說,“你真是傻得像頭豬!”

    “我可不傻。”趙謙笑道,“無論大明國運如何

    ,我已經沒有選擇了……韓佐信說的,也是我的想法,我和你們不是一種人,不可能一起謀事,苟且幾日又有何意義?不如玉碎報國,湘兒在家也能身受榮蔭,在朝廷的撫恤下生存下去。”

    還有半個時辰。田軍火炮已經在填火藥了。

    田鍾靈突然流下淚來,趙謙見罷說道:“來人,送使者出城。”

    田鍾靈大聲道:“我不走!”

    “隨便你。”趙謙叫來韓佐信,小聲說道,“叫人準備幾套百姓的衣服……”

    “卑職領命。”

    田鍾靈聽道兩人的談話,破涕而笑:“那我告辭了,後會有期……”

    有侍衛送田鍾靈走之後,趙謙對韓佐信道:“督師要我守螺州,現在已經守快兩個月了,對得起他老人家了,咱們得把性命留住,隻要能再迴長安,雖損兵折將丟城棄地,罪不在我等。”

    韓佐信拱手道:“大人所言極是,況馮軍已經逼近田見秀,雖不願營救我們,卻會代替我等接手牽製田見秀南下的重任,對長安中樞之大局無礙,上峰必不至遷怒於我等。無論大人去哪裏,卑職定誓死追隨。”

    趙謙看了韓佐信一眼,心道,逃命你當然會跟緊的。口上卻說:“隻要過得此時難關,有佐信為臂膀,我一定還能卷土重來。”

    趙謙韓佐信孟凡羅琦等人悄悄喬裝打扮,正想混進百姓中時,忽報田軍大亂,不知發生何事,韓佐信急忙命人速速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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