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坐下吧,有什麽事?”

    長隨搬了椅子,張琳坐了,興奮道:“昨日捉拿造謠之人時,無意中捉到那幾個持械賊徒,不想網到的竟是大魚!”

    “哦?”孫傳庭也來了興趣。

    “那女賊是闖賊愛將田見秀之女,名為田鍾靈,也是闖賊麾下一個得力戰將!”

    孫傳庭道:“闖賊戰將到長安作甚?此事沒有差錯?”

    張琳道:“絕無差錯。學生麾下有位驃統曾見過田鍾靈,認了出來。學生便找出通緝文書一對照,果然不錯。而且那被捉賊人中有人招架不住拷問,也供認了田鍾靈的身份。如此一來,怎會有錯?”

    孫傳庭點點頭:“瓊甫辦事慎密,老夫很欣慰。你繼續拷問那些賊人,到長安究竟為何。”

    “是……對了,恩師,還有李平延的事兒。”

    “李平延是誰?”

    “就是昨日在杏花村酒樓捉拿的那個造謠罪犯。學生將此人送到鎳司衙門,那李平延一口咬定是李貌指使他做的。”

    “不是洪承疇?”孫傳庭低頭沉思片刻道,“不會是李貌!”

    孫傳庭如此說也是有憑據的,那李貌本是楊嗣昌的學生,絕不可能平白就投靠了楊嗣昌的對手洪承疇,如果真是那樣,李貌簡直是蠢不可耐,因為如此一來,賣師求榮,政治清譽蕩然無存,是整個士人集團所不齒的事,前途也就到盡頭了。

    “學生也認為那李平延越是不指認洪大人,越是受了洪大人的脅迫。學生再好好拷問一番。”

    “慢!”孫傳庭站了起來,“趙謙與李貌是否曾有過節?”

    “這個學生不知。”

    孫傳庭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道:“叫上趙謙和李貌,去鎳司衙門提審李平延……不要在公堂上,就到牢裏去。”

    下麵的人知會了趙謙和李貌,二人聽說是孫傳庭的話,不敢怠慢,很快就到了鎳司衙門。

    西北地方的總督,不似平常總督,隻節製地方軍務,因為戰亂地方需要強權政府,所以西北總督經略等官,都是手握軍政大權,對地方各部衙門的官員,一應節製調用。

    所以,孫傳庭就帶人大搖大擺地進了鎳司衙門的大牢。

    大牢裏,那李平延早已被折磨得頭發散亂,一身血肉模糊,被人用冷水衝醒之後,茫然地看著前麵幾個身著官袍的人物,當他的眼光看到李貌時,突然興奮

    起來,大叫道:“同知大人,大人救我,救我啊!”

    孫傳庭頓時眉頭一皺。

    李貌手心裏沁滿了汗水,濕滑不已,忙悄悄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定神道:“畜生!還有臉叫老夫救你?”

    孫傳庭道:“李同知認識此人?”

    李貌忙站起身緊張道:“迴督師的話,下官確識得此人,名叫李平延,因他與賤內的姐夫交好,時常為賤內帶些希奇玩物,也就有幾麵之緣……但是他竟然犯下如此罪大惡極之事,褻瀆聖上,罪不容誅,老夫與他已毫無交情!”

    李平延聽罷狂笑不止,大叫道:“好!好!李大人啊,您是想過河拆橋落井下石是吧,當初可是你親自說的,隻管去做,有我李貌在,誰也動不得你。敢情您說話跟放屁似的?”

    “大膽!”李貌怒道,“刁民!竟敢張口亂咬,以下犯上,來人啊,用刑,看你是招也不招?”

    旁邊的趙謙見著李貌如此惺惺作態,早已怒火中燒,卻也明白,唯有沉住氣方為上策,強自壓下怒火之後,背脊又隱隱發涼,這李貌笑裏藏刀,為了一點小小的過節,竟也要致人於死地,官場險惡,可見一斑。

    張琳冷冷道:“李同知李大人,督師在此,還輪不到您說該如何如何辦吧?”

    李貌忙躬身道:“是是。下官一時憤怒,失態了。”

    “瓊甫!”孫傳庭用責備的口氣叫住張琳,又看了一眼旁邊站住的衙役,說道,“李大人的話你們沒聽見?”

    衙頭忙拱手道:“屬下遵命……兄弟們,用刑!”

    幾個衙役拿了工具,走上去,抓住李平延的手,放到一塊木板上,拿出一根鐵釘,就要向他手背上插。李平延滿眼恐懼,哇哇大叫,但是全身被鐵鏈鎖住,動彈不得,隻能慘叫。

    隻聽得“噗哧”一聲,那鐵釘釘入皮肉,鮮血立時染紅了木板。“啊……”一聲慘叫迴蕩在牢房裏。

    那衙役又拿出牙簽一般細的竹簽,逐個小心地釘入李平延的十指指甲縫,每一次李平延都疼昏過去,立即就有一盆冷水從他頭上澆下,渾身已經濕透,身上黑糊糊的分不清是汙水還是血水。

    趙謙臉色煞白,轉眼向孫傳庭等人看去,無一不是麵不改色,心道:不知道這些人有沒有想過,這套玩意要是用在自己身上是何感受?

    衙頭抓起李平延的頭發,孫傳庭問道:“說!是誰指使你幹的?”

    李平延氣

    若遊絲,喘氣道:“幾位大人,發發善心,給我一個了斷!”

    張琳道:“隻要你說出來,是不是洪……是誰指使你做的,就給你一個幹脆!”

    李平延狠狠地看了一眼旁邊若無其事的李貌,大叫道:“李貌!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孫傳庭怒道:“來人啦,繼續用刑!”

    衙役立即抓起火盆中燒紅的鐵鉗,向李平延的胸口皮肉上靠上去,“滋滋……”之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糊臭。

    趙謙胃中翻騰,幾欲嘔吐,卻忍住不動聲色,心中還有一絲暢快。

    然後又是一盆水從李平延頭上淋下,李平延卻不再有動靜,衙役伸出手指在他鼻子邊上一探,忙跪倒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他……小的不知他竟如此不禁拷打……”

    孫傳庭道:“下去吧。”

    “謝大人!”

    李貌見罷長舒了一口氣,那口氣還沒落地,就聽得孫傳庭道:“瓊甫,李同知是你的長輩,以後說話要有輕重,在下麵更不能亂動心思,咱們自己窩裏鬥,那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

    這哪裏是訓斥張琳,其實就是說給李貌聽的,在給他敲警鍾。李貌如何聽不明白?他是冷汗直流,彎著腰不敢直起來,肚子裏更加憤恨趙謙,恨不得那鐵鏈上的死屍就是趙謙。

    孫傳庭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趙謙,說道:“廷益以為如何?”

    趙謙聽罷孫傳庭的警鍾,也像是給自己的一般,叫自己不要想著勾心鬥角以大局為重,暗自慶幸剛才沒有露出幸災樂禍的馬腳,忙說道:“督師為拙荊澄清事實,嚴懲肇事,下官感激涕零,唯有誓死追隨督師左右,亦不能報之於萬一。”

    “好好,廷益是知道輕重的人,本都甚為寬心。”

    幾人說話畢,便丟下李平延的屍體,大搖大擺地要出去,趙謙偷偷看了一眼李平延的慘狀,突然明白:他隻是一個犧牲品。

    路過旁邊另一間牢房時,張琳指著裏麵一個女子道:“恩師,其他三個賊人不堪刑法,已經供認不諱,賊首田鍾靈此行是為打探我官軍機密,已盜得密卷兩份,卻不知藏在何處,隻有這田鍾靈知曉,學生欲嚴刑逼問,又恐其無法承受一命嗚唿,請恩師明斷。”

    李貌聽得“盜得密卷”,心中大驚。因為上次李府內院失竊,自己那份軍需文卷也丟失了,後來自己偽造了一份,並不見動靜,這才漸漸寬心下來,認定是賊寇

    所為,並非同僚陰招。今日聽罷果然如此,不幸的是這賊人竟被官軍所捉,要是搜查出了那失竊文卷,自己那份偽卷無疑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李貌是心急如焚,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謙聽得“田鍾靈”三個字,急忙向那牢房看去,隻看到一個女子背影,確是田鍾靈的身形,心裏是萬感交集。張琳所說的“用刑拷問”是怎麽迴事,趙謙剛才已經見識過了,很顯然他不想田鍾靈受那份罪。

    孫傳庭道:“最好不要傷了賊首性命,此人大有用處。”

    張琳道:“學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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