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接了旨,急忙去找他的老師楊嗣昌。楊嗣昌的家丁早將這個楊閣老的得意門生認熟了,也不用通報,急忙將他迎入府中。

    “伯雅嗎?老夫知道你要來。”

    “學生叩見恩師!”孫傳庭跪倒,“學生是給恩師請罪來了。”孫傳庭知道西北是個爛攤子,誰攤上誰頭疼,認為給楊嗣昌惹了麻煩,所以才這般說。可是他也沒辦法,做了許久吏部主事,每天混祿米過日子,一肚子雄心隻得爛在肚子裏,委實難受。

    “伯雅何罪之有?”楊嗣昌將孫傳庭扶了起來,“你當老夫老糊塗了嗎?上次平台奏對提到你,就是為了等今天,那周延儒自以為抓了老夫的辮子想落井下石,哼哼。”

    “恩師……學生愚鈍,願聞其詳。”

    “周延儒高居內閣首輔,以清流自居,可是手下那些人連同宗親權貴上下其手,將我大明的財源控製得如鐵板一般,那個洪承疇門下的什麽祖瑞吉是哪方小角色,憑他也能咬得動鐵板?別人給他二十萬交差一是可憐他,二是給皇上一個麵子。不然他一個銅板也查不出來。”

    孫傳庭聚精會神地聽著老師的分析,心道薑還是老的辣啊。

    “他們自以為無人拿他們有辦法,可蠢就蠢在忘了本,也不想想,自己的一切是靠了誰才有的。皇上乃聖君明君,早就對周延儒一黨不滿意,可是他們勢力太大,上有不怕死的文臣直士,下有地方官僚富商支持,還有許多權貴因為利益同根和他們一個鼻孔出氣,皇上拿他們也沒辦法。可咱們得為皇上分憂不是?江南那塊鐵板硬啃是啃不動的,你要先將西北控製住了,步步為營,同時讓皇上知道,咱們是真心為皇上分憂,有了皇上的支持,這樣才有機會,懂嗎?”

    “學生受教!可是西北現在洪承疇牢牢抓在手裏,朝廷兵部也有眾多同僚支持,月月催要軍餉,連周延儒等人都沒辦法,學生如何入手?”

    “老夫知道一個人是關鍵。”

    “誰?”

    “薛國觀!現在待罪的薛國觀!”

    孫傳庭下意識踱了幾步,突然說道:“洪承疇肯定會下毒手!薛國觀就算是朝廷大員,他洪承疇不敢明殺,可目前的長安,大部分人都被洪承疇控製了,讓薛國觀‘畏罪自殺’不是沒有可能!”

    “伯雅分析得對,我們現在是鞭長莫及……不過司禮監的曹化淳和老夫政見甚合,老夫這就去見他,讓他叫高啟潛穩住局勢,隻要伯雅你一到,洪承疇就

    束手無策了。”

    ※※※

    高啟潛收到司禮監的迴複時,一連讀了三遍。迴顧此前關於殺俘事件發生的事,這才想起後怕,如果洪承疇設計殺俘成功,洪承疇是沒什麽事,一是他沒有把柄讓人抓,二是皇上還得靠他坐鎮西北,可自己在司禮監就不好說話了。

    他放下信,深深吸了口氣,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隻聽得蓋子和杯子撞得“咯咯”直響,他的手在抖。他看了一眼旁邊偷看的小太監道:“到西北兩年了,咱家還不適應這鬼天氣,一到冬天渾身都犯冷,穿多少衣服都沒用。”

    “兒子這就為幹爹給火盆加些炭火。”

    “冷過那一陣就沒事了。”高啟潛重新端起茶杯,穩穩地揭開蓋子,吹了吹,一股熱氣騰了起來。

    小太監見高啟潛神情自若,一副悠然的模樣,這才說起正事:“幹爹,薛國觀的夫人今兒來過了,兒子見幹爹在休息,就打發她迴去了。”

    “哦?”高啟潛站起身,在火盆邊上踱了幾步,看也不看小太監一眼,“你們收了她多少錢?”

    小太監一聽急忙把衣袖裏的一疊銀票拿了出來:“兒子們該死,替幹爹收了錢,沒有及時稟報,那娘子說幹爹救了她相公,另有重謝。”

    “來呀,把這個小畜生的衣服拔了,讓他跪院子裏去。”

    “幹爹饒命啊……大師兄,幫小的求求幹爹吧……”

    一個年齡稍大的太監罵道:“是你自己找死,幹爹是什麽眼睛?你那點小九九還想瞞過幹爹的眼睛?”罵完見高啟潛走向椅子,急忙躬身扶住他坐下:“幹爹,外麵天寒地凍的,他要是光著身子跪上半個時辰準保凍僵,他也沒時間用腦子想幹爹的恩情呀,要不讓他就這樣跪在那裏,慢慢思量幹爹的好,悔過他自己的過錯吧。”

    高啟潛仰頭坐到椅子上:“準了。”

    “大師兄”狠狠看了小太監一眼:“還不快謝謝幹爹!”

    小太監一肚子苦水跪著道:“謝幹爹開恩!”

    高啟潛道:“他家的錢不要沾!聽懂了嗎?”

    “幹爹真是菩薩心腸。”

    高啟潛望著門外感歎道:“這天,怎麽這麽暗呀……小李子,鎳司衙門牢裏有什麽動靜沒有?”

    這個被稱為小李子的太監就是剛才那些小太監口中的“大師兄”,躬身迴答道:“迴稟幹爹,沒事,牢頭叫何三,是長安同知李貌的人,李貌

    又是楊閣老的學生,不會出差錯。而且咱們也有人暗中盯著,保管萬無一失。”

    “盯牢了!你看這天,看起來什麽動靜都沒有,就是暗了點,說不準晚上就得下大雪。”

    “是,幹爹。”

    ※※※

    高啟潛叫人盯著的長安鎳司衙門大牢內,今天確實有些異常,何三也提前感覺到了,幾個守牢的獄卒從來沒有見過。

    “你們幾個,怎地這麽麵生?”何三對幾個正打瞌睡的獄卒喊道。

    一個五大三粗的獄卒被嚇了一跳,急忙站了起來,抓住刀柄:“誰?”

    “哈哈……”何三笑道,“看你長的腰粗臂圓的,卻這般出息。”

    何三旁邊一個獄卒道:“何大哥問你話,是哪來的,怎麽看起來那麽麵生?”

    那粗壯牢卒“哦”了一聲:“我們是布政司當差的,剛才磨子街口那邊有人持械鬥歐,李大人就叫王武他們趕著去了,李大人迴到布政司後,叫咱們過來看著一會,說這裏有什麽重要人物,怕逃走了。”

    “知道還打瞌睡?給老子精神點!”

    “是!是!”

    何三旁邊的小卒明顯是他的“小弟”,對何三百般恭敬,掏出一個酒壺道:“何大哥,整兩口暖暖身子。”

    “唔!你小子挺有孝心呀!”何三接過酒壺。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何三對“小弟”笑道:“賭一吊錢,猜他是左腳先進還是右腳先進,你先猜!”

    “左腳!大哥記好了,可別賴賬!”

    腳步聲越來越急,後來幹脆奔了起來,何三和“小弟”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門檻。這時房門口出現了兩條腿,卻不跨進來。何三沒好氣地沿著那兩條腿看上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那張臉說道:“何牢頭,你是怎麽管的手下,媽的老徐調戲起探監的女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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