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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海。

    月黑風高。

    黃土山坡,一望無垠。幾顆筆直的白楊映在夜空,留下漆黑的剪影。

    瘋子開著吉普車七彎八繞,碾過一片野生麥田,停下。他下了車,就著月光四處看看,高原起伏,沒有動靜。

    他往一處凹地走,繞下山坡走到寬敞的空地上,窯洞門裏露出一絲微弱的燈光。

    瘋子過去敲門,壓低聲音:“對眼兒,我,瘋子。”

    很快,門拉開一條縫兒,瘦瘦的對眼兒警惕地四處看:“沒人跟著吧?”

    “沒,我注意著。”

    瘋子進去窯洞。

    四壁黃土,吊一隻白熾燈,萬哥斜靠在炕上抽煙。一幫弟兄在清點羊皮。

    萬哥見了他,警惕道:“你怎麽知道這兒?”

    “我問了對眼兒。”瘋子弓著腰溜過去,嬉皮笑臉,“萬哥,我一出來就找您來了。上迴怎麽拷打我都沒供出您,就想著迴頭跟您混,您得收下我啊。”

    “對眼兒,下次衝人透露這地點,我就剁你手指頭。”

    對眼兒急道:“萬哥,瘋子和我從小穿一條褲衩。上次他表現好,我以為您準了。”

    萬哥斜眼看瘋子,“你倒出來得快。”

    瘋子琢磨著不對,緊道:“那娘兒們不是沒證據嗎。我一直不鬆口,也就這樣兒了唄。”

    “那娘兒們,哼!”

    瘋子看一眼萬哥纏繃帶的廢手,他有所耳聞,道:“萬哥,我上次狠狠打了那女的,嘴都打出血嘞。踢了也踹了,就給你消氣。”

    “這麽能耐怎麽沒把她殺了?”

    “她都被我打趴了。我揪她腦袋割一刀,誰想她還有力氣搶刀。我不是想著得留條命報效萬哥您麽?”

    萬哥唿著煙霧:“那女的是擰。……我這兒正缺人手,你嘴夠硬。跟著我好好幹,不會虧待你。”

    瘋子點頭哈腰:“誒誒。”

    萬哥叼著煙,望向羊皮笑一聲。

    黑狐要爬到生產鏈頂端,去南亞那邊做沙圖什披肩生意。可他手上的羊皮和軍火買賣渠道,萬哥還沒完全接手。就怕其他和黑狐有生意往來的盜獵團夥占便宜。

    等這批羊皮送去給黑狐當學費,他自然賣他獨家資源。到時他就是新的黑狐。

    瘋子望著一堆堆

    羊皮山,驚歎:“這麽多?!”

    對眼兒說:“有自己打的,也有找別的團隊收的。萬哥帶咱們單幹後的全在這兒,所有家當都壓上邊了。這次發了財,以後更好幹。等黑狐走了,咱們又打羊,又當中間商,賺大把的錢。”

    瘋子來時還猶豫著程迦那五千塊信息費,現在早拋腦後,摩拳擦掌:“有什麽我……”

    話音未落,屋外空地傳來猛烈的急刹車音。

    眾人一瞬間沒反應。

    “你他媽!”萬哥突然怒瞪瘋子,從炕上躥下來,大吼,“拿家夥!”

    一夥人四下找槍,但窯洞門驟然被踹開,一堆槍口:“把手舉起來!”

    所有人都不敢動。

    萬哥反應最快,手腳並用爬上羊皮堆,跑到裏邊抓著天窗上吊的繩子往外爬。

    彭野追上去,兩三步竄上皮堆,萬哥速度極快爬到窯洞頂收了繩子,彭野對天一槍。

    萬哥慘叫一聲,掉下一小塊血淋淋的耳朵,可人到底是爬出去了。

    彭野罵了聲:“操!”

    誰也沒料到萬哥警惕性挺強,居然在甕裏留了根繩兒。

    其餘人全抱頭蹲地上。

    瘋子立馬轉向,衝彭野甜蜜蜜地笑:“哎喲隊長,又見麵啦……我正準備偵查了給您帶消息呢!沒想您自個兒就上門……”

    彭野:“帶走!”

    達瓦上前,一腳把瘋子踹地上跪著,綁他的手。

    “隊長,那五千塊信息費不要了,為動物保護事業做貢獻,您可別冤枉我一片好心……”

    “呸!”對眼兒一口唾沫吐他臉上,“老子們全部家當在這羊皮裏邊,虧我和萬哥說好話,拉你一起發財。萬哥一定會宰了你……”

    彭野走出去看一圈,發現這兒是三年前移民工程留下的荒村,虧得萬哥能想到躲這兒。

    啟程返迴時,彭野問胡楊:“黑狐那邊怎麽樣?”

    “還沒找到。”

    他們已經根據安安的線索查出黑狐名叫安磊,36歲,未婚;沒有密切聯係人,隻關心妹妹。

    胡楊:“如果他坐火車飛機或住賓館,就會被發現。但這些天都沒消息,應該還在青藏地區。”

    彭野說了聲好。

    “不過說起來,抓到他了取證工作也難辦。不是在殺羊或販賣現場當場抓獲,物證

    難搜集,團夥裏沒人見過他臉,人證也沒。總不能就指著他的疤說是黑狐吧?”

    彭野道:“總會有機會。”

    “怎麽說?”

    “我看了下,萬哥這夥人是徹底端了。他所有身家都在這兒,傾家蕩產,隻能再去找黑狐。”

    胡楊:“可黑狐不會繼續幹啊。”

    彭野淡笑一聲:“如果黑狐沒錢了呢?”

    “黑狐這些年賺了多少錢,怎麽可能一夜之間……”胡楊一愣,“那錢也不能隨身帶著,隻能放……七哥,你……”

    “明天給周局長打電話,把‘安磊’的錢找出來。”

    正說著,手機響了。胡楊奇怪,現在淩晨一點,誰這個時候打電話。

    彭野看一眼,接起來:

    “林教授……時差六個小時……沒關係……好……我下個月想辦法過去……好……好……謝謝謝謝……”

    他收了手機,臉上竟露出極淡的輕鬆。

    胡楊:“七哥,你最近幹什麽呢?從幾個月前就神神秘秘的。”

    “大事兒,好事兒。”彭野勾住他的肩膀,拍了拍,“辦成了再告訴大夥兒。”

    上海。

    一個月來,《風語者》攝影展走了十多個城市,取得空前高漲的搜索和話題熱度。

    這段時間,程迦頻繁穿梭於各個城市,忙得沒時間幹別的任何事。從青海迴來,被程母扇一巴掌後,她離開上海去了北京,跟著展覽走。

    她想過主動找方妍聊聊自己目前的狀態,除了吃藥,她還需要心理幹預。但這段時間太忙,實在抽不出空。

    最後一場,迴到始發站上海。

    結束那晚,經紀人準備了答謝晚宴。同行、媒體記者、各屆關注動物保護的人士紛紛赴宴,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經紀人拉著程迦結識在場的各位,程迦收獲一堆讚美,又被敬了一堆酒,有些緩不過勁兒。

    手機在包裏震動,程迦借口離開,走到一邊接起,是方妍。

    “程迦,我看你給我打過電話,我沒接到。不好意思啊。”

    “原打算找你聊聊。”程迦揉揉額頭,發覺今晚的酒,勁兒挺大。

    “程迦,其實上次阿姨她很後悔,她是真關心你,希望我治好你,不是你以為的為了我和拉近關係……”

    人聲嘈雜,程迦

    並沒聽清,

    “迦迦,快過來呀!”經紀人叫她。

    程迦說:“走了。”

    “……那,你有空了找我啊,我隨叫隨到。”方妍說。

    “好。”

    經紀人歡喜地過來拉上程迦,走去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身邊,喚了句“王先生”,又扭頭對程迦說:“保護協會陳會長的好友,銀行家,王陵先生。”

    程迦的酒在一瞬間醒了,手一緊,差點兒沒把高腳杯擰碎。

    王陵四五十歲就已一頭白發。而程迦分外清楚他是哪天一夜白頭的,他是王珊的爸爸。

    他看著程迦:“不會叫人了?”

    程迦張了張口:“王叔叔。”

    經紀人笑:“原來認識啊。”

    陳會長也趕過來,向自己的好友誇讚程迦,講自己如何被這次攝影展震撼,說:“想給你推薦個優秀的年輕人,沒想到你們認識。”

    王陵冷眼看程迦,並沒多說什麽。而程迦也很快和經紀人去了別處。

    她時不時扭頭看王陵一眼,並不明白他怎麽會來。又被敬了一堆酒,程迦中途離開去洗手間。

    剛走到門口,聽見裏邊有人議論,是她熟悉的聲音:

    “沒想到王陵來了,居然沒好戲上演,沒勁。”

    “那個銀行家?什麽好戲?”

    “他以前是程迦的繼父啊。”

    “這麽勁爆?”聲音激動了點兒。

    “不是你想的那種。下流。”

    “那是什麽?”

    “程迦害死了他女兒,我還以為他來砸場子呢。”

    “真的假的?”

    “真的,網上到處是爆料。這次攝影展,程迦的確火了,但跟她一起火的還有論壇爆料貼。絕對亮瞎你們。”

    程迦擰動門把手,聲音戛然而止。推門進去,她的朋友們齊齊衝她微笑。

    “迦迦,這次攝影展圓滿成功,恭喜你啦。你好厲害哦。”

    程迦說:“我知道。”

    “……”

    她走向隔間:“我出來的時候不要看到你們的臉。”

    她關上隔間門,外邊腳步聲匆匆。

    朋友說的網上爆料,程迦知道,也看過,無非說她出賣肉體陪徐卿睡,被徐卿捧紅後踹了他;說她一路往上睡,又說

    她長期對王珊施加精神折磨辱罵王珊逼她去死。

    她其實隻對王珊說過一句話。

    最近她風頭起,搬弄是非的就多了,經紀人氣得半死,她倒無所謂。

    程迦洗了把臉,清了清身上的酒氣走出去,遠遠見到王陵離場。

    程迦立在原地看他背影,她印象裏,王陵是個溫柔的男人,對母親對王珊都如此。但後來他整個人都變了。

    她終於決定追上去:“王叔叔。”

    王陵走到酒店門口了,夜色和酒精映得他麵容格外蒼老。他很冷淡,問:“有事?”

    程迦說:“沒想到您會來。謝謝。”

    “我來看看你取得的成就,就能想想,珊珊如果活著,她能帶給我的驕傲。”

    程迦臉色微白。

    她定了神,說:“一直沒向您道歉,對不起。”她嘴唇微抖,彎腰到半路……

    “不用了。”王陵說,“我不原諒你。你是殺人犯。害死了人,沒償命,沒受到報應。我絕不會原諒。”

    晚宴後,曲終人散。

    宴會廳燦爛輝煌的水晶大吊燈熄滅時,程迦獨自坐在餐椅上,麵對杯盤狼藉,點了根煙。

    空氣裏彌漫著沙拉、海鮮、酒精和香水的味道。

    程迦在想明天幹什麽。

    一根煙抽完,她沒想出來,於是又點燃一根。

    她今晚喝了太多酒,小小的煙都拿不穩。

    這些天,除了抽煙喝酒,她沒別的刺激源,沒駕車,沒做愛,也沒吃不該吃的藥。

    沒有興奮,沒有刺激。

    華麗的紅木門外傳來腳步聲,清潔員要來打掃,程迦把煙扔進水晶煙灰缸,站起身,一陣頭暈目眩。

    高跟鞋扭扭擺擺,她踉踉蹌蹌上了走廊,用力喘氣。

    她低頭扶著牆壁,感覺到累了。

    她爛泥一樣歪在牆邊靠了一會兒,努力晃著步子,想去外邊找送客的經紀人,突然,她被人勾住腰身,猛地一拉。

    她被扯進洗手間摁在牆上,男人火熱的吻落在她臉頰脖頸。門瞬間鎖死,高嘉遠雙手在她渾身上下各處撫摸,用力揉捏。

    程迦別過頭,想推開他,無奈酒精作用,她力氣不足。

    他太用力,箍得她喘不過氣。

    他把她抱起來放到洗手台上,裙子從小腿

    一順兒掀到腰際。人往前一抵,程迦雙腿被迫打開。

    程迦晃了一下神。

    在流風鎮客棧狹窄昏暗的門廊裏,彭野就是這樣,不打招唿,衝進她的身體。

    高嘉遠手伸到她臀後,扯斷了丁字褲,低頭鑽進她裙子裏。

    程迦高跟鞋踢上他肩膀:“走開。”

    高嘉遠吃痛地起身。

    程迦抓著洗手台子,酒精讓她麵色酡紅,微微喘氣。

    她歪頭靠在精致幹淨的大理石牆麵,眼神迷茫,很頹廢。

    “程迦,別忍了,我知道你喜歡這個。”高嘉遠上去摸她腿根,“你記不記得,我們在這家酒店的洗手間做過。有人敲門,你覺得刺激。”

    程迦不記得了,她能想到的隻有客棧外紅色的夕陽,集市的人聲,和房間裏微微的木頭氣味,還有她蜷在那男人腰上,他每走一步,她那直戳心肝的痛與快。

    “你不是喜歡刺激嗎?”高嘉遠抱緊她身體,舌尖挑逗她的脖頸,她的耳朵;

    她仰著頭,木然望著燦如繁花的裝飾燈。

    “你變得遲鈍了。”他在她耳邊呢喃,“對刺激上癮不是壞事,別忍著。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他拿出一個小紙包:“程迦,嚐嚐這個,很刺激的。你一定會喜歡。”

    程迦慢慢低下頭,垂著眼睛,靜靜看著。

    他手裏捧著一小堆白色的粉末。

    r56

    上海。

    高嘉遠摟著程迦的腰,從她包裏摸出鑰匙。

    程迦扶著門板,推他胸膛一把,可手上沒半點力道。

    開門進去。

    程迦攔在門廊裏,抓著門板,聲音很低,氣息不穩:“我家不進外人。”

    高嘉遠捏住她的手,輕易把她收迴懷裏。他把她打橫抱起,一腳踹上門。

    屋裏沒開燈也很亮堂。

    進了臥室,高嘉遠看到床頭牆上巨幅的程迦裸照,黑白色,她趴在絲綢上,三點未露,手撐著頭,撩撥頭發。

    他把程迦放在大圓床上,程迦筋疲力盡,粘著床就閉了眼。

    高嘉遠走上床,到那照片前,撫摸“程迦”的每一寸身體,眼睛,嘴唇,肩膀,腰肢,翹臀,腳踝。

    落地窗沒拉窗簾,天光朦朧。

    高嘉遠看著照片裏程迦

    的眼睛,平靜的,空洞的。他迴頭,

    海藍色的被單上,程迦雙腿白皙,雪一樣。

    他跪下去,撫摸她的腿;

    程迦睜開眼睛了,看著他:“你怎麽還沒走?”

    高嘉遠俯身吻她的眼睛,程迦別過頭不讓:“你走吧,我累了,想睡覺。”

    “我會給你刺激,讓你不累。”他跪坐起身,掀起她的裙子,把她兩腿分開屈起,頭低下去。

    程迦踢他:“滾。”

    臥室門突然被推開。

    “程迦你沒……”方妍站在門口,傻了眼。

    青海。

    彭野準備睡覺時,接到安安電話。

    “彭野大哥……”安安一開口就哽咽。

    彭野心裏有數,但還是問:“出什麽事了?”

    “我現在在你們保護站對麵的公路上。”

    彭野穿好衣服走出站,安安立在深夜的高原上。

    他幾步慢跑過去,皺眉:“這時候過來,太危險了。”

    “我搭了醫院一個病人家屬的車。”安安語氣還算鎮定,眼眶是紅的。

    安安一臉委屈,不吭聲,

    彭野也不擅安慰人,指指頭頂的星空:“心情不好,就抬頭看看。”

    安安於是抬頭,望著夏季燦爛的星河,一瞬間,眼淚就無聲地流下來。

    彭野沒勸慰,同樣仰望。過了不知多久,

    安安低下頭,哽咽:“我不知道跟誰講,隻能來找你。”

    “怎麽了?”

    “我哥哥。”安安蹲到草地上,抱緊自己的腿。

    彭野垂首,她埋著頭肩膀發顫,人卻沒哭出聲音。

    他也蹲下:“怎麽說?”

    安安捂住眼睛,顫顫地抽氣:“前些天,有警察找我,問我哥的事,什麽都問。從那之後,我哥電話就打不通了。”

    彭野沒搭話。

    “我哥好些天沒聯係我了,我也找不到他,一定發生了不好的事。”

    彭野問:“你怎麽想?”

    安安拿開手,露出紅紅的眼睛:“什麽怎麽想?”

    “你認為你哥出了什麽事?”

    安安臉一白。

    彭野:“當我沒問。”

    安安反而靜下來了,

    慢慢開口:“他賺那麽多錢,或許……犯了經濟詐騙之類的事。”

    彭野看著她表情,問:“你知道他賺了很多錢?”

    安安微緊張地揪一下膝蓋,沒逃過彭野眼睛。

    彭野沒逼問她,轉問:“如果是那樣,你怎麽辦?”

    “讓哥哥把錢還給別人,看能不能從輕。我以後好好工作,養他。”安安擦幹眼淚。

    彭野極淡地笑了聲:“你一直都挺明事理的。”

    安安抿著唇,低頭。

    彭野看一眼頭頂的星空,不知在說誰:“既然做了決定,就沒必要忐忑,幹好自己的事,安心等結果。”

    安安一愣,豁然開朗。

    “彭野大哥,我就知道來找你是沒錯的。”

    彭野看她還在揪草,說:“別揪了,小心揪到羊屎。”

    安安破涕為笑。

    彭野這才站起身,說:“你在這兒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你們這兒還有女人住的地方?”

    “是,隊裏有個熊貓。”

    安安又笑了,走兩步,肚子咕咕叫。

    彭野挑著眉迴頭,她窘迫道:“晚上沒吃下飯。”

    彭野說:“去食堂給你找點兒吃的。”

    安安坐在桌邊啃饅頭。

    彭野站在門邊抽煙,思索著是讓警察查安安的賬戶,還是等安安自己把黑狐的錢交出來。

    已出院的十六摸過來,勾住彭野的肩膀:“哥,你最近女人緣不錯啊。”

    彭野看了他一眼。

    十六仗著自己帶傷,彭野不能拿他怎麽樣,道:“那韓玉我聽尼瑪說了,看著外柔內兇,不好對付。這個不錯,柔順,年紀小。你一出手,絕對拿下。”

    彭野:“越說越不靠譜了。”

    十六收斂了,看了彭野一會兒,道:“其實程迦挺好的。外頭看著冷,心是真好。可七哥,都這些天了她也沒消息。”

    彭野低頭抽煙,沒說話了。

    上海。

    客廳裏的水晶吊燈開了,光華燦爛晃人眼。

    餐廳卻漆黑一片,隻有吧台上方開了盞圓錐燈。程迦坐在高腳凳上,雙手伸長平放在台麵上,頭枕著手臂,看不清表情。

    方妍見到高嘉遠伏在程迦腿間的那一刻,失聲痛哭;

    高嘉遠則把程迦連日來的冷漠歸咎於方妍,叫她滾出去。

    可……和方妍一起來的還有程母。

    高嘉遠走了。

    程迦趴在吧台上,一動不動,人像醉了,睡了,死了。

    光明的客廳這邊,方妍蜷在沙發上哭:“……我從初中就喜歡他……十多年了……我們最近很好……我前天還去過他家……”

    方妍泣不成聲:“程迦采風迴來,我給她說過高嘉遠,她知道的。”

    程母麵色鎮定:“迦迦,解釋一下剛才發生的事。”

    程迦伏在桌上,沒動靜。

    “我在問你話。”

    “……我一直避著他,今天沒和他睡……”

    方妍:“這麽說,你之前和他……”

    程迦:“那時我不知道你和他的關係。”

    方妍咬緊嘴唇,什麽也沒說,直掉眼淚。

    程母:“方妍你先迴,我和迦迦說幾句話。”

    方妍含淚起身,想起程母打程迦那一巴掌,又於心不忍:“阿姨,我們一起走吧,都冷靜冷靜,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程母道:“我知道,你先走。”

    方妍說不服她,自己都顧不了,轉身出門。

    偌大的空間隻剩母女兩人。她在光明的吊燈下,她在昏暗的吧台邊。

    程母從茶幾上拿了煙和打火機,點燃了靠進沙發裏,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望著幾米開外自己的女兒,那孩子仍趴著,一小束圓錐形的暖光打在她頭上。

    打了女兒一巴掌後,她一直後悔,意外聽到方妍和女兒的對話,方妍說她語氣不好,要來家裏等她,她一起來了。

    這麽久了,她盡心盡力和方妍溝通,希望方妍能治好她的病。

    結果,程迦弄了方妍追求十年的男人,給她臉上打了狠狠一耳光。

    她記不清多少年了,她習慣一唿百應,不會為人屈就;她不願做母親,直到遇上真愛加之體虛可能絕育才留了後。她因此退出演藝圈,葬送事業。或許女兒代表桎梏,她對她始終有芥蒂。

    女兒一天天長大,青春如花,丈夫對女兒的寵溺無法無天,她與女兒脾氣都太硬,衝突不斷堆積,與丈夫的矛盾也隨之加劇。

    直到一場車禍帶走她最深愛的男人,她的內心徹底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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