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憋在心底的這口氣總算出透了,搓著手心開心笑,笑聲傳遍人間,告訴此間每個凡人、每個娃娃:“沒事,甭怕。”


    微笑安慰中蘇景雙手結印,遙遙向著天穹一按。隨他落印,昏暗龜裂天空驟然明亮,萬萬金紅火斑普遍長空;


    蘇景雙手開解,手印散開,雙臂撐雙手輕擺。隨他揮手,八方風起,慘慘陰風掠過滄海人間、掠過山巒青峰後直撲天際!


    風衝天。天有無盡陽火金斑。風火融匯萬丈高天。再轉眼,滾滾陰風融化了無窮火斑,由此風不再是風斑不再是斑,風火和合後化作蓋世紅雲。


    雲湧動,雲沉降,遽然一道驚雷綻放雲中,下雨了……很慢的雨,火雨。


    雨為火,但雨不成‘滴’,而是‘朵’,籠罩於人間、千千萬萬朵火雨,小小的真火太陽花。


    火雨也是花雨,這座人間從未有過的夢幻景色。


    蘇景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帶笑:“別怕,也不用躲,花會護你們平安。”


    太陽花徐徐落下,每一片花能凝聚靈瑞,不落白地,飄飄散向此間凡人,一花落一人。


    當火花兒落在身上,花兒微一震,化作一層淺淺紅芒將人包裹其中,跟著光中人隻覺身體一輕,被溫軟赤光裹護著慢慢飛上天空,不高,百丈後不再上升、就此靜靜懸浮。


    蘇景的聲音不停:“要救這世界須得費些手腳,說不定會有房倒屋塌河水倒灌什麽的,先將諸位護持半空以策萬全……”


    還沒解釋完,突然一個結結巴巴地聲音從南方傳來:“不、不許救。”


    雖才四個字,卻足夠蘇景聽出說話人是誰了,愣:“方先子你說什麽?”


    “不是我的話……是我說的。但不是我的話,不是我想說,我也想師叔祖救人的……”方先子語氣惶恐。再開口時顛三倒四越講越亂。


    所幸此時另個聲音傳來了,給老實人解了圍:“是我讓他說的。不許救。”


    葉非聲音平平淡淡全無語氣,但又切金斷玉無可置疑!清清淡淡的切金斷玉:“不知所謂的地方,自己害死自己,你不許救。”


    葉非閉關於畫舫,但非不動關,外麵發生的事情他始終有一道靈識在關注,本界修家自作主張壞了大事還險險害得蘇景受傷,可把葉非別扭壞了。


    沒別扭的時候還要找別扭的人。這次被一群小東西給別扭了,哪還了得?他說:不許救,讓他們死!


    蘇景知道師兄的性子,嬉皮笑臉地想要對付幾句,才開口說了半句話,江南方向忽又傳出葉非一聲冷哼,旋即,此間世界有劍光乍現!


    一道劍光還是萬道劍光?凡間修家完全分不清楚,他們隻看到當那寒芒散去後,天地間正徐徐飄落的火花之雨……每一片火花都會從中斬斷。失了花形也就沒了法術靈韻,殘花散落、幾息後化歸風火靈元,隱沒於空氣中。


    一劍一花。


    葉非一劍。滿天火萬萬花滅盡。總算他劍下留情,隻斬滅正飄落的火花,未理會已經成法、將一部分人托浮半空的赤芒。


    劍才落,南方三萬裏山中弟媳婦的喝彩聲就傳來了:“葉師兄好劍法!”


    不聽還在賭氣,打從心眼裏的開心讚歎。


    凡間修家麵色蒼白……蘇景好說話,他師兄可不那麽體貼人!


    蘇景不生氣不驚訝,反倒是滿目歡喜:“師兄破關,恭喜師兄再得精進。”


    “少廢話。百年之期已過,收了法術離開此間。以後道尊若怪罪讓他來問我。是我不許你救這不知所謂的世……嗯?”葉非不理師弟的巴結。


    話還沒說完的時候,葉非忽然覺得:亮了。自己亮了。


    畫舫下、江水中。一團陽火熊熊燃燒中綻出一柱強光,正正映照於葉非……不止照亮。且還將他的一道真影法像打映於蒼穹,於此一刻,葉非模樣舉世可見!


    三十出頭,頜下微須,身形消瘦卻鋒銳,劍一般的男子。


    還有他左頰上、從額角蜿蜒貫穿直沒衣領去的長長傷疤,不顯醜惡反倒更添犀利。問這人間,何時曾見如此鋒利之人?!第一代離山真傳中,若賀餘代表了離山仁、塵霄生代表了離山義、那葉非便是:離山銳。


    蘇景也是一代真傳,一枚如見打遍山門一件紅袍欺壓幽冥都是他的光彩事跡,他代表了離山什麽……蘇景之前,離山無賤!


    葉非煉疤入劍,但他早就發現這一劍永遠也煉不完的,是以這次療傷、精進後,他的傷疤又重現於麵,不存盡頭的一柄劍,永不消失的一道疤。


    蘇景肅容,再開口其聲朗朗:“此界凡修看來!此乃我師兄,離山葉非。師兄畢生恩怨分明,仇必誅錯必糾,恩必償功必賞……”


    三屍一個勁在心裏念叨,以心神相映來提醒蘇景:“還有言必踐。言必踐。”


    蘇景沒敢說,怕師兄翻臉。


    凡間群修此時終於變得聰明了,當初傳訊令門宗動法的甄古道掌門人第一個整肅衣袍對著天上的‘葉非’一躬到底:“拜見離山前輩劍仙,晚輩行事孟浪,招致惡果追悔莫及,錯於我一人。”說著改躬為拜:“願領前輩懲戒,願領前輩責罰。”


    禍是大夥一起闖的,修道重心性,四大道宗皆有義氣,掌門人拜則甄古道拜,甄古道拜則四大道宗皆拜,四大道宗之後還有此界無數修家,一時間‘拜見離山仙長,請前輩降罰’之聲此起彼伏,從人各四處傳來。


    蘇景的聲音低沉下來:“師兄如何責罰,看你們的運氣了,我不會管也管不了。但、今日之後,此界人間當有祠,戒訓祠。以祠為戒、行事三思!便說今次,既知小光明頂主人在此。既知我敬奉道尊為長輩,你們還敢胡亂動手,到頭自吞惡果怪得誰來。修仙當刻苦。做事要機靈啊!”


    最後一句蘇景咬重音,地麵上大夥都挺機靈的。立刻就有修家名宿恭敬開口:“當立戒訓祠,敬奉葉非前輩神位,世代不忘今次大禍,必當引以為戒……修仙當刻苦做事要機靈,上仙教誨永鐫於心!”


    一唿百應,亂糟糟的人間。


    “師兄,如何懲戒你說吧。”蘇景這才望向葉非,麵目是嚴肅的。可他的目光……怎麽就讓葉非覺得他在嬉皮笑臉呢。


    葉非一哂:“還罰什麽,沒興致了,不罰了。”


    葉非也就是憋了口氣,又不是和本地修家真有仇,此刻凡間修家跪了一地都說要給他建神祠了,還有什麽可追究的。再說道尊的麵子總要顧及的,葉非順氣了此事便作罷。


    凡間歡喜,蘇景也歡喜:“那再……勞煩師兄,接應一下此間生靈?”


    看不看得慣這裏的小家夥是一迴事,給不給師弟幫忙又是另一迴事。葉非臭著臉孔不吭聲,手中劍光卻再度閃起,下一刻天又下雨了。不過再非火花盞盞,而是驚世駭俗的萬劍穿落、從天空直刺凡間。


    凡人驚駭欲絕,萬劍奇快,哪有哀號躲避的機會,人人中劍!


    劍嚇人,不過效用和之前蘇景的火花一樣,劍刺於人便化青輝,葉非接替蘇景將這世界萬萬凡人都用法光裹住托浮半空。


    蘇景卻苦笑著:“師兄慈悲啊。”


    葉非不痛快的垂下眼皮,但天空中劍光再度震鑠!又是劍。萬劍萬萬劍無以計數之劍,劍落滄海落桑田落於山川胡泊。跟著這半空裏就亂了套……小到草木蟲豸,大到古木兇獸。海底魚山中獸天上鳥、這世界所有所有的生靈都被葉非‘一劍打盡’,統統漂浮於半空!


    直到此刻,凡間修家終於驚了、瘋了、真真正正看傻了。


    隻把人套住已經驚世駭俗了,而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隻螞蟻?海底有多少根水草?泥土下又有多少蚯蚓?一個不差,隻要是活的就會被葉非的劍光裹護、懸浮半空!


    他一人,鎖盡眾生,離山葉非。


    這是怎樣的神通法力!


    魚脫水則亡,但在劍光中它們依舊安然舒泰,全無不適;草木離土則枯萎,而劍光包裹下,花猶盛開葉正青青……


    無論人畜,陷入劍光內都覺溫暖舒適,無可抵禦的困意襲來,就在半空中、就在自己做夢也未曾見過的詭異景色中沉沉睡去。


    天上的生靈實在太多了,是以沒誰留意到,一隻叼著個毛毛球的小花貓也被劍光裹著,喜滋滋在半空裏飄,不知道它為什麽不睡覺,不知道它怎麽這麽高興……


    蘇景哈哈一笑,喊了聲‘多謝師兄’跟著結定盤坐於半空,十指交錯連連,手印變化奇快,三息過後蘇景猛開聲,獅吼隆隆轟動乾坤,陽三郎打了個手勢,小金烏與四十九對比翼雙鴉齊齊振翅,隨她一起直衝天際,一百人盡化神鴉本相,看似混亂實則錯落有致,各占法位圍攏住蘇景團團打轉。


    急旋之中蘇景頭頂接連兩道強光崩裂,百裏驕陽與小光明頂先後躍出,百裏驕陽在蘇景頭頂三百丈、小光明頂在蘇景座下九百丈,也開始急急旋轉。


    九息過,突然轟地暴鳴聲綻放,蘇景、烏鴉、百裏驕陽小光明頂盡化烈焰本相,天空中團團陽火飛舞繚繞;再九息,蒼穹陽火大陣之中,一道道烈火如遊龍般自陣中蜿蜒而出,不斷延展不斷瘋長,萬道火龍打入這乾坤各個角落。


    火龍連天,火龍入地。


    入地或連天後,火龍再告遊散,一龍化千蛇,條條燦爛火蛇將將這世界徹底盤踞,熊熊烈火鎖天縛地,流淌不休煉化不休。蘇景要煉這整座世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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