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之內,處處佛祖。


    神通與劫數徹底湮滅世界。


    沒了空間,輕靈也就是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蝴蝶再沒用,道尊破去蝴蝶身相,化歸本尊,那個老得幾乎連腰都直不起來的人,提著盈丈的刀。


    跟著老人揮刀、提縱、衝鋒!


    佛祖安坐大殿中,放聲笑:“找死!”


    佛祖遍布道尊身邊,齊齊放聲笑:“找死!”


    道尊竟也在笑,一個字的唿喝:“死!”


    比風更快比火更烈的衝鋒,他有個老朋友喚作閻羅,他有個老朋友喚作佛祖,他此刻化身閻羅、斬佛祖……


    蝴蝶,道家畢生追求的逍遙真意的體現方式,所以修行之人都曉得,如果與道人為敵、如果那個道人化身為蝶,那可一定要小心應付,這重身相代表著大威能大力量。


    相傳,萬萬年前道尊參透道之真意,道尊寫下了‘逍遙’兩字,隨即兩個字飄起銀光、幻變做千萬蝴蝶,翩翩飛舞仙天、飛入人間。


    蝴蝶,就代表著逍遙。


    隻是外宗人不知道的,甚至道家本宗內普通弟子也不知道,‘逍遙’兩字化作蝴蝶無數沒錯,可那‘逍遙’兩字,道尊是用刀劍寫下的!


    蝴蝶即逍遙,但逍遙來自刀刃。


    當蝴蝶再無法存留,至少道尊手中還有刀;當逍遙兩字被歲月剝蝕被邪惡模糊,就再用手中寶刀重新鐫刻那兩字:


    逍!遙!


    老人提刀猛進,他的身法何其迅捷,以至身後拖出長長殘影,可他身後殘影:分明是一條猙獰的紫鱷。


    龍雀刀斬,慘叫聲接連不休,道尊一擊三千丈,沿途所有佛皆殺滅,敗出戰場,道尊也接連遭受敵人重擊,他用的根本是潑命打法,隻攻不守又豈能不中擊,但他非但不見頹敗,反而……年輕了,皓白長發變作灰白,臉上皺紋淺淡許多,從耄耋老人變作花甲年紀。


    戰場中烏雲滾滾雷霆萬道,佛光法芒激烈綻放,可無論深深晦暗還是強烈光芒,都遮掩不住那道衝天身影、那道淬烈刀芒。


    第二斬,提縱向天去,再擊三千丈,殘影長長拖去,一頭斑斕之虎!沿途殺破一百三十佛,道尊身中十九劫。他在三千丈天,他身後隻有自己的影子再無半個敵人,而他須眉長發盡數轉做黑色,老人徹底消失不見,大雷音寺中唯一的道人,四十年紀麵色威嚴……口中長嘯洞穿西天,再提刀、西北向、斜向下,人與刀仿佛流星傾地,又是三千丈!


    三千丈殺滅。


    殘影化白鹿,溫和的靈獸雙目如血,威嚴的中年道長卻在放聲大笑,再斬佛一百四十尊,再中擊二十九記,就在大笑中道尊更加年輕了,目光從狠辣變作清透,身形褪去幾分魁梧顯得更加修長,長長須髯隨風消失,皮膚也泛起年輕人獨有的光澤。


    道尊變青年,眉清目秀,麵龐上甚至還透出幾分青澀。他七竅沁血,他縱聲大笑,即便周圍無盡邪魔他依舊忍不住的笑:年輕真好。


    時間滾滾向前,永遠不會有絲毫停留,就算我能萬壽無疆、就算我得長生不老,可也永遠找不迴來舊年曾經,找不迴來年少時我!直到……我身將殘,我法將末,我道將淪喪時,才能再得迴片刻‘從前’。


    從前,不太好,卻真的很懷念嗬。


    短短瞬間,道尊三擊,於無數佛圍攻下斬其數百!隻是敵人不見減少,反倒越來越多,大雷音寺法度已經完全發動開來,寺中諸院諸堂諸法眾盡化佛相蜂擁而來。


    再提刀,第四擊!逍遙兩字未能重做鐫刻,道尊誓死不放手中寶刀。


    殘影顯,青龍翻騰。


    三千丈,金血噴濺。


    道尊化身瘋魔,任由無數神通轟擊在身,任由七竅中鮮血長流,他的刀不停他的殺不停……以前從未想過是以不曉得,來大雷音寺撒野原來這麽過癮,死也值得了!


    寶殿中,大位上,佛祖死死盯住戰局,他全不掩飾自己的驚詫,道尊會拚命會發瘋都是預料中事,可瘋成這個樣子還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佛祖驚詫。不過也僅僅是驚詫罷了,大雷音寺有多少人?到現在道尊才斬殺了多少?不值一提。


    打得再如何壯烈,死得照樣輕若鴻毛!佛祖笑。


    就在佛祖笑容展露時,第五息末。


    剛剛結束了第四擊、身形已經無法抑製地開始搖晃顫抖的道尊,於噴出一口黑紫血漿的同時,將手中龍雀寶刀奮力向天空一拋。


    道尊口中鮮血湧出,卻掩不住他的吼喝:“道!”


    道字落,暴風起!


    風自刀中起,翻飛於半空的龍雀寶刀、生風。


    風非虛妄中來,此刻刀中賁起的狂風,片刻前曾在東方……就是那起自東方每一劍每一人每一洞天福地、又把整座東方道壇勾連一處的血色天颶。


    那風萬萬裏,那風中藏納了東天道所有弟子力量。殺滅之風,爆於西天極樂大雷音寺!


    風起突兀,殺滅突兀,血色颶風來得何其磅礴與猛烈,四麵佛猝不及防,風轟動一瞬三百眾全無抵擋機會便告飛灰。


    寶殿中佛祖猛揚金掌,‘啪’地一聲重重拍在自己的寶案上,一掌之喝,傳告闔寺弟子:區區風,何懼之有。


    血色颶風急急擴展,越發強猛。但佛眾多,應變奇快,又再被風掃蕩四百佛後,眾多佛便已結圓成陣,將道尊、寶刀、血色狂颶圍攏中央,佛揚手,每一人都揚起左手,手中金光如虹向著颶風壓去。


    颶風旋轉狂猛,群佛打出的金光初與風觸碰,一眾假佛麵色皆告慘白,身形搖晃不休,他們打出的金光也堪堪就要狂風撕碎。可下一瞬,又一更大圓結布於外,又有大群佛入戰來,揚手噴薄金光打向颶風;


    再眨眼第三圈成形,金光威勢暴漲,死死鎮壓住到刀中狂颶。


    而四麵八方重重祥雲翻騰招展,一尊尊佛從巨大無邊的雷音寺各出飛出,快如電光趕赴戰場,第四圓、第五圓接踵成形,血色之風再無法猙獰,於金光重壓下被層層打滅,風形越來越小……


    佛層出不窮,繼續趕赴戰場。


    血色狂風才告施展就被鎮壓,不是東天道差勁,隻因雙方拚鬥之地是在西天極樂。


    大局已定,寶殿中的佛祖縱聲大笑:“道尊,還要再拚麽?”


    道尊與他的刀就要被鎮壓,金光陣下的年輕道士滿目殺氣,幾近枯竭之身,仍拚出全力支援著自己的寶刀,可大勢已去,莫說佛祖本尊,就是這大寺中最最差勁的小沙彌也看得出:徒勞掙紮、徒增笑柄。


    血色颶風層層打散,那風籠罩的範圍隻剩百餘丈,勉強護住道尊,苦苦支撐、堪堪崩碎。


    道士的麵色卻平和下來,年輕正迅速的消逝,他又漸漸衰老迴去,可就在層層顯現層層深刻的皺紋中,有笑意蔓延開來,他的聲音朗朗,他的唱響亮如天音:


    “知不知,上。”


    “不知知,病。”


    道尊唱道。大雷音寺建立萬萬年,此間從來隻有佛音與禪聲,何時也不曾有過道唱之聲……直到今天,道尊提刀殺入西天,道尊唱道雷音寺!唱到此,刀中風隻剩三十丈,道尊目光平靜,閉上了眼睛,而唱聲不休:


    “聖人不病,以其病病。”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唱到此,刀中風僅剩十丈籠罩,道尊已經徹底變迴了老人,相比之前更要老的多,他的身體佝僂,他的腰幾乎塌斷,他的聲音仿佛朽木摩擦,可他仍在唱,重複唱:


    “聖人不病,以其病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唱著,道尊重張雙目,顫抖的手指遙遙點向西方、點向大雄寶殿內端坐的佛祖本尊:“你就病了,得治!”


    話音落,刀中狂風徹底碎去,四麵八方金光撲湧而來,佛祖沒說留活口,直接殺滅便是。


    金光就要打中道尊,道尊取出一張好大的符篆,貼在了自己的額頭上,擋住了臉也擋住了自己的身體。


    符篆貼於額頭時,本已威力全失的龍雀刀遽然長鳴。


    長鳴之中,白色的火,白色的光,白色的星……七顆天星就於毫無征兆之中,出現在道尊頭頂、三千丈天。


    天星出現一瞬,天星轟落一瞬,天星爆碎一瞬。


    這才是道尊、這才是東天道的真正一擊,接引北鬥、炸碎北鬥、崩於西天極樂大雷音寺!


    北鬥爆碎時候,佛祖大驚大怒,脫口嘶吼:“妖道爾敢!”揮手將兩位‘扶頭’菩薩打去一旁,縱身向外撲出。


    道尊在大笑,剛剛喊過的一個字此刻又再重複:“道!”


    七星轟碎,飽蘊劇毒的光、火與摧毀巨力摧毀重重圓,隨即橫掃大雷音寺……


    道佛一戰尚未分曉,而仙天宇宙再無北鬥。


    道家群仙隱居東方,與世無爭潔身自愛好,可當逍遙不在當妖邪橫行時,道出、北鬥崩。


    北鬥七星炸於大雷音寺時候,邪廟門前十三冥王貪樂才抬起頭,循著七哥的目光望向北方星空,看他大驚小怪個什麽,頃刻,貪樂王就駭然發現北鬥七星不見了。


    貪樂王本為閉獄王的刀,這麽多年裏早都養習慣成本能,一遇驚駭事情第一個就想到三王阿伊,忙不迭拉了拉三王的袖子:“我草,三姐快看北鬥沒……三……哥……”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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