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此,甲添不再理會裘平安,他的目光重新望向蘇景:“風中淩亂,但淩亂之後另有古怪,你可知第二重古怪何在?”


    “海中淩亂是為遠古兇法,力自法中生,法因大能為者而成,是以‘海中淩亂’為有源之亂。”蘇景伸手向外麵指了指:“風暴的另一重古怪就在於此,如無源,重重亂流彼此對撞廝殺,很快力量就會內耗幹淨,決難長久。這風暴兇猛如斯、全無力竭消散之兆,自然是有源之亂了,但我看不出源頭何在。還請先生指點。”


    甲添哈哈一笑,不急著迴答,口中話鋒一轉:“風中無向,縱能探查靈犀也尋不見方向、也無法前進,桃大將軍在這裏沒什麽用處,且那副身體會限製我施法,所以撤去了。現在我有話說,你且聽好。”


    “話分三重,上一重,不必計較‘一天’,想渡此兇風一天時間絕不夠用,我問你能撐多久是想看你的真修成色,能撐一天,倒是勉強有資格與我聯手鬥一鬥這場風;剛剛問你‘第二重古怪何在’也是一樣,考教你夠不夠資格與我聯手,答得不錯,算是過關。若你非要尋人不可,你我必將沉陷風暴深處去,十年八年的努力,可能死也可能就破了風,結果不確定,我沒把握。”


    “中一重,真要出事了,你必死無疑,我則必不會死,此乃身外身,非我本尊玉髓金身,這件身體毀了我本尊了不起就是受傷,所以我不怕。但此身煉化不易,真要陪你損喪這裏我太吃虧,所以我要價很高,你要是同意的話,咱們再說下一重,談生意、說價錢。”


    蘇景點點頭:“談。”


    “如你所盼,這次管到底,我助你把人救出來。總這麽一段一段的談我也嫌麻煩。”甲添先給了句痛快話,跟著說起了他要的‘價錢’:“其一,改稱唿,叫陛下叫萬歲叫皇上都成,隨便。”


    這麽簡單的事情,甲添知道蘇景不可能不答應,是以不用等迴答就繼續道:“其二,盒子裏所剩山種盡數歸我,沒得商量,現在就要。”


    蘇景不猶豫,山種盡數取出送與甲添。


    “其三,你我還要聯手奪寶,如果寶物到手你我總要爭一爭的。”說到這裏甲添收聲,似笑非笑望著蘇景。


    蘇景對甲添這個人印象不惡,若寶物落入什麽星君鬼主手中,還不如讓甲添得去,當即點頭道:“若能尋得不聽我已心滿意足……”


    不料甲添搖頭笑道:“怕的就是你心滿意足!找到了媳婦,再奪寶時候不肯盡力了怎麽辦?什麽寶物歸你之類的空頭話我也不愛聽。第三重價錢不是要你讓出寶物,是寶物究竟歸誰的賭鬥法子我來定,放心,我盡量會公平些。”


    是打一場決勝負,是賽跑三千裏看誰更快,還是比憋氣時間長……寶物歸屬的賭鬥辦法,甲添來定。


    “其四:我要你做一件事。現在先不用問,我還沒想好,等想好後告訴你;最後一重價錢,此行兇險自不必說,但也可能有奇遇,有所得,若行途中有寶物收獲,一件歸我,兩件歸我,三件我取其二;四件我取其三,五件我取其四,六件我仍取其四,以此類推,我先挑且我多得,你可願意?”價錢開完,甲添長出一口氣:“就這麽多了,我覺得還是公道的,你以為呢?”


    “陛下公道得很。”蘇景點了點頭,稱唿已經改了。


    “嗯,這個稱唿聽上去順耳多了。”甲添笑道:“朕今天是明君。”


    大阿姑不在,烈小二代又一棧再做正證,白紙黑字立契為證,雙方簽字畫押,少不了十六老爺又再的名字後寫了個‘陰圈十六’。


    手續事情很快,不片刻就辦好,甲添不忙施法,而是先對蘇景說道:“風中亂,確為有源之亂,源頭卻不是‘現在’。”


    蘇景不是很明白:“陛下的意思是?”


    “風從‘漏’中來,亂從‘漏’中來!”甲添在‘漏’字上加重了語氣。


    一個‘漏’字,凡人看來水珠滴答,修者與仙家眼中無盡玄虛,上上奧妙!


    何為‘漏’,麵破一洞,麵上東西自洞滲入、掉落麵下。房頂漏,雨水落。漏了的不是房頂而是天穹呢?星石落、仙魔落、天外罡風落,可即便天漏了,也隻是‘普通漏’,並不超出凡人的認知,不難理解。


    但若‘今天’漏了呢?


    若是‘此刻’漏了呢?


    若是‘時間’漏了呢?


    仙家心中‘漏’、甲添所說‘漏’,即為時間破!風從漏中來亂從漏中來,皆因風暴之源為時間一洞!


    佛家至上神通講究‘漏’之一字,說得就是過去、今日、未來,一念洞穿之,可通曉過去所有事,可望穿未來無數年;若法力真的無限大,便可化念為力,一力洞穿昨日今朝將來,那就不再是‘知聞’而是‘改變’了。


    人在今日端坐,卻能改變昨天、明天,那樣的能為根本不是言辭能夠形容、也不是常人、甚至不是仙家能夠理解的了。


    道理玄虛,修行到了高深境界就開始講求‘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修者、仙家要去追究的道理已經沒辦法用語言清晰表達,隻能靠著自己心中靈慧去理解領悟。


    ‘漏’之一字講究的就是悟,不過甲添的說法倒是不難理解:時間於這宇宙中的某處錯亂了,浩大的力量不知從未來還是過去泄露過來,造成了這樣一場瘋狂風暴。


    理解歸理解,但蘇景不敢盡信:“當真?先……陛下何以篤定?”


    “巧了,小魔君修煉的就是這樣的法度,專跟‘時間’過不去的邪門法度,一經施展他的法域內也是這等亂流激蕩。”甲添笑道:“當年我和他沒少打架,再熟悉不過。”


    蘇景瞪大眼睛,總聽甲添說起大小魔君,蘇景知道那兩位師兄弟一定是了不起的,但真不曾想到,小魔君竟是‘煉時間入法’,難不成他已經練成了‘漏’、可以傳跨過去將來?


    甲添對他擺了擺手:“不是你想的那樣,小魔君把玩時間沒錯,卻不能傳跨時間,那還不得反了他!他耍的是另一重法門。”


    對朋友的功法甲添無意多說,但他的談性被勾了起來,又說道:“以我所知,反正我活到現在,仙天之中隻有一個人真的曾穿跨過時間,不過那可不是什麽法術,是他無意而為,巧合加巧合再加巧合,他穿了一次,萬幸又迴來了,迴來以後嚇得臉都白了,人也半傻了六千年才漸漸恢複……哈哈,不說他了,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大千宇宙,五光十色,平庸者眾但也絕不是沒有奇葩存在。蘇景向往那些傳說、那些神奇,可眼下不是聽故事的時候,小魔君的法門、曾做穿漏之人的經曆,遠遠比不得那個妖嬈明媚的小妖女淺淺一笑。


    ‘時間’這個題目太大,事關不聽蘇景不敢不問:“陛下之意,不聽穿漏……她在另片時間裏?”


    話說完蘇景就覺不對了,自己搖了搖頭,甲添剛才說‘在他活過的年頭中,仙天之內隻曾有一人穿漏’。


    果然,甲添也搖頭:“穿跨時間,天之大忌,若她真漏了,必有兇猛異象顯現,那可不是靈寶秀色之類的小風景,而是天雷轟動整座天,強光炸碎四麵八方的可怕景色。無此異象就說明你媳婦仍在‘咱們這裏’,這團風、風之源是漏,隻能說她的下落和這個漏有關,卻不能說她落入漏中,能懂?”


    “忽啊!”有靈獸叫喚。


    不止叫,還張口吐,十六從肚子裏吐出來一個大西瓜。


    真的西瓜,怕得有二十斤重,難為十六把它含在肚子裏萬裏迢迢一路帶著。


    小蛇搖頭尾巴晃,引得所有人都矚目於它,跟著身形扭扭,鑽進西瓜裏去:瓜皮上啃開一個小洞,不傷西瓜之形,直接鑽進西瓜肚子裏去開飯,十六有這個本事。


    小蛇本意不在吃瓜,所以吃得很快,三兩個唿吸功夫,西瓜瓤就被它吃了個幹淨。隻吃瓜瓤不傷瓜皮,是以西瓜從外麵看完好無損、除了多出來個鑽進去的洞。


    吃完了西瓜,十六並未原路退迴,而是在對麵又咬了個洞鑽出。


    空殼西瓜,兩個小洞。


    鑽出來,身體抖抖,甩掉滿身西瓜汁,十六靠到‘鑽出洞’前,嘴巴湊上去,喊:“忽啊!”


    那邊喊聲出口,小蛇就快得光電一般,繞西瓜半圈來到‘鑽入洞’旁,側臉湊到洞口似模似樣地去聽,跟著尾巴尖啪啪打地麵,轉迴頭用眼窩兩片白鱗去看蘇景:“忽啊!”


    蘇景笑,小蛇可不是在胡亂玩耍,它是真懂了甲添之言,它在給眾人講道理。


    甲添更是撫掌大笑:“果然是這麽個意思,誰說一個西瓜上隻能有一個洞,兩個漏,她在一漏旁,我們現在另一漏旁。這小蛇有些意思……你吃西瓜不吐瓜子麽?”後半句是對十六說的。


    “忽啊。”十六張口,吐瓜子算什麽稀奇,它吐出來的是整整八畝西瓜田。


    真的瓜田,土基厚實,田地間有壟有畦,其間瓜藤蔓延,大大小小的西瓜正茁長。尾巴掃掃,十六從瓜田間刨出個坑,一肚子瓜子都吐進坑裏,再把尾巴揮揮重新埋土。


    十六老爺吃瓜當然吐瓜子,何止吐瓜子,它還種西瓜呢。


    小蛇跳跳,選了幾個飽滿成熟的大西瓜,咬斷瓜秧留在外麵,跟著嘴巴再張瓜田重新吞進肚子裏。


    “忽啊忽啊忽啊……”十六指著留在外麵的西瓜招唿大夥來吃,一邊招唿一邊用尾巴拍西瓜,啪啪聲響、小蛇之意:保熟保甜!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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