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您內!”兩個小二哥退下去,他們的手腳倒快,盞茶功夫過後各色菜品陸續上桌,果然都是涼菜,但菜料無一不是非凡之物,雖比不得病麒麟餡的餃子,卻也真正算是樣樣難得了。


    能開出一家這樣的客棧,直接把仙材神料做成涼菜送給客人白吃,這買賣至少做到蘇景身上時候根本就是在賠錢。道理完全說不通的。一邊品嚐新鮮又美味的諸般菜色,蘇景悄悄然幾道靈訊送出,向蝕海、六翅皇池、瀟瀟天帝、嫁衣天魔等熟人打探‘又一棧’的詳情。


    正吃到一半,敲門聲響起,大夥計興高采又進來了:“客官,您老用過酒飯之後…有事情做麽?”


    這個問題來得無端,蘇景把口中的‘芥末鴨掌’咽下去,搖頭:“沒事做,就等三天後看結果了,若貴店能探出梅大姓名,我尋人事情就要拜托你們了。”


    到得現在,蘇景大概能曉得,莫名冒出來的‘又一棧’高深莫測,若說蘇景沒有丁點戒心那是騙鬼的,否則也不會向同伴傳訊詢問。


    但如果這家店子真如表現出來的那麽神通廣大、且又值得信賴,那用到他們的地方就太多了:


    找不聽,找同門,尋訪閻羅神君與諸冥君,追查三祖隕落真相、甚至查探墨巨靈底細,蘇景麵前太多難題。


    “咳,那是買賣,您說‘拜托’小的可受不起。”興高采永遠都那麽客氣,跟著又把話鋒兜轉迴來:“三天等待頗多無聊。或者……小的給您找些消遣?”


    稍頓,興高采壓低了些聲音:“女的。”邊說。邊對蘇景擠了擠眼睛,盡在不言中了。


    蘇景失笑:“你家還有皮肉生意?我還道又一棧是處清白買賣嘞。”


    “這您可就冤枉小店了,又一棧是老店,一向清清白白。”興高采解釋道:“咱這店裏除了客官就是小廝,從不會有不清不楚之人。不過有客官覺得孤枕難眠,也有些法壇仙子修行之餘想要賺份外快,這邊有想法,那邊有心願。咱們做下人的不能不為客人著想,就跑個合牽條線,這是成人之美啊。”


    說著,興高采拿出一枚玉牌對蘇景晃了晃,玉牌裏當然沒有仙子駐紮,但有一卷名姓籍冊,客官有意則可按名姓點選。


    興高采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您老容稟。小的這邊能找來的可不止那些普通仙子,還有些高高在上、站在山頂尖上的盛名娘娘……平素裏那可都是翻手雲覆手雨、尋常仙家隻能仰望、提一提法號心中都會升起無邊敬畏的‘這個’。”


    ‘這個’時候,興高采挑起了一根大拇指,聲音沒法再壓低了,幹脆半躬起身子,湊到蘇景身邊耳語:“不怕和您說實話。就被您打滅的玲瓏壇、惹到您的那位蒸蓮娘娘,以前也在咱們的玉牌裏……但若按十品分階,蒸蓮勉強也就夠到三四品的樣子,咱這牌子裏可還有一品、上上絕品!隻要您老願意、又能出得起價錢,神母天姥一親芳澤不是難事。”


    大名鼎鼎的仙子。


    冰清玉潔的天女。


    或稱霸一方、或稱絕某處的絕代女子。


    興高采的牌子裏有不少。


    蘇景眯了下眼睛。興高采把話說完就轉迴到桌後,垂手等候時靜靜望著蘇景的眼睛。麵帶笑容。


    至少以金烏神目看來,這個‘小二哥’說的是實話,他的牌子中有不少大人物。蘇景沒辦法不驚詫:“那些天神女子……自願的?”


    “咳,瞧您說的,”興高采笑了起來:“當然是她們自願,否則咱們還能上門去抓人麽?”


    “上位神女,來這又一棧中為無名小仙侍寢?”蘇景追問。


    興高采認真應道:“這就是老話說的了:有錢能讓鬼推磨。無名小仙又怎地?您出得起價錢,照樣會有仙子來推磨。就說…就說有一位大娘娘吧,她的名號小的不能跟您提,有次一位客人選了她老人家。這位客人修持普通,但機緣巧合下得了一根靈明石猴的殺天尾。殺天尾是好東西,奈何客人沒這個本事將它煉化成寶,就把這根尾巴當做了報酬,那位大娘娘欣然赴約,一番歡好幾度春風……客人得償所願;大娘娘取得寶物歸,兩全其美。”


    興高采說得仔細非常:“另外還有‘一點囑托、兩重放心’要給您老交代清楚,‘一點囑托’是春風起自何處就散自何處,無論您在店裏與誰歡好,都是在咱們客棧裏發生的事情,出門以後您可就別再提了;‘兩重放心’頭一重,您手上有重寶又想有人侍寢,您告訴小的,小的去問您看中的仙子,您放心,她答應最好不答應就算,就算她不答應您也不必擔心身帶重寶的事情泄密。以後您的寶貝丟了,別管您已經離店多久、別管是不是牌中仙女搶走的…就這麽說吧,甭管什麽緣由您的寶貝丟了,就是那位知情仙子的滅門大禍!另一重請您放心的是咱們幫您請仙子來侍寢,又一棧是不會再找您收報酬的,仙子那頭會另抽一份賞賜下來給咱。”


    前麵一點囑托說得客氣,後麵‘兩重放心’的頭一重,可就露出些顏色了,皮肉生意沒做成但客人將來的寶物丟了,又一棧不問緣由直接滅了知情仙子的道壇!翻轉過來看,若哪位客人睡過了仙子後再出去大嘴巴,下場怕是會慘得很。


    興高采是精明角色,說了半晌自能看出蘇景隻是好奇,不會真來點選牌中仙子,不過他的態度永遠都是那麽好,麵上非但沒有不耐煩,反倒顯出些‘能與貴客閑聊大有榮光’的神氣,又笑道:“我知道蘇老爺剛飛升上來的時候不長,可能還不不曉得,這仙天……哪有凡人想像中的那麽幹淨啊!您慢用,小的先告退,有什麽事情您隨時喊我。”


    小二哥沒能做成生意,卻給蘇景上了一堂課。


    這仙天,哪有凡人想象中的那麽幹淨!


    大夥計興高采告辭的時候蘇景喊住了他,又從囊中選出一盞玲瓏壇的點雀寶鏡和一隻九合靈境的沉星天蟾鼓遞了過去。


    平白打賞兩件寶物,兩成是因為對方這堂‘皮條’課,八成則是因為這頓飯吃得太貴重了,不該貪心的時候蘇景絕不貪心,這個便宜他現在還不會去占。反正也是慷他人之慨,不心疼。


    興高采先是著力推辭,見蘇景堅決,大夥計好一番道謝,這才躬身退下。不料過不多久忽然房門開一線,小夥計烈溜著牆根又進來了,聲音壓低得幾乎都貼到地皮上去了,他也拿出一枚玉牌對蘇景晃:“我聽大夥計說您不要仙女侍寢……那您要男的麽?”


    蘇景趕緊把他轟出去。


    吃過飯也不會真沒事情做,就在客房中蘇景做起修行功課,不久之後靈訊返迴,蝕海和六翅皇池沒聽說‘又一棧’的名頭,隻問蘇景要不要幫忙;嫁衣天魔迴訊說隱約聽說過‘又一棧’的名頭,具體事情他不清楚,隻知這客棧是個神秘有趣的地方,它不會害人;瀟瀟帝湘大先生的靈訊就最簡單了:好好玩。


    修煉之中時間輕賤,三天一晃而過,大小兩位夥計門外問安後進入屋中,興高采先開口:“啟稟蘇老爺,您吩咐下來的事情咱們已經查清出了,梅大先生本名……”說著,興高采對烈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來說。


    大夥計照顧小夥計,道理上說,探出消息後客人當有一份額外打賞,小夥計來迴答那客人的賞錢就會落到烈手上。


    “叫……啥、啥小小來著?忘了。”烈張著嘴巴想,想不起來。


    “沒點記性的東西。”大夥計恨鐵不成鋼,又給小夥計的後腦勺來了下子,對蘇景笑道:“此人名喚施蕭曉,活色地上來的仙家。活色地在凡間裏算是個頂頂好的地方,多有仙家飛升,且那個世界的人還挺抱團,上來後仙家們也算團結彼此間都有一份照應,雖然談不到什麽規模,卻也算得紅火。可惜後來出事了,活色地被摧毀,活色仙家矢誌複仇,結果全軍覆滅,到現在就剩下施蕭曉一個了。”


    一個人的身世向來都是一事連著一事,要想打探或許不是件容易事,可若查明一事往往就會牽出一串。根子上說,探施蕭曉的名字的過程中,就會得到諸多有關此人的消息。


    蘇景隻問名字,又一棧探出名字同時也得知了施蕭曉一些其他事情,這些消息對又一棧沒什麽大用,對‘客官’來說卻可能重要得很,那就幹脆都奉送了,這是一等一的生意經。蘇景不猶豫,立刻打賞,這次是九合真人珍藏的一枚立身符。


    能查出梅大本名、來曆,足見又一棧神通廣大,蘇景有心問問他們是如何探來的消息,但轉念想想就放棄了,這是人家混跡仙天的本事、本錢,怎麽可能對外人說起。


    “謝您老的賞賜,更要謝您老的體恤,有些事兒不是小的不想說,是真不能說,何況咱們就是夥計,掌櫃的那些手段我們也了解不了多少啊。”興高采竟連蘇景起念又消念都能看得出。


    跟著興高采猶豫了下,又道:“小的不敢打聽您和梅大先生之間有什麽淵源,不過……萬一您是打算對付此人,務必加個小心,活色世界和活色眾多仙家早都滅絕,唯獨此人活得風生水起,必有不凡之處。”


    烈點頭,語重心長:“肯定不好對付啊!但不打緊,您要真想打,雇傭打手咱們能幫忙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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