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陰鷙,九合真人的目光掃過眾人,片刻後他又變成初見時的微笑模樣、和藹神情:“諸位,這個故事有趣麽?”


    能飛升的沒有傻瓜,聞言個個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但九合真人問過後也不等別人答話,他又繼續說道:“雞有爭鬥,有爭鬥就是江湖,有江湖便分正邪,雞也有正邪之分啊。可什麽是正,什麽是邪,都是雞自己琢磨的......雞舍裏的正邪在人間看來,就是一群雞為了搶幾隻螞蚱打架的事。隨便打隨便鬧,也隨便那些雞怎麽琢磨,隻要在籬笆裏待著就好。若非得飛出籬笆,管是正道雞、邪魔雞還是不問正邪清靜苦修雞,在人眼中統統都是邪物。老老實實地待在雞舍裏不好麽。”


    “真人的意思,我是雞?”有人開口詢問,新晉仙家劉二垮。


    九合真人目光關愛:“劉先生的腦筋很好。”


    “好你個蛋。”劉二垮突然惡語相向,都被人說成雞了,他不還罵他就不是中土那個恣意妄為的小師叔了。


    九合全不生氣:“劉先生這是惱羞成怒了麽?”


    劉二垮端起茶水又喝了一杯,反問九合:“雞是你生的?不是你生的,你憑什麽管雞;是你生的那你也是隻雞...雞從蛋來...你就是個蛋啊。‘好你個蛋’算是誇讚你,不是罵人。”


    九合居然笑了起來:“想不到,這一批新晉仙家中。居然有個這麽有趣的人。誰說養雞人一定要是雞?人天生是人,雞天生是雞,雞不知本份的時候,就得有人來給它立規矩了。”


    “規矩你個蛋。”劉二垮再罵人,又做連串反問:“雞舍是你造的?圍攏雞群的籬笆是你紮的?雞場那片土地是你破混沌分陰陽開辟出來的世界?你會創世?不會你說個蛋。”


    之前罵人尚有胡攪蠻纏之嫌,這次罵人卻句句問到了點子上。


    瞑目王何等本領,又得十二個強大兄弟相助,尚且創出不成一個鮮活乾坤,就憑麵前這個九合,或許道行高深。可他怎麽也比不了全盛時的瞑目王。他能造出中土那一方完美世界才見了鬼。


    再說中土世界陰陽分明四象整齊。自然孕育生靈又因生靈而愈發繁榮,分明是個自成循環自有體統的世界,就算中土生靈要感恩也是謝天謝地,謝不著麵前這個不知所謂的九合真人。


    養雞養雞。不養哪有雞。中土生靈辛苦耕作、土中刨食。離山弟子煉元自天又承天護道還興旺於世界,走到哪裏都不覺慚愧。沒人養他們,他們自己活過來的。


    “即便我是雞。你是人,你與我有半個大錢的關係?”劉二垮直接伸手遙指九合真人的鼻子了:“了不得了不得你也就是個雞賊,仙界這麽沒規矩麽,一個雞賊都能扮仙長掌一州了?沒規矩無妨,我在人間做過掌刑執律之人,我幫你們立個規矩就是了。”


    說話間蘇景把最後一點茶水喝光,站起身來,看樣子準備打架了。其他幾個新晉仙家都未動,雖已聽出九合本意不善,但此人高深莫測、此地高深莫測,他們還不敢直接翻臉動法,最好是能有個帶頭的出來,先去量一量九合的本領。


    幾個人都覺得,劉二垮這個冤大頭來得正合心意。


    抱鏡童子紅彤兒全無反應,九合真人端坐幾案後好整以暇,居然還在笑著:“我這裏又沒有螞蚱,你和我打殺什麽?何況,真要鬥也不急在這一時...你總得先看看自己有沒有出手的資格不是。紅彤兒,凡間有句話,講吃飯拿錢就理虧的,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紅彤兒久隨九合真人,一唱一和早都默契無比了,當即笑道:“迴稟真人,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跟著她美目一轉望向蘇景等人,笑得更開心了些:“好叫諸位知曉,這九合州幾重天地皆為我家主人法域,真法之地有另個稱唿......嘴短手短法域。”


    九合真人嗬嗬笑道:“諸位收煉了我的靈元,飲過了我的茶水。吃也吃過了,喝也喝過了,不覺得虧欠於我嗎。”


    話音落則真法降!


    不見殺劫襲來,不見靈元掀蕩,蘇景卻覺得腦中嗡地一響。


    嗡響時間不長,兩三個唿吸功夫後就告散去,包括蘇景在內一群新晉飛仙都完好無損,雙眸明亮法元深厚...唯一的變化僅在於神情:他們望向九合的時候,神情滿滿恭敬。


    九合先對蘇景說道:“請坐。”


    沒有半分猶豫,蘇景直接落座,聽話無比,仿佛覺得自己就不該站起來。


    “那隻雞不該飛出籬笆,它錯了,你們覺得呢?”九合的目光掃過所有人,無一例外,個個點頭。


    無需搜神聽心,隻憑新晉仙家的目光就曉得他們的真誠,他們真的覺得那隻雞真的錯了。


    “那你們呢,你們錯了嗎?”九合真人第二問。


    一群新晉仙家的聲音並不整齊,但人人開口:“錯了。”


    九合真人第三問:“你們以為自己升仙,其實自己升的是什麽?”


    “邪。”一個字,這次迴答變得整齊許多。終於,九合真人再次開心起來:“這就是了,凡間修行破道飛升,升邪而已。”


    新晉修家們點頭,蘇景也不例外,恭敬且順服......不是被迷惑了神誌,青牛棗樹螞蟻石頭每個人都清醒得很,有關自己一生的記憶全部清晰印在腦海、所有符咒道法盡數銘記於心,如果需要他們隨時可以祭起天雷一擊。


    法元無礙、神魄完好、從身體到思慧都再正常不過,隻是他們‘認主’了......其實‘認主’這個說法也不恰當,新晉仙家與九合真人之間,並無法契相聯,九合不能強迫他們做什麽,可又何須強迫,在這九合靈州之內,九合之言即為至禮、九合之令即為天條。


    一群新晉修家都全都覺得九合的話說得正確無比,自己就應該聽他的。來自魂魄深處的順服,隻因他們昨日收煉了九合的靈元,今天飲過了對方的茶湯。


    靈元無毒、茶水無害,可此間為法域,域中天條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們在這裏得過域主人的好處,便再也悖逆不了域主心意。


    法鏡中的接引童子再次現身,笑盈盈為眾人添茶。九合繼續說道:“那個故事還有下文,我再講給大家聽,雞場主人抓住了那隻飛出來的雞,大家覺得,那隻雞會有怎樣下場?”


    “殺了?”青牛甕聲開口。


    如果九合點頭,說他們該死,他們都會覺得自己該死繼而自裁,可九合搖頭:“它是逃犯沒錯,可它說到底也就是隻雞,用律法去判一隻雞實在太可笑了...再說雞場主人養雞做什麽,不是沒事殺著玩,是為了養家、發家,那隻雞把自己煉得如此強壯,甚至都能當做牛馬來使,下地拉犁上路拉車,做什麽不好,為何要殺了。諸位放心吧,大家都能活,好好的活著,有力之身可堪大利之用。”


    “請問真人,”螞蟻仙細聲細氣,語氣恭敬異常:“人和雞怎麽分?”


    問題古怪,但九合能明白他想問的是什麽,笑:“真正仙神,宇宙中生星河中長。天注定,沒得改。凡間世界上來的,永遠做不成人,隻能是雞。”


    “這樣的話,我聽說佛祖、道君也是凡間悟道,從凡人成佛成尊...他們、他們也是雞?”背生棘刺的老漢接著問道,他的衣袍古怪但袖口紋繡八卦,應該是道統傳承。


    九合真人失笑:“你啊,想得太多了。雞犯錯就是因為它心中執妄念,這等問題以後不要再琢磨,忘了它,忘了它吧。你已升邪,本本分分才是你的大道。”


    棘刺老漢凡間修行時候本來是個暴烈性子,若有人這般為他解惑說不定他直接一個神通就打過去了,可九合真人說完後,老漢立刻恭聲應是。


    這個時候九合真人身邊紅彤兒微笑道:“諸位道友自凡間飛升,見到我家真人,可有寶物進獻?”


    中土的山賊行劫過往商客,尚且會唱個開山調,紅彤兒卻連個幌子都不打,直接開口索要。但她是替九合說話,她之言即為九合之意,一群新晉仙不存絲毫猶豫,青牛低頭在地麵一蹭,卸下自己的雙角;石頭裂開一縫拋出自己的玉髓;螞蟻長大口吐出來一蓬飽蘊靈氣的紫金沙...仙家人人獻出自己最得意的寶物,蘇景也滿麵虔誠地去摸自己的挎囊。


    九合不貪心,隻要新晉仙家最最珍貴的寶物,‘嘴短手短’,在這靈州內他就是天,全不擔心這些人會私藏。


    紅彤兒開心笑道:“進獻即為易主,諸寶之主,為我家主人。”


    眾仙家紛紛點頭,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九合動什麽心思,新晉仙就會做怎樣的事情,他們承認寶物的新主人是九合的過程,就是洗去寶物原有禁製的過程。諸寶皆撤防,再無法術守護。


    這次未在動用鏡靈,紅彤兒收了懷中法鏡親自上前替九合收斂寶物,一樣一樣收攏囊中,很快來到蘇景麵前,笑讚:“好漂亮的匣子。”


    的確漂亮,蘇景進獻黃金匣一枚,匣子四壁花紋古拙,花紋間隱約有精氣流轉,乍看上去五光十色、細觀瞧卻又玄光內斂,更醒目的是匣子左右壁上各雕刻了一隻怪手。


    左手五指蛇蚓鰍鱔鰻五長,右手五指為‘蜈蠍蜂蜘蟾’五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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