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弘丁打開了木匣,同時對蘇景說道:“仙途斷滅之人,本不應再存奢望,但有一事心中牽掛實在斬不斷,盼蘇師叔成全,能受此玉牌...此事可能不太合規矩,萬望體諒。.”說話間,他從匣中取出了一塊玉牌,一麵山水陰刻,另麵兩字古篆‘無雙’。


    無雙城,供奉玉牌。


    離山有長老、涅羅塢有祭酒、無雙城則設立‘供奉’之位,隻是稱唿差別,職責上都是一迴事。


    不過無雙供奉的‘條件’會更寬鬆些,不一定非得是本門傳人,若是散修高人,隻要心懷正道行事中正、又真有本事,亦可投入城下,最高能做得供奉要職。這是的無雙城比著其他天宗更開放、開明之處,同樣也是無雙城被六耳滲入、最終城毀宗亡的禍根。


    木匣扣合、玉牌擺放匣麵,戚弘丁連匣帶牌一起捧向蘇景,聲音平緩:“姚師叔年事已高、元神境三千年大限將近;我隨任師兄去、歸仙不知何期...托付蘇師叔了。”


    好端端,他請蘇景來做無雙城供奉,為的什麽?再也簡單不過:傳承!


    無雙城的傳承。


    蘇景望向沈河和兩位師兄,三個人同時點頭,塵霄生說道:“離山**身兼數職算不得什麽大事,我不也是妖國君王麽...咳,多餘和你廢話,你那些身份和遠遠多過我。隻是...師弟須得記得一重:無雙供奉,不奉無事之人。你能做,便去接;你做不來,便請戚城主另選高明,不可誤了同道。”


    前半句語氣輕鬆,後半句則鄭重嚴肅,多一重‘無雙供奉’身份無妨,可在其位就要謀其事。


    蘇景自是心裏發慌,戚弘丁所托不過一塊牌一隻匣外加一句話,但放在一起何其沉重,讓他著實有些躊躇。倒是戚弘丁,口中笑聲響起:“我求蘇師叔,投脾氣是其一、信得過是其二,其三麽...蘇師叔是離山門下頂頂要緊的人物啊。”


    若蘇景是個沒門戶的散修,就算本領再高一倍,戚弘丁會將本門本門傳承大事托付於他麽?


    以離山的同門義氣、同道義氣,蘇景接下這件事,便是整座離山都接下了此事!戚弘丁又到何處再去找更合適之人。


    正道名宿,任誰不是活了幾千年的老妖精,戚弘丁自不例外,心裏早都盤算清楚了,他覺得蘇景不錯,但真正信任的還是離山。不過他和沈河一樣:不隱瞞,怎麽算的就怎麽說。


    蘇景一下子放鬆不少,想到離山心中便有底了,雙手接過戚弘丁手中物,點頭道:“當盡我所能,戚城主放心。”後者哈哈一笑:“自是放心的,不會更放心了。”


    供奉玉牌收於懷中,再當著眾人麵前打開木匣,納乾坤、江山匣,為任奪等人殺滅無雙城時奪迴來的城主傳承、再還於戚弘丁的。


    內中三個瓷瓶;一枚小小圓鼓;十七張古篆靈符;一方盛滿清水的小小瓷盤、水中幾塊石頭正在靈氣包裹下穩穩顫動,不用問,瓷盤正在養一座山;另有七片玉玦、內錄無雙城嫡傳秘法;還有一枚錦囊,打開來精光閃爍靈氣彌漫,裝著一批上品法器。


    如今蘇景已是無雙供奉,匣中靈符、秘法、寶物都可隨便取用。而戚弘丁托付木匣,本也需要蘇景修習、熟知匣中法術、法器,否則何以尋找傳人指點修法。


    戚弘丁托付的是傳承,但若換個角度去看,又何嚐不是傳本門秘法於蘇景。


    最後,戚弘丁笑道:“我知道蘇供奉行事百變,若有些事情不合適打著離山的旗號去做,蘇供奉大可亮出咱們無雙城的招牌!無雙城從不怕行邪佞事,隻要道心中正、皆無妨!”


    兩位封仙之人確定,蘇景又上前和任奪低聲說了幾句話,主要是交代過大師娘藍祈的身份,任奪飛仙在即,人間事情無需再隱瞞他,真要在天上遇到藍祈,大家也能互相照應下。


    “該說的說完了,這就落印畫押吧!”雷動等得不耐煩了,帶上赤目拈花,用陰陽司學來的、拉著遊魂下油鍋的口氣吆喝著,將兩道敕令分別放於任奪、戚弘丁麵前。


    兩人各自於敕令下半部空白處按上自己手印、寫上自己的名字。可完成之後,周圍全無動靜,不見天開更不見封仙。雷動笑嘻嘻:“莫急,誰能飛仙去,蘇鏘鏘做主!”說著,將敕令、朱砂筆在匣中擺好捧向蘇景。


    不聽乖得很,迎上兩步從雷動手中接了匣,托於雙手奉蘇景,小妖女笑**的:“請大人落鑒。”


    該如何做,神君元識早都指點得清楚了,蘇景煞有模樣,左臂背後橫壓於腰,右手提肘懸腕,取過筆來在兩道敕令上人名、指印處各圈一圈,笑道:“去吧!”


    其實他畫個圈,這事就算成了,用不著再說什麽。不過一筆開天、送人飛仙去這感覺來得實在太好,忍不住口中多出兩字廢話。


    威風凜凜,隨幽冥王公朱砂落鑒、一聲朗笑,兩道敕令綻放七彩光芒,向著天穹直衝而去,眨眼間消失不見。


    等一息,青青穹頂突然顫抖起來,搖晃了幾下,猛然兩道燦金色雷霆轟落之下,正正打在任奪、戚弘丁天靈頂蓋。煌煌怒雷卻不傷人、隻洗煉。當那耀眼金光散去無皮城主盡複原樣,皮如玉目若星......何止傷勢盡愈,恍惚裏眾人隻見戚弘丁身周空氣震顫,重重幻象顯現,青山起伏接連碧海汪洋,海角盡頭朱紅樓閣聳立,龍鳳盤旋樓閣間,說不出的仙光旖旎。


    隨著戚弘丁一個深深唿吸,幻境化煙盡數被他收入體內——哪裏是幻象,分明是他氣韻仙境,是他思識神海,若他願意,隻消心念一轉剛剛身邊‘幻象’就會化實歸真、擠進這中土世界。


    仙相自神韻而來、神韻則因金身而起。


    兩道金雷灌頂,鑄下的是任奪、戚弘丁兩人的真仙金身!


    田上助燕無妄飛仙,是給他打通三劫十二境,一步一步直到修持大圓滿,再破道飛仙去;而神君兩道敕令,幹脆直接把兩個凡間重傷修士鍛塑成仙。絕非隻步驟區別,燕無妄是飛走之後才成仙,任、戚二人此刻尚未飛走但已為仙。


    神君賜下封仙敕令,自不會是把兩個普通人直接扔出天外了事,那樣的話還提什麽‘查案追兇’,落金雷、塑金身,管是阿貓阿狗得敕令便可得仙家法、仙家力。立地成仙。


    不過同為敕令下成仙,實力也不盡相同,這些事情是早在蘇景得敕令時就和神君問清楚的:得封仙者的法力深淺、鬥戰本領,與其本身修行經曆有莫大關聯。


    方先子與任奪相差幾倍?兩人同時得敕令成仙後,差不多仍是相差幾倍。


    任奪、戚弘丁兩人動作一模一樣,先做深吸體會身體變化、再低頭看自己身軀、跟著對望一笑、遙對‘老夫子’一揖致謝、又對離山前眾多同伴拱手道別,連串事情完成,並肩扶搖去,蒼穹開金隙現,東土漢家、修行正道兩位大宗師飛仙而去。


    整個過程持續時間不長,半盞茶光景不到,蒼穹合攏再無異常。


    蘇景、不聽等人仍昂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天穹,心馳神往。


    又過片刻,蘇景總算迴過神來,平複心中激動重返‘劉夫子’麵前,致謝過後則是連串問題,從神君何處來、又去了何處、仙庭模樣到底如何到中土為何不見歸仙再到墨巨靈究竟何方神聖等等,心中疑問盡吐,神君無所不知、不趁著這個機會問清楚實在太可惜。


    可讓蘇景失望的,老夫子緩緩搖頭:“閻羅無所不知是沒錯的,但我非真正閻羅,不過一道元識而已,封於誅殺冊隻為獎賞有功之臣,你所問我一樣不知。”


    蘇景也不失望:“還有一樣東西,想請神君過目,盼能於晚輩指點一二。”說完他又迴頭望向不聽,低低聲音:“青燈藤。”


    自己的疑問神君解答不來,能幫媳婦解了‘青燈藤’之疑也算是賺了。


    不知是心底懼怕閻羅還是覺得男人說話自己不該上前,不聽並未直接去問神君,而是取出花盆遞到蘇景手中。


    老夫子仔細端詳了片刻,揚眉一笑:“這是一道‘乾坤引’啊。”


    “何為乾坤引?”蘇景與三屍齊聲追問。微笑中神君開口...嘴巴張開了,可聲音沒出來,再看笑容也散去、老人的眉頭皺了起來。仍是‘元識’之故,神君識得此物,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連思索的過程都免了,神君直接搖頭,另起話題:“藤兒自何處來?”


    “得自一方密實自閉的化境小乾坤。”


    “藤兒是好東西,又被它得了田上的屍身,將來就更不得了了,耐下心思與之慢慢勾連靈犀、慢慢煉化吧,受用無窮,但有一事:決不可讓藤子再迴到那化境中去了,切記切記。”言語中幾處不詳,可神君元識能指點的也隻限於此。


    獎賞已罷、言盡於此,老夫子對蘇景道:“還有事麽?我這便要走了。”


    蘇景恭恭敬敬跪拜在地,此刻他又是幽冥王公,神君受得他的叩拜,未阻攔。蘇景以大禮相逢神君後,不起身:“啟稟神君,晚輩與莫耶不聽願結做雙修道侶、喜曰將近。”


    “好、那我便走...你將喜?”神君元識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還道蘇景在送別,哪想到他提起自己的喜事。


    蘇景吃不準閻羅神君在幽冥那時候,臣子大婚他送不送禮物,不過現下自己提出來總是不會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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