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山前,惡戰滾滾。


    邪修本領如何?星宿本領確是比不得離山長老,但幽冥亂戰起,他們個個修為暴漲,比起離山中諸多真傳,星宿魔頭的本領毫不遜色。


    玄天邪修,天地浩劫時龜縮不出、隻等天下修家耗盡元氣再出來耀武揚威,心腸惡毒行事張揚,但是單以本領而論,他們絕非烏合之眾。正相反的,今日玄天實力,或比不得‘離山劍’全盛時,也足以比肩涅羅塢、無雙城等‘差上一籌’的正道天宗。


    不聽得力於莫耶殘天;相柳精修於先祖發源故地北地冰海;裘平安體內龍脈覺醒再得西海神龍真傳......皆為年輕一代的翹楚人物,但、他們不是要爭勝、他們是要守護。


    沒有退讓的餘地,不存迂迴的縱身。


    一道法術攻向不聽,不聽能躲閃。可那道法術攻向石窩中的離山修家呢?須得飛身迎上、硬接。


    若邪修縱雲衝向裘平安,小泥鰍大可出槍把他挑個透明窟窿,但若邪修遠遠繞開他,向著離山內境飛去、去誅殺山內的普通弟子、去搗毀那些法基受損、搖搖欲墜的飄渺星峰呢?須得衝霄急去、狙殺。


    我欲氣吞山河,可鬥戰就是鬥戰,既有軟肋,又怎能放手一搏!


    不聽、相柳、裘平安,再加上七頭蚺和小金蟾,一共隻有五個人。


    邪修狡詐,看得出妖女、妖精厲害,除非迫不得已絕不肯於他們正麵決戰。星宿亂飛、雲駕潑散,千百個方向,攻石窩、攻離山、攻不聽相柳裘平安必救的八百裏離山。


    早在意料之中了,至少不聽在赴援離山前就想到惡戰開始後會是怎樣的不利。可是沒辦法,以她的才智、本領,扭轉不了劣勢,唯一能做的僅僅是:舍身一戰無愧於他。


    為何要鼓足勇氣宣告天下:我要嫁他。


    因此戰過後,她覺得,或許就再沒機會說了。


    笑語花已開遍天下,可他還沒迴來。


    戰場中,與不聽最最熟稔的就是小金蟾了,但青雲從未聽到過不聽如此淒厲的長嘯。嘯聲迴蕩於離山,仿佛大地都為她的唿喝所動...不是仿佛,是真的顫抖,轟轟巨震中,一條條青色長藤自地麵翻卷而出。迎風暴漲,頃刻化作青紫色通天長鞭,百條、千條、萬條,披掛風聲揮蕩搖擺,嬌弱女子,以一人之力,傾盡修元編藤結域。匡護八百裏離山!


    實力以論,不聽至少不弱於精修後的相柳和裘平安,可是剛剛闖邪修法陣時,相柳、裘平安各殺兩星。不聽對上隻剩四宿的北方邪魔卻隻殺一人?因為她不敢受傷、不敢莽撞,還要留下力氣結這天地藤陣,護離山。


    到邪魔並起、四方攻山時,才是她瘋的時候!


    離山與不聽不存半個大錢的關係。但離山是蘇景的門宗,是蘇景的家。山中每一人都是他的親人。沒有親人的不聽,想為蘇景護住親人。


    七頭蚺追隨‘老天爺’相柳精修北方,它知道‘老天爺’煉得如意身,化歸九頭本相時可化千丈巨怪。隻是...此刻柳相何止千丈?整整三百裏的九頭巨蛇,盤身旋頸,以身為盾,護佑離山!且不論強敵加於他身上的猛攻,隻說此刻他的身形......承受不來的,凡事都有極限,化形如此巨大,是以修元強衝關竅、自損身體換來的。


    小相柳有九顆頭,各有所長,通戰策曉兵書、精法術擅修煉,隻要他想學無論什麽都能學得精彩出色,可唯獨一樣:他的數術天生糟糕。他早就算不清楚了,自己到底還欠蘇景幾條命。或者已經還清了還有賺?


    算不清楚就不必算了,隻要曉得一重便足夠了:若移位而處,蘇鏘鏘也會如此...為不值事情拚命、為無關人等隕身?隻因:相柳自在。


    大自在,我高興。


    裘平安...其實是迴來出風頭的。招搖天下、威風八麵,南荒天鬥大都督這個名頭他實在稀罕得緊,恨不得讓天上地下、玉皇閻王人間百姓全都知曉。是以當他自斷長角、結千重雲化三百裏龍護天時,沒有丁點猶豫。


    疼我寵我的姑母人在石窩旁,正昂頭看我;敬我愛我的娘子手執我的旗幟不肯鬆開片刻,孩兒們也來了離山,一個一個攥拳咬牙...在他們麵前,出風頭!


    我要威風八麵,我要萬丈榮光,我要天上有一條巨龍,那巨龍便是她侄兒、她夫君、他們的親爹:裘、平、安。


    千重長藤掃滅、三百裏九頭巨蛇護持山前,三百裏巨龍庇佑天空,迎抗無數邪修猛攻。


    苦戰,守護八百裏離山,陽世間第一天宗,正如玄天道主道主所言,離山是一麵旗,這盞高懸於人間的旗幟上,其實也不過一個字:正!


    ......


    幽冥中,惡戰滾滾。


    西仙亭,一百七十裏金紅山川,無邊幽冥中唯一能阻擋黑暗巨流之地!


    一輪驕陽持法天空,讓那些被墨色侵染的怪物變得笨拙虛弱,可是八足娿有多少?它們的數量足以撐起‘祖大帝一統天下前的最後一場決戰’!偌大遠古戰場,沉埋無數年頭的八足娿盡數被墨巨靈啟出、入戰。


    黑色的大潮無邊無際、已死的大軍無窮無盡,強攻西仙亭!


    判官趕來、入戰、陣亡;封天都大軍築起防線、被衝垮、餘勇衝上堵住缺口、再次被重開;狼群傷亡不計其數,但隻要還能站著的、還能動的,盡數追隨狼主身後,堅守於西仙亭最前沿,隻要活著便衝殺、不退。


    不怕死,隻怕死得不痛快...什麽才是死得痛快?我被斬殺時,胃口裏還有敵人的十斤血肉正消化,就是:痛快。


    血衣奴、惡人磨、損煞僧,蘇景麾下三支兇兵都已衝上前線。


    塵霄生並未撤迴,他還在山外。若從天空鳥瞰,自西方滾滾而來的黑色洪流橫縱,一道道亮銀色的‘線’逆衝、斜刺、橫劃,銀肆意、銀張狂,隨性而行,那是塵霄生的劍!


    逆行於敵陣,塵霄生長劍所指地方,巨蟹散碎強敵崩碎...憑他一人攔不住被墨色侵染的大軍,可即便萬萬頭八足娿。也休想擋住他的腳步!別人的生死戰場,美豔男子的信步閑庭。


    三屍早都死過十幾次,留在蘇景身邊不再出去了,與本尊並肩於山邊,苦戰。


    時時刻刻都有人死去。蘇景周身火焰翻卷,他是今時幽冥最最熾烈的兇神惡煞,仿佛連身內流淌的血液都已變成了火,但蘇景目光是沉冷的,有一件事他再明白不過:打到現在,隻有爪牙、隻有傀儡,連一頭墨巨靈都不曾得見。


    怒吼。慘嚎,戰場上,‘生、死’二字成了最最不值錢的笑話。傷亡早已不再是數字能夠衡量的,甚至......一頭狼已經死了。可他還在長嗥著、撲殺著,直到它發現自己明明擊中了,卻無法對敵人造成一點傷害,好像陣風煙似的衝對方身體中穿過去...愣了愣。轉迴頭,看到了自己的屍體。而後它就真的變成了一陣風煙,散去。


    不止一頭狼,也不止狼。


    隨著八足娿被不斷斬殺,西仙亭彌漫起濃濃的屍臭,熏人欲嘔、即便驕陽光熱也驅之不散。


    屍臭越來越重,空氣變得粘稠了,時間也同樣粘稠,流淌得緩慢無比......


    不知過了多久,花青花縱身趕赴大判身旁:“啟稟大人,三品官到齊,可行陣了!”


    尤朗崢麵上不見喜怒,側頭望向了蘇景。


    尤朗崢、七星判、花青花、李德平......陰陽司一脈所有像樣高手,盡數都要入陣去!再看這戰場中,低階判官傷亡難計,狼族猛將受創更重...還能再撐住局麵的,就隻剩塵霄生、三屍與蘇景等寥寥幾人了。


    無需大判多言,蘇景點點頭:“大人放心。”


    終於,尤朗崢笑了下:“十花判隕落前已然將一道靈犀傳遞於我,若能撐過此劫,我應你:若能撐過此劫,幽冥重建芙蓉塔。”


    重建芙蓉塔,陰陽司於執掌輪迴大任之下,又會多出一‘義’:賞善!


    一聲響亮唿嘯自蘇景口中迸放,真正心花怒放,縱劍殺敵!


    尤朗崢則轉身,昂聲喝斷:“同袍,隨我入陣!”


    所有三品以上大判早都準備妥當,分立於陣位,待大判一聲令下,不理外麵惡戰如何慘烈,不理屬下同僚慘唿淒厲,他們閉目、封耳、絕五聽,隻留一道心中靈犀與這西仙亭中布下的陣法相連、相牽。


    眾判落座,下一刻,身邊玄光閃爍,全部消失不見。


    人仍在,隻是坐入了山中秘法的玄虛境中去了。


    動陣需得一天...十二個時辰不算太長,卻足以抹殺一個世界!蘇景得撐。


    不津大判罰惡,他讓陽間罪孽陽間了斷,陽世間法網疏漏無妨,他在陰間裏還織了一重天網;封天都大判賞善,用不多久一座芙蓉神塔就會坐落幽冥,行大善者來到幽冥,忽見萬鬼微笑、見判官讚許、見自己可搬入那光明溫暖的高塔中去安逸度日,當會何等開心!


    這世界、這天下、這陰陽兩重乾坤裏,還有什麽比著‘善惡到頭終有報’來得更讓人安穩親切、讓人鼓舞昂揚!


    讓善惡有報的乾坤,就是大好天地。


    既是大好天地,當千秋萬載錦繡永續,若天要塌,願以我命火相撐。


    蘇景不知道離山正逢大難,更不曉得自己的心愛女子、知己好友正為離山苦戰.....他們僅僅是在守護離山?他們也在守護天地。邪修想以玄天換蒼穹,要占兩界先稱霸陽世、要稱霸陽間先要抹平離山。


    陽間,離山,不聽、相柳、裘平安守護,隻為一份情意。


    陰間,西仙亭,蘇景、塵霄生寧死不退,他們是離山弟子。


    陰陽都在惡戰中,無論大義或者情意,根本都隻有一個:守護乾坤。


    大好天地,本就需人守護,當前輩力竭、當師長不在,還有我,我願往。


    兩個戰場、兩個世界,蘇景與不聽、與相柳、與裘平安,跨越冥冥、並肩。


    為天地錦繡,為善惡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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