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吃我不可?”蘇景沒問完。


    陽三郎開心而笑:“正饑餓時,碰到愛吃的東西,你會不吃麽?”


    不用蘇景迴答,雷動天尊就大點起頭,陽三郎的說法他深有體會。


    “不過我做事會求一個公平。你不是無路可選。”陽三郎聲音不停:“一是你們群起而攻,我殺所有人,魂飛魄散再無來生;二是你我公平一戰,隻死你一個人,我留你魂魄一線,能不能再投胎就看你和陰陽司以前相處怎樣了;三,你引頸就戮,我不白吃,除了留你魂魄外,還會承你一份人情,替你完成一個心願,陽三郎言出必踐。三條路,你自己選吧。”


    話音剛落,戚東來就笑了起來:“您還不白吃?足夠白癡了!”腳下浮雲卷蕩,托著他緩緩升起、封住半空;小不聽挪步,身輕隨風,繞到了陽三郎身後、攔住了她的去路;三屍長劍出鞘,腳踩陣位於蘇景成掎角之勢,相輔相護。


    以前不知楊三郎是何方神聖,聽說她要殺自己,蘇景心中對此人不存半分客氣。不過見麵之後......她若真是三足金烏,幽冥中怎會有一頭金烏,哪來的?即便不是金烏,至少她那一身陽火修持做不來假,陰曹地府裏多出另一個陽火傳人,仍是那一問,哪來的?


    有關這個金衣女子,蘇景已隱隱猜到一個重大關竅,平心以論,他現在真不想再和對方動手,可事情由不得他......正微微皺眉、沉吟之中,蘇景護身靈覺急震,陽三郎就那麽突兀出現麵前兩尺境地,纖纖細細的一根手指向他眉心戳下。


    蘇景大駭。火翼急撐身形暴退,同時九九陽鴉飛出護身,北冥刀螂齊動以求阻敵!


    一退十餘丈,額頭安好,陽三郎突襲未中,雙劍的反擊也如泥牛入海全無效果,蘇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可是等他重新站穩身形,耳中忽然響起雷動天尊的唿喝:“蘇鏘鏘。你作甚?”


    作甚?


    蘇景被問得莫名其妙,暫時顧不得迴答,抬頭再看,陽三郎人還在剛進園門處;三屍、戚東來甚至包括不聽在內,都用古怪目光望向自己......在旁人眼中。剛剛那瞬間裏,蘇景忽然動法暴退、出劍殺向身前,但他身前根本什麽都沒有!


    旁人看得清楚,陽三郎人在原地,從未動過。


    “欺勢而已。”無需蘇景苦惱思索,陽三郎脆聲給出了答案。


    並非真正動法,隻是將‘攻殺此人’的念頭凝結成勢。遞送過去罷了!


    旁人無所察覺,隻有蘇景自己能感受......說穿了,陽三郎不過是‘想了想’,蘇景就深陷困局、真偽難辯!


    “怎樣?選好了麽?”陽三郎語氣輕鬆、輕蔑:“再不選。我就當你選了第一重。”說著,她轉頭,深陷於篷帽內的目光望向戚東來。


    和之前蘇景一樣,戚東來猛怪叫一聲。諸般法術亂打、身形疾飛撤向高空......說不出的可笑,更說不出的讓人心中陰寒!


    不聽一聲輕吒出口。素手翻翻一片青翠竹葉被取在手中,準備出手,這個時候蘇景忽然喝道:“且慢!”


    莫耶少女聽話,竹葉寶物沒有收迴,但法術未動、隻凝勢以待。


    蘇景邁步上前,來到陽三郎身前二十丈地方站住:“陽火傳人若能與金烏一戰,何其有幸。”


    “便是說,你選第二條路?”陽三郎痛快點頭:“好,我應承你,隻要他們不動手,就隻死你一個人,且有望再投胎。”


    蘇景點點頭,從目光到神情再到語氣皆平靜:“多謝。”兩字落地,蘇景腳下掀起了陣陣漣漪——金紅色的火焰,如水蔓延,從蘇景雙足向著四周迅速擴散,眨眼十丈方圓。


    身邊陽鴉雙翅微震,飛得高了一些,盤踞於蘇景頭頂三丈處,結做一環,同樣十丈。


    第二重罡天外放體外,九十九枚庚金劍羽隨金風飄蕩,在蘇景身周起起伏伏,搖擺不定,仍是十丈。


    火成池、鴉結環、劍羽封疆劃域,從上到下十丈地方,蘇景守勢無懈可擊。


    北冥、刀螂兩劍收起,丈一龍劍握於右手,劍鋒輕挑斜指陽三郎,最後深吸一口氣,蘇景朗聲道:“請。”


    “打醒精神,若死得太快就沒意思了。”陽三郎的聲音不緊不慢,話說完,金衣女子就此消失不見!


    消失刹那即為現身刹那,現身於蘇景頭頂,陽鴉之環。


    九十九隻陽鴉變成了九十八隻,少的那一隻變成了陽三郎。


    穿火而遁,蘇景得意法術,金烏萬巢大咒.....隻是陽三郎施展起來,比著蘇景更嫻熟更從容也更突兀得多!


    蘇景以咒遁空的時候,隻能從一火穿去另一火,至少先在自己身邊生一團火,陽三郎卻不用,隻憑一念便已入身而去:她本身就是火,又何須再起火承咒。


    陽鴉是由護身赤炎結形而成,不是真的鳥,沒有靈智,它們受蘇景指揮、更遵循護身法術的本旨:一受侵襲,本能迎擊!餘下九十八頭陽鴉齊齊暴發怒叫,奮起烈火之威,身化金色虹光,撲殺陽三郎。


    陽三郎右手輕揮,五指捏放古怪,仿佛手印卻似是而非,可被她的右手揮中的、衝在最前的那七頭陽鴉,就那麽毫無道理的消失不見。


    不是擊潰、不是打散,是被奪下了,被吞噬......鴉為陽火化形,陽三郎要吃蘇景,為的就是這一重緣由:奪元!


    七頭陽鴉被奪,陽三郎再穿空,身形於蘇景頭頂消失,又從他腳旁火池鑽出,這一次她的奪元更幹脆了,一個提息,長鯨吸水似的,直接把那十丈方圓的烈火之潭吸入口中、吞下。


    生平第一次。蘇景的火法於敵人全無傷害,反倒成了她的滋補。這根本不是修為差距,而是‘歸元’‘生屬’,五百年辛苦修行,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這讓蘇景何其憋悶。


    擒鴉飲潭,電光火石,陽三郎的一根手指,點向蘇景眉心。


    劍羽急顫、陰風潰散。這時才是力之差距。那根纖細手指來得並不快,但擋無可擋,劍羽結成的疆域在這一指之下,不比一枚紙糊的燈籠更結實。


    劍獄破,蘇景悶哼、急退。陽三郎又想笑:他的身法還算不錯,可金烏眼中又算得什麽?太陽東升西落,隻需一個白天就能跨越整座世界,陰陽兩界又還有什麽能跑得比金烏更快!


    陽三郎欺身而進,笑聲出口,他逃不掉......但她隻笑了一聲,隨後笑聲消失。


    消失的不止笑聲。還有人:第三次,金衣女子不見了。但和前兩次不一樣的,陽三郎消失之後就再沒現身。


    片刻後,蘇景的身體晃了晃。咕咚一聲跌坐在地,臉色蒼白目中驚駭猶存。惡鬥的過程短暫,生死之險也比不得以往幾次苦戰經曆,可是這個敵人能搶他的法術、奪他的真元。這讓蘇景心中說不出的不舒服。


    三屍、戚東來滿目戒備,巡視四方不敢絲毫大意。雷動不忘沉聲提醒兄弟:“事情詭怪,千萬小心!”


    拈花滿心緊張,還不忘附和兄長:“陽三郎明明占盡上風,突然又隱沒身形,必有陰謀詭計!”


    不聽也在戒備,不過目中更多的是關切,問蘇景:“你怎樣,可有受傷?”


    先對不聽搖搖頭示意自己無妨,再唿出一口濁氣,蘇景麵色恢複如初,很快笑了起來,對同伴道:“不必找了!”說著,箕坐著不急起身,彎腰伸手向著麵前地麵一拍,隻見他掌下七彩光芒乍現,地麵上一條細入發絲、除非刻意查找否則絕難察覺的縫隙消失不見,再看蘇景手中,多出來一塊漂亮水晶。


    蘇景笑得愈發開心:“掉進去了。”


    三屍異口同聲:“玄空水晶?”


    蘇景把水晶往空中一拋,又攤手接住:“妥妥的!”


    驚詫、開心、還有納悶......幾位同伴都在笑,可笑容一個比著一個古怪,大判走後大家始終在一起,陽三郎入園前蘇景有所察覺,確實也做了些準備,但誰都沒看到他種下了玄空。


    園中埋‘玄空’的時候,封天都總衙來的紫金雲駕尚在不津南城,還未落入陰陽司。


    怕總衙來人會對自己不利,蘇景布下陷阱本是為為了防備大判,但對方沒有敵意更未動手,玄空自也無需發動,之後蘇景和同伴說起郎萬一的事情,暫時沒想到啟迴寶物,剛好用在後麵陽三郎身上。


    為防陽三郎會察覺玄空,相鬥時蘇景特意站到裂隙前,後來他退、陽三郎追......然後她就漏了下去。


    三屍哈哈大笑,赤目掂著腳尖從蘇景手中搶過水晶,高舉、對著明亮天空,赤目閉一眼眯一眼,使勁端詳、想從其中找出陽三郎。


    另兩個一左一右,都仰著脖子看,雷動問:“看到了麽?”


    能看到才怪,玄空內蘊混亂空間,從水晶表皮又如何能得到陽三郎?但赤目不承認,煞有介事地點頭:“看到了,就在這。”另隻手抬起,對著水晶胡亂一點。


    拈花眨眨眼睛,也不肯示弱:“啊,看見了,她還瞪眼睛呢!”


    雷動愣了愣,開口:“是是,我也看見了,嘖嘖,她眼睛瞪得真大,長相普普通通,嘴巴太尖。”


    三個渾人正自己跟自己唬鬼,忽然說話聲戛然而止,他們真的看到了陽三郎,就在水晶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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