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津小城能堅守至今,全靠高懸空中的仙劍庇護。此刻劍被主人取走,於血煞陰兵掀起的狂風巨*般猛攻下,不津連瞬瞬都未能堅持,轟隆隆的連串悶響中,四牆崩塌街道斷碎城中的廢屋殘垣盡數粉碎,小城灰飛煙滅!


    血海轟蕩,血雲翻騰,漩渦與颶風激烈咆哮,雲海間暴雨瘋狂潑灑,那城沒了,這一片小小世界就再沒了‘異類’,隻剩血。


    煞血湮滅一切,淺尋的身影也被淹沒,視線之中處處猩紅、再無旁物。


    但下一個瞬間,一道強光撕裂血幕!


    像極了窒悶深夜中、宣告暴雨將至的那第一道閃電!隻是這光芒來得,遠比閃電更奪目、更璀璨、更桀驁、也更囂張!


    強光太熾烈,以至在它閃爍時,整片海天都換了一個顏色雲透明、海透明、血透明,甚至蘇景都覺得自己身體被光芒照耀的也透明起來。


    光自劍中來,奪去一切顏色的劍,這便是:囂張。


    唯獨劍下,輕輕如煙的淺黃依舊就隻有淺尋的顏色,強光奪之不去。正正相反的,一劍光輝反襯得她愈發明顯,明顯到觸目驚心!一貫冷冰漠然的女子,劍在手時,笑得歡暢。


    劍光綻,劍意縱橫,快樂的淺尋第一劍向天刺去。


    千多裏血雲匯聚的颶風罩向黃裙女子。她長發飄搖、舉劍相迎。迎向那一條比她大出千萬倍的血色颶風。


    蘇景的心神,被之前小師娘蕩劍強光奪去了,人恍惚,以至他都未能看清小師娘究竟是如何掌禦的這一劍,目光中劍入颶風眼、跟著那瘋狂的龍卷風突兀一震,崩碎!


    真的碎了啊,就那麽碎了!沒有纏鬥、不見法術、更不見淺尋飛騰衝殺,全沒道理可講的,結做整體鋪滿長天的血雲四崩五裂,變作千萬碎片,四散飛甩。


    血雲崩。露出灰蒙蒙的天空,黃色身影懸浮、如煙、醒目。


    “啊!”蘇景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驚唿、歡唿還是慘叫,眼中情形化作萬鈞重錘直擊心底,任何言辭都不足以形容的震撼!


    但一驚之後蘇景反倒鎮定了,唿吸顫抖著、努力凝結目力、凝神觀戰一劍破雲霄,淺尋又出第二劍,向下、刺向剛剛吞沒小城的血海巨漩。


    這一次蘇景看清楚了。


    劍入漩心,就在手中劍、煞血漩接觸一刻,淺尋握劍的手腕盈盈一轉,她的劍畫了個圓:截然相反的圓。


    圓沒有正反之說,可畫圓的過程有。


    血海漩渦以東—南—西—北正轉,淺尋在它漩心中,輕輕巧巧地反著方向、北至西至南至東最後重點歸於起點、花了一個圓,用劍。


    截然相反的圓,截然相反的力量,旋即那瘋狂旋轉的血海漩渦,突然停頓了隻存在於蘇景感覺中的‘停頓’。


    是感覺,卻非錯覺,事情正是如此,但這個過程實在太快,即便金烏目力也無以察覺,隻因身體裏養下了至純劍意才能體會真相。


    ‘停頓’是因較量:正轉的血海漩渦與淺尋反轉一劍的力量較量。


    有人贏有人輸,反轉的圓繼續反轉,正轉的漩卻徹底崩碎!


    血雲之後,血海崩碎!小師娘就在蘇景眼前,一劍炸碎了一片汪洋大海!迸起的巨*遠勝陰兵之前集結的攻勢,可哪還有絲毫威風,除了頹喪還是頹喪。


    海,也和之前的雲一樣,轟轟烈烈的崩碎,驚濤駭浪、萬道血虹飛迸四散!


    血海崩。露出白慘慘的地麵,黃色身影靜立、如煙、醒目。


    嗷嗷的怪叫聲,三屍、蘇景、笑麵小鬼、還有趙鐵瓶和另外幾個親兵,跳著腳的叫,這轉折來得太突兀,可也正因突兀才真正動人心魄、讓人忘形!一群小子,真都瘋了。


    喜瘋了樂瘋了,還有,被九王妃嚇瘋了。阿二也跟他們一起嗷嗷叫,不過他還沒修出表情,叫喚時不見喜樂,好像要吃人肉的樣子。


    這又怎麽可能,她一個人,她的本領蘇景從來都知道小師娘不得了,但他就算再妄想一萬倍,也想不到她竟這等‘不得了’!


    敵人是海,蘇景是激起百裏浪的石頭,淺尋則是山,填海平川的巍峨大山。


    見過才能明白,一個人,真的可以對抗天地。


    破雲、破海,第三劍破重圍,一劍在前、淺黃色的‘煙影’就那麽輕飄飄的,滌蕩了她和蘇景間所有血色障礙。


    前後三劍,海崩雲碎,被困孤城的淺尋站到蘇景麵前。


    淺尋收起了劍。


    神采飛揚的劍仙子不見了,她又變迴那個冷漠女子。暫時沒理會蘇景,轉迴頭望向敵人:“不打了,你們走吧。”


    血煞陰兵多到無以計數,淺尋隻是破了它們的陣、一時間毀掉了它們的攻勢,想要把所有敵人盡數殺滅絕不可能。可換個角度再看,淺尋施施然就從城中走出來,肆悅擺下的陣勢根本就困不她!再糾纏廝殺下去,沒有意義的事情。


    想走,她隨時都能走,還能再殺滅更多陰兵後再走!


    血煞陰兵重新開始集結,雲海再度分明,但雲無風海無浪,隻是蓄勢以待,未在強攻,中軍大帥正急急傳訊肆悅鬼王,等候命令。


    淺尋出來的及時,蘇景那一群手下傷亡不算嚴重,但大都傷得不輕,彼此攙扶著聚攏主人身邊,蘇景這時則迴複了些力氣,又把三重罡天合一,偷偷摸摸地發動起來助惡人磨剿殺內中陰兵。


    過不多久,籠罩兩千餘裏的封魂煙流轉、收攏,最後化作一方薄紗落入血海,隨即血雲、血海齊齊流轉,向著南方撤走,沒有隻言片語,對蘇景收入罡天剿殺的那‘五十裏’連問都不問。


    隨淺尋綻放全力,一場惡戰就此結束,有些突兀,但也並非沒有道理。


    淺尋這才轉迴身,重新望向蘇景。


    蘇景、三屍、阿二這一夥子殘兵敗將趕忙施禮。起身後蘇景訕訕:“弟子壞了師娘的事情吧?”


    “於陰間鬼物,陽身是上佳補品、珍羞美味,像我這般境界的陽身,對厲鬼來說用處更大,可以煉化成一道陽火身,這是一般變化、也是一條性命。但動法煉化的時機稍縱即逝、非得我將死未死時才行。”或許是許久不見,淺尋對蘇景的話多了些。


    她說的有些沒頭沒腦,但串起整件事就不難理解了,蘇景反問:“您在誘敵?”


    “待不津將破時,肆悅該會親自趕來奪我陽身。”淺尋應道:“我想生擒肆悅。他住的地方有犀利陣法,我破不開。”


    故意示弱,屢戰屢敗,最後困守孤城,就是為了誘鬼王親臨,再爆起發難生擒活捉。


    為求逼真,就連身邊屍煞都不知曉淺尋真正想法,這也不奇怪,她是把所有事情都悶在心中的女子。


    現在為了救蘇景,淺尋徹底泄露了本領,誘敵的想法敗露了。


    ‘援兵’剛到時城中的淺尋不打算理會,但後來蘇景打得熱鬧,金烏罡天、太陽真火、還有以淺尋親自為他築下的劍基修成的劍術,再加上三屍的星劍,淺尋哪還不知來得是誰。


    蘇景來了,她就不會再無動於衷,不過也沒急著出手,遙遙望著弟子手段層出不窮,她看得挺入神,直到最後看出蘇景要以死相拚,淺尋出手製止、拔劍出城。


    “弟子錯了,請師娘責罰。”蘇景請罪,心裏臉上卻都是樂的,真正開心,但顯得請罪說辭沒啥誠意了。


    淺尋沒理他,轉目望向三屍,冷冷道:“剛才快死的時候笑,現在能活了又開始哭,你們三個腦子壞掉了麽?”


    從小師娘來到身前,三屍就開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聽小師娘一說,三個人不止流淚,還開始抽搭了。


    本來就醜,一哭就更醜了,淺尋的聲音愈發冷漠:“什麽樣子,把這張哭喪臉與我收了。”


    看樣子三屍是想收來著,但沒能收起來,淚更洶湧了,抽搭之外,嗓子眼裏又嫋嫋地鑽出低聲嗚咽。


    淺尋俏麵冰寒,素手微晃劍出鞘,自三屍臉麵上一閃而過!


    蘇景不死三屍不滅,三個死不了的東西,殺他們一次也無妨,看來淺尋著實厭煩他們了,要給些教訓。


    三屍都以為自己會死一次不料劍是‘平著’來的,不是削斬,是拍,而且拍得很輕,啪啪啪三聲脆響連成一串,小師娘劍拍三神君。


    那個刹那,冷漠女子眼中真的滑過了一絲笑意,閃得奇快,若非眼中含笑時讓她一下子鮮豔、鮮活了,那笑意怕是沒人能察覺。


    哇呀哇呀三屍大哭出聲,口中嚎啕著‘小師娘’,一個接一個地向上衝來。可把淺尋膩歪壞了,忙不迭閃身躲開三個家夥,明晃晃的寶劍就在她手裏握著,但也沒說隨手一劃把他們‘斬殺迴’蘇景身後。


    沒能撲到小師娘,三位以後能繼續在世上吃肉喝酒抱老婆的矮神君抱頭大哭,差點就煙消雲散,太委屈了、太委屈了。


    重新收劍,淺尋又望蘇景:“說說吧,你怎麽來的。”


    阿二、笑麵小鬼都在蘇景身邊,這經過不難猜,可淺尋不想猜。


    從阿二逆衝冥明尊開始,蘇景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最後道:“所以我們來了此間,一路趕來,隻為搭救隻為、隻為師母搭救我們。”


    說完,蘇景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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