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獄再亂!孝袍鬼都是有靈智有情緒的活物,自轉活到現在,從來都是以惡為豪,聽得‘生來惡、惡中惡’‘惡人何在、可有我惡’這等撩撥之詞,兇性迸發引頸長嗥。


    仍是隻給片刻喧鬧功夫,蘇景就再度嚴聲叱喝,又繼續道:“我家兒郎個個窮兇極惡,惡人磨軍不行善。可磨惡人、除惡人即為善行義舉!以罪惡身、行殺戮事,最後卻還添了功德,就算再轉世,也有望過上好日子,這等好事也隻有惡人磨軍中才有吧當曉得,我替你等行善贖罪,又哪裏比得上你們自己救自己。”


    這也是一重關鍵,除非修成絕代兇煞、以鬼道破天道飛升仙庭,否則說到底眾鬼還是要轉世投胎的。若能為自己攢下幾分功德,來世裏也能少受些苦。不過,即便蘇景以為對這些兇物足夠了解了,其實還是輕視了他們對蘇景的說辭,眾鬼並沒太多反應。


    來生如何他們才不理會。哪怕轉世變成屠夫刀下豬牛、變成陰溝中永不見天日的老鼠,他們也不當迴事。


    真正兇徒,隻殺今生、不修來世!


    眾鬼興奮依舊,不因‘功德轉世說’動容,仍沉浸於‘惡人磨’的亢奮中惡人何在?可又我惡?


    蘇景見狀眉峰微挑,暫時沒再說什麽,而是又一揮手,古怪異香彌漫黑獄,蘇景放出一些‘香火’。


    規模遠不像在外麵對小鬼‘顯擺’時那麽驚人,但也足夠磅礴厚重,青煙滾滾蕩蕩,把列陣於蘇景身旁的損煞僧兵盡數沉浸其中。


    這香火他自己用不了,外麵的鬼物用不了,但損煞僧兵是認主的猛鬼,隻要蘇景願意他們皆可享用主人的香火。


    僧兵首領自然識貨,霍然大喜:“多謝我主!”


    對僧兵,蘇景是另一幅神氣,笑得輕鬆:“沙場建功,當得此報,我才該說一聲:多謝。”


    香火浮動,兩千餘僧盡數端坐,全力行功吸斂香火。即便他們已得釋家教誨,都修得不因外物而亂心神,此刻兇僧麵上仍是無邊愜意。


    隻有首領僧不曾坐入香火中,強忍誘惑侍立蘇景身邊。


    對麵群鬼乍見香火,先是齊齊一驚,隨即全都麵露貪婪,目光中渴望與羨慕並存,死死盯住正‘享受’的損煞僧兵。


    蘇景轉目群鬼,神情又複陰冷下來:“今日戰後,真正繳上五耳者來我麵前。”


    三千七百六十頭惡鬼出列,群鬼中最最強壯、兇猛的一夥,集結於蘇景麵前。


    蘇景再揮手,玉露金風有如實質,陰慘慘的一團在黑獄中席卷唿嘯,片刻後突兀炸碎,化作三千七百六十箭,自半空裏傾瀉而下,一箭中蘇景麵前一鬼。


    風之箭自惡鬼天靈射入,直入體內!


    三千餘猛鬼先是麵色痛苦,身體篩糠般顫抖,但盞茶功夫過後肉眼可見他們的身形暴漲大師娘的風法是真正陰風,與喪物修元相通,蘇景此舉無異灌頂,這是三千七百六十‘執五耳’惡鬼的獎賞。


    大赦黑獄對孝袍鬼兵來說是天大獎賞,可對這三千多本就‘過線’的惡鬼並沒好處,那它們之前豈不是白拚命了?能割迴五耳的惡鬼算得骨幹、中堅,蘇景自不能虧待了他們。


    群鬼身形暴漲一倍有餘後,於它們的印堂正中,多出一道陰雲紋。蘇景轉迴頭又對兇僧首領道:“‘惡人磨’成軍,諸般事情都要拜托你了,軍中大小將領,先從麵帶雲紋人中甄選。”


    三千多惡鬼得了蘇景的陰風灌頂,本就滿心歡喜,又聽說還能做官,更是亢奮了,其中大半不懂規矩,立刻引聲歡嘯,另有三成多些心思機靈,顧不得歡慶馬上俯身在地,口中人言攙著鬼話,亂哄哄地謝主上恩賜。


    蘇景擺手揮退了它們,另起話題重新開口,對所有惡鬼道:“你們都應曉得吧,我帶你們來了什麽地方:此間已是陰曹地府。”


    “陰陽兩界,陽間由人做主,陰世惡鬼把持幽冥世界,才是猛鬼老巢。”說到這裏,蘇景的語氣稍變,不再那麽平平靜靜,多出了些情緒,輕蔑有之、對敵輕蔑,驕傲有之、以己自豪:“給你們看一件有趣事情。”


    說話間,離山劍袍除去,判官袍顯現,紅袍大判又把手一揚,亮出了判字令!


    這件袍子的本相,陽世中人見了也不識得,隻會覺得氣息古怪,好像神婆巫漢的穿著;可獄中群鬼生來就有冥冥天知,無需別人告訴它們自然就認得這一品大判之袍、知曉除非大判官否則穿不得它。


    “本應陰間才有的判官,陽間居然也有一個,我便是。”蘇景笑了,但不像他平時的笑意那樣輕鬆清透,此刻他麵上笑容陰冷,倒是頗有些小相柳的神髓,加重語氣:“陽間的判官,來了幽冥。”


    “更有趣的,我非孤身而來,還帶了你們。一個一個,都是惡鬼,卻也和陰間沒有丁點關係。這罪惡天中、惡人磨旗下,全都是人間的鬼!”


    “不來也就算了,可既然來了,我就忍不住想比一比,究竟是陰曹的閻羅執法如山,還是人間的判官更鐵麵無私;究竟是陰間的兇魂法力無邊,還是人間的惡鬼更窮兇極惡!”


    “我下幽冥有要事在身,為達成所願必有連天惡戰!其中前因後果你等不必琢磨,連我自己現在都不做多想,來日惡戰,我之所願所求、諸位所願所求:此間鬼物在幽冥住得太久,怕是都記不得陽間的事情了,惡人磨須得給它們提個醒、讓它們再記起人世間的一句老話”


    金風元基體內行轉,瘮瘮風元注入聲音,蘇景再開口時語氣陰冷,短短一句話寒意無邊:“過江不是猛龍,不過江。”


    轟轟大響怪嘯衝天,萬鬼長嗥,縱聲喝應!


    陰間是鬼疆魂域?陽間也有惡鬼,陽間鬼下幽冥,爺爺們過江、來了!


    這次蘇景未在製止鬼物吵鬧,收了語氣中的陰冷,迴複平平淡淡的調子:“軍旗為界,不願再戰者絕無勉強,置身大旗西,待我重返人間,著手安排你等轉世投胎;願入‘惡人磨’,願隨我征討幽冥者,置身大旗東,來日裏與我同路、在這幽冥世界掀他無邊殺戮!”


    惡鬼啊!血肉即為盛宴,管他誰的血;殺戮即為狂歡,哪怕損喪了自己的命!本就兇殘之輩不重來生,又聽得‘惡人何在’在前、‘猛龍過江’在後,群情澎湃,嗷嗷怪叫著,大小鬼物幾乎全向著大旗東側跑去。差不多同時個時候,蘇景又是一字大喝:“賞!”喝聲落猛揮手,異香散起,萬道青煙流轉,浩蕩香火自四麵八方注入罪惡天,向著洶湧而來。


    所有置身大旗東、願隨蘇景征戰惡鬼盡得香火重賞!


    群鬼早被煉獄烈火烙上了金烏印記,算是罡天附庸,自也算得蘇景手下,損煞僧兵能享受香火,它們自也可以。


    黑獄惡鬼瘋了,喜瘋了、樂瘋了、亢奮激動的瘋了。


    罪惡天中亂做一團、鬧做一團、瘋狂做一團,鬼如潮湧向戰旗東,撲入香火縱情享受。到了最後,無數孝袍鬼都入‘惡人磨’,就隻有一個鬼留在了戰旗西。


    瘦骨嶙峋、身材矮小的鬼,身體有三分透明,虛弱以及、勉強維持著沒有魂飛魄散的弱小喪物,孤零零一個站在戰旗西。


    如此醒目,蘇景想不留意都難。而再看過一眼後蘇景麵露詫異,他認得這頭弱小鬼,伸手一招金風卷了過去,將唯一不願從軍的鬼帶到身前:“你還沒死?”


    這頭虛弱鬼物,算起來是蘇景將黑獄煉做罡天後第一位‘客人’,曾在西海深處把蘇景一行打得苦不堪言,前為玄天大道第三高手朔月天尊、後為大邪佛點化成為邪廟護法的帝釋天。


    惡鬼們撲身於香火大吵大笑,蘇景不再去管它們,繼續問身前小鬼:“該叫你朔月,還是帝釋天?”


    小鬼搖了搖頭:“本名燕無妄。”


    ‘帝釋天’被投入罪惡天後,肉身早被烈焰煉化成煙,魂魄繼續受煉,本來早就會魂飛魄散,但此間主持祭煉的是那頭諦聽,獸心兇猛,又知此人曾險些殺掉蘇景,刻意改用‘文火’,讓他受盡煎熬,一直留到了現在。


    可以說,此人已然死了,但魂魄被拘押罡天未能轉入輪迴。一死百了,對他以前罪惡蘇景也無意追究,隻是有些好奇:“還在記恨以前,不想替我打仗?”


    燕無妄忽然笑了,自身上摸索了一陣,是鬼魂、可動作與將死老者無意,吃力、顫抖著摸出了一隻耳朵,右耳:“日前一戰,我就拿到這一隻耳朵還是撞大運,碰到了一個耳朵齊全的薄衣鬼頭。想是有人一斧子把他的人頭砍飛,亂軍中沒能再找到、割耳,便宜了我。”


    說話時,燕無妄笑容苦澀。


    曾是一方強者,駕前有精深大修聽命、身後有強大勢力依仗莫說後來做了帝釋天,就是以他‘朔月天尊’的本事,翻手間千百薄衣鬼兵灰飛煙滅!


    可如今,他連一個最最普通、最最羸弱的薄衣陰兵都打不過。


    想要一隻敵人的耳朵,過上幾天好日子都得靠運氣。


    其實他能從上一場惡戰中活著迴來,已經是天大運氣了。


    頗有些像那時仙鰍宮中的無雙城主,心灰意冷,莫過英雄遲暮。人人皆如此,此事無關正邪善惡。(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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