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甩手小師叔的時候無所謂的,如今做了刑堂長老,蘇景就要了解、熟記以往有關這道職責的一切。


    刑堂都理斷過什麽‘案子’;每一樁‘案子’的來龍去脈;每一位觸律弟子的理由苦衷;這些案子前幾人長老如何落下刑罰、怎樣處理;還有那些‘循例’,所有‘法外開恩’的經過不管誰做刑堂長老都少不了‘掌刑落罰’,蘇景自也不會例外,所以他得學習所有這些事情。


    少不了的,將來他會遇到和以往相似的犯律違例,眼前卷中每一案都可能會助他做好這個刑堂長老,哪怕遇不到也無妨,今日所做隻有補益不存壞處。


    積累了三千多年的卷宗,何其繁雜,但蘇景不怕不怕麻煩,隻怕事情做不好。


    一直以來蘇景都是這樣,不做便罷,可一旦要去做,就非得皆盡全力,把事情做到最好為止。


    他的雄心壯誌不在於‘我要做得比龔正、比賀餘師兄、比以前曆位刑堂長老都強’,蘇景隻是要做到自己的最好吧。做事如此,修行如此,做人也如此。他不糊弄。糊弄得旁人糊弄不來自己,就算能糊弄了自己,也糊弄不了天!


    所幸隨著修行精進,腦力心力精力也都突飛猛進,再加上智慧花開,他學得快看得更快,若他還是肉眼凡胎,怕是不等把卷宗都看完就先老死了。


    看卷宗的時候,蘇景總忍不住吸溜涼氣,好多刑堂查處的舊例,差不多的事他都幹過啊。


    由此可見,龔長老真不稱職,都沒罰過我


    律水峰上,蘇景枯坐攬卷,這天正午時分正看得入神,忽聞峰上常設的‘刑鼓’咚咚震響!這是有弟子觸犯離山律被筆仙抓住、待到刑堂問罪之鼓。


    蘇景精神一振,新官上任開張大吉!隨即又覺得有弟子犯禁,自己這麽高興實在說不過去,咳嗽了一聲沉下臉色。


    鼓響九聲,寓意九位師祖當頭對犯錯弟子當頭喝斷,隨即一位筆仙坐在白鳥上飛入刑堂,筆仙身後跟了個少年,外門弟子服色。


    犯錯之人垂頭喪氣,入離山修行以來頭一遭踏上飄渺星峰,以前可從未想到過竟會是刑堂律水峰。走進刑堂後,眼角餘光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刑堂原來這麽小,比起凡間的縣衙公堂也差不多,陳設更要簡單的,不見衙役站班也沒有縣丞小案,隻是牆壁兩側、各倚牆而立八根刑棍,看上去也和凡間衙門的水火棍相若。


    再向前看,掌刑長老與掌刑大弟子一在上首正坐、麵無表情低頭瀏覽卷宗;另一側坐下首,冷冷向他望來、


    犯錯弟子心裏打了個突,急忙就要叩拜行禮,不料還不等他施禮突然就覺得周身一緊左側牆邊,距他最近的一根刑棍突兀化身兇惡巨靈,晃手間鐵鏈嘩嘩亂響,將他綁了個結結實實,同時巨靈森然開口:“在外麵不綁你,是為讓你在師兄弟間留個臉麵,來到這裏再不綁你,怕你不曉得此間為何處。”


    鐵索蘊藏玄法,一綁上來犯錯弟子力氣盡失,隨即鐵索繃緊,箍得他幾欲窒息。但事情未完,掌索巨靈之後,右牆邊第一根刑棍同樣化身巨靈,巨掌在他肩頭一搭:“跪。”


    完全無以抗拒,犯錯弟子跪倒在地。絕非普通跪倒,肩頭巨掌力量源源湧來,他骨頭被壓得喀喀作響,身體蜷縮到無以複加,全身骨骼都被擠壓到再不存一絲空隙,已到崩潰邊緣,如掌跪巨靈手上哪怕再加三兩力道,犯錯弟子必會身骨寸斷!


    捆了、跪好,另外十四根刑棍也化身巨靈,分列大堂兩旁,有人手捧九祖戒訓鐵卷,有人懷抱可打掌門的刑律金鞭等等,所持不一寓意不一,但每一位刑堂巨靈都麵目森冷,齊齊注視犯錯弟子。


    這個時候白羽成站起身走上幾步,侍立於刑堂長老案前,轉目望向蘇景。


    蘇景合上了卷宗,抬眼去看犯錯弟子。


    白羽成輕輕開口:“刑堂升訊。”


    話音落下,犯錯弟子隻覺身周霍然開朗,麵前景色驟變,大堂不見了,而身上枷鎖仍在、身內骨骼巨痛猶存。


    犯錯弟子所跪之處不再是刑堂,換而孤峰絕崖、巔頂處不過兩尺方圓,四下裏深不見底萬仞黑淵,罡風凜冽,吹得他身形搖晃。十六位掌刑巨力依舊列做兩排,但懸浮天空層層站高,掌刑長老端坐高天鳥瞰罪人!


    故弄玄虛?


    確是。不過並非現在,平日裏空曠明亮的刑堂才是故弄玄虛,才是法術加持下的布景


    此刻的孤崖玄天,真真正正的刑堂!律水峰,是被離山師祖煉化做飄渺星峰後才取的名字,這座山峰本名獨天角。


    蘇景高高在上,不開口,白羽成代為訊問:“下跪何人。”


    不用犯錯弟子迴答,帶他來的筆仙就高聲應道:“啟稟蘇長老,下跪弟子名喚鍾檸西,鐫天第九崖修行。入山十一年,修習天璿黎冰法度,正做第三境如是修行。鍾檸西資質不錯,進境不滿,得樊長老賞識,本擬三月之後收入洪澤峰擢升內門弟子,怎料此子狼子野心!大好機遇擺在麵前卻惘然不顧,於一個時辰前犯下大罪!”


    筆仙迴話不是單單報上名字就完事的,還會將弟子大概履曆、將來前途做大概交代。


    蘇景眯了下眼睛。


    白羽成語氣嚴厲:“鍾檸西所犯何律?”


    “此子貪心不足,犯下‘擅越’大罪!今日我巡山至鐫天第九崖”所謂擅越指的是‘擅自做主、擅越雷池’之罪,說穿了,就是違背了師長命令,可大可小的罪過,要看他具體做了什麽。


    筆靈話未說完,白羽成忽然打斷:“讓他自己說。”


    筆靈立刻收聲,胯下白鳥收攏翅膀向後退開。同時一位刑堂巨靈將手中捧著的鏡子猛地一舉,招賢鍾檸西,後者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身上的桎梏突兀消散,骨頭不疼了、唿吸暢快了,可又有寒冷襲來從未這麽冷過,冷得堂堂離山弟子想哭!


    無以言喻之冷,無以言喻的恐懼,甚至鍾檸西也不曉得自己為何如此害怕,但很快他就明白這恐懼源自何處了:他看見了自己身體仍跪在那孤峰上,被罡風吹得搖晃不已。


    蘇景眼中則是另一番情形:掌鏡巨靈將手中鏡子一照,一道淡淡白霧從鍾檸西天飛出,白霧有形、明明白白就是犯錯弟子的模樣,搖搖晃晃著,被攝入靈鏡。


    寶鏡攝了鍾檸西的魂魄!


    不過是三境小修,魂魄被抽離身體,怎麽可能不冷,怎麽可能不恐懼。但鏡子神奇,攝魂後還能保他活命,不會就此魂飛魄散。


    鏡中魂魄瑟瑟發抖,掌鏡巨靈厲聲叱喝:“講!你所犯何錯!”


    鏡中法度再起,自有辨識之法,隻要犯錯弟子口中有一字虛言便會身受噬魂之苦。其實不用再加持什麽法度,鍾檸西已瀕崩潰。離魂後的恐懼是天性本能,根本無法抗拒,哪裏還敢欺瞞,顫聲說出自己所犯禁律。魂魄聲音從鏡中飄出,仿若蚊呐細不可聞。


    掌鏡巨靈,叱喝:“大聲講,敢犯禁還怕說麽?”


    鏡中鍾檸西臉色蒼白,拚力大喊,可是聲若蚊呐是因魂魄出聲之故,就算他皆盡全力又能再大出多少,巨靈勃然大怒,全不分青紅皂白,喝罵:“死不悔改的東西,故意違抗本尊訓令麽,大聲、再大聲!”


    ‘哇’地一聲,鍾檸西再抑製不住恐懼,大哭出聲,聲嘶力竭喊出自己所犯過錯。


    蘇景早在第一遍時就聽清他的話了,麵色冷漠依舊,但目中精光閃爍。並非憤怒,而是有些哭笑不得,下麵那孩子犯的錯,說穿了不過四個字:私自練劍。


    離山弟子人人習劍不假,但有些資質好、將來能在修行路上走得更遠的弟子,長輩會故意不許他們習劍:一是過早習劍會影響修行,前三境分別要鑄就身基、心基和靈基,至關重要;另則是習劍與修法不同,前麵若養成些半吊子的習慣,會大大影響將來對劍術的領悟。


    這個鍾檸西便是被長輩禁製習劍之例。其實將來他被樊長老收入門下,自有上乘劍法傳授,可是少年人心思躁動,又真正愛劍,忍不住偷偷練了,結果被巡宗筆仙抓了個正著不過說破了大天,他犯得又是個多重的罪啊,了不得教訓幾句也就是了,都無須把他帶來刑堂。


    刑堂暗藏諸般法度,便如蘇景現在所處、所見,而這些法度不是白來的,每次發動時都須得大把靈石來提供元力。甚至可以說,顯出獨天角本相、催動刑靈動法所耗力量,對於修行門宗而言,遠比一個不起眼的外門弟子更重要。


    便仿佛用道家大修的真火去蒸饅頭,完全都是劃不來的事情。


    鍾檸西大哭之後,掌鏡巨靈麵色輕蔑,但未在相逼。


    白羽成再問:“劍從何來,所修劍法從何而來?”(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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