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深修持,形跡脫俗,行事隻問本心不看世俗禮法,東土釋家中本就有癲活佛瘋金剛之說。遇到醃臢東西,必唾之。


    蘇景一口口水,不含法力更非神通,啐出的隻是他的態度:你個肮髒邪物!


    不過這一啐十足出乎所有人意料,眾人都愣住,小相柳微皺眉,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要啐一口。


    跟著,竟有人喝彩:小神僧真個性情!出聲之人,小妖女不聽。


    還有人附和:阿彌陀佛,心做性,性做行,心有界而行無忌,心行如一,莫之善也。合十附和的那個,小和尚果先。


    又是噗的一聲,小相柳下定決心,也啐了。


    兩口口水不存傷害,方丈寂界隻稍一擺頭就躲過去了。邪廟內五大兇菩、眾多妖僧皆做怒色,正要有所動作,老妖寂界卻及時把手一擺屏退眾人。


    打,寂界不怕,而且這兩個小妖孽他一定要殺。但他還要邀買人心、還有一道重大圖謀,殺人之前他一定得講話。


    寂界麵色不變,可語氣再無和藹。人家都把口水往自己臉上吐了,又哪還能再和藹:“摩天刹沉入海底無數年頭,對今日修行世界所知寥寥,不過老衲還能明白,以兩位修法、手段,絕非西海妖精之族。你們到底師承何處?是什麽人?”


    小相柳語氣平平,迴應:“英雄不問出處。”


    蘇景斜忒了他一眼,妖精就是妖精。隻知吃蝦不學無術,小相柳卻渾然不覺,還覺得自己說得不錯。


    不倫不類的應答,不過意思還算明白,寂界冷聲道:“你們不說,便道本座不知麽?爾等...離山妖孽,離山邪宗來的妖孽!”


    經堂中所有來自東土的修家驚愕交加。


    說兩個小神僧來自離山惹人驚奇,把離山罵做邪宗、門徒喚作妖孽更讓人愕然。


    不等蘇景開口,大湖東側一個清朗的女子聲音便傳來:“大師口中‘離山邪宗’指的是哪一宗,還請明示。”


    事關離山。真傳弟子扶蘇非得質問不可。扶蘇起身。同行所有離山弟子起身,冷目望向和尚。


    “還用方丈再做解說麽?”願真和尚語氣輕蔑:“離山劍宗藏汙納垢,爾等邪魔,沽名釣譽!”


    無端端的事情突告轉折。蘇景心中疑惑但不動聲色。後麵自有扶蘇查問。他暫時不做聲。


    水光閃動,一眾離山弟子都隨扶蘇身後閃身來到大湖中間,不聽、黑風煞也在隊伍中。扶蘇再度開口。聲音清冷:“離山清譽不容褻瀆,中土、西海無數同道麵前,大師若不能分解明白,離山弟子隻能向摩天刹討一個公道了。”


    “離山立宗三千年,承天護道匡扶人間。離山是什麽樣的門宗天下共鑒,大師修口、大師自重。”另個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涅羅塢啟巧開口、起身,她也是一行首領,經堂中所有涅羅塢弟子起身。


    “大師修口,大師自重。”彌天台諦光神僧隻說八個字,聲音謙和、語氣平淡,雙手合十中也告起身,他身後的大小僧眾自然追隨。


    古刹神聖,佛門同道,但彌天台自有處世之道,諦光知道離山是什麽樣的門宗,便不容旁人隨意汙蔑,摩天刹方丈也不行。


    “寂界大師,你若不能把話說明白,這件事當真無法善了了。”一個中年書生含笑開口、起身,大成學的修家也亮出了態度。而大成學之後,天元道、紫霄國弟子也同時站起,正道天宗同氣連枝!


    平時小小口角、爭強好勝難免,可關鍵時刻絕不會自亂陣腳,更不會幸災樂禍做壁上觀望。


    ‘摩天刹’寂界老僧宣一聲佛號,不理離山弟子,對其他幾家天宗門人語氣和藹:“出家人不打誑語,還請諸位稍安勿躁,過不多久自然真相大白。”


    說完,他又望向蘇景、相柳,轉迴原題:“你們兩個一入經堂,那個離山女子便眉飛色舞,旁人看不穿,本座又怎會被瞞過?早有勾結了,你們兩個認、不認,皆無妨,阿鼻地獄中自有公斷。”說著,寂界抬起手,向著離山的隊伍中一點,指的正是小妖女不聽。


    蘇景笑了笑:“就憑這一重?大師你千萬年的修行...修行得都是什麽啊。”


    不聽也笑了,但她未講話。伴她同行的黑風煞則森然嗬斥:“佛門、和尚,總盯著一個姑娘看,你很要臉啊!”


    寂界似是也覺得這樣的指責說不過去,不理譏諷與嗬斥,雙手合十再喧佛號,轉迴頭正對全場,另起話題:“當年摩天刹與邪魔一場惡戰,兩敗俱傷。不得以下大寺沉入海底,閉千萬輪迴之關以圖休養。”


    “休養法度以論,五千年前摩天刹便應該恢複元氣、重見天日。但古昔時的邪魔對手比我們早醒來了千年。邪魔醒後修為大損,他們進不來古刹,卻能夠盜掘古刹靈脈、斬斷僧眾輪迴,徹底毀了摩天刹。”


    “說來慚愧,摩天刹消隱時,老衲與寺中弟子皆在關內,心智沉眠五聽自封,外間發生何事一無所知,對邪魔所為更無抵禦之力。”


    “不過邪魔不知道的,當年摩天刹入海前於人間暗藏了一道傳承,他們舍身碎骨迴護本宗,最後雙方玉石俱焚。總算佛祖垂憐,摩天刹闖過這一劫,可重新飛天之日也被拖延了整整五千年......”


    “所有這些事情,皆為敝寺人間弟子死前以鮫靈留書所言。古刹重迴人間時接到留書。”說著,寂界妖僧手掐一印,對著腳下大湖輕輕一點。


    大湖深處波濤湧動,一隻金色鮫人自湖底飛快遊來,隨著嘩啦啦地一串水響躍出水麵。


    甫一離開大湖,身形逾丈的金鮫便急急縮小,同時膚色轉青,待它落入方丈手中時候,業已化作一盞九寸青燈。


    繼而靈燈光華閃爍,一枚枚金色小篆顯現,前後一盞茶的功夫,青燈上映出一封長信,泱泱萬言細說前後經過。


    信中所記,與寂界之前所說幾乎一致,可是到了最後,信中又提到另外一件事:那些邪魔死前,曾在人間收下九位弟子,留下了衣缽。


    九個弟子駐道離山,開一派先河......隻要是出身東土的修家,誰會不知道那九個人是誰!


    蘇景輕輕皺了下眉。這座摩天刹是‘反麵’,是邪念成魔,方丈妖言、鮫燈留書之類統統都是假的,當然騙不了他。但是讓蘇景意外的是,這邪廟兇魔居然會對離山有圖謀,且它們早有準備。


    信雖長,但修行人心智、眼力都遠勝凡人,片刻就從頭看到尾,寂界一揮手,靈燈入水重化金鮫,潛向深處去了。


    寂界重新開口,語氣緩慢:“離山邪宗,兇魔傳承,它那九位開山始祖皆為狼子野心之輩,三千年愚昧人間,包藏禍心。全天下都被那九個妖孽騙了。”


    “旁人不解離山真相,離山自己又豈會不知?摩天刹重臨於天,自是它們的心腹大患,想盡辦法也會讓古刹再沉入海底......偏巧,古刹重開山門第三天,就來了兩位小神僧拆匾傷人;偏巧,那個離山妖女與小神僧眉來眼去;偏巧,老衲還有幾分識人之能,看得出誰是妖孽、哪裏來的妖孽!”


    最後一句話,尤其‘哪裏來的妖孽’這幾字,寂界死死咬住了重音,同時雙目猛張,向著不聽狠一瞪。


    不聽無動於衷,老妖僧就算把他的眼珠子瞪出眼眶,她也不會掉一根頭發,笑眯眯的全不理會。


    扶蘇則搖了搖頭,伸手指向金鮫離開的方向:“晚輩不才,做這樣一盞靈燈、寫這樣一封書信,須得幾天功夫。寂界大師修為精深,估計唿吸時間就能做出幾盞。”


    離山陣中另個真傳,滇壺峰盲眼青年冷聲接口,對寂界道:“你的燈,你的話,你說怎樣便怎樣?沒有真憑實據,隻靠一根舌頭遮不住天。”


    “老衲沒證據。”寂界應道。


    大湖無數修家聞言,神情都變得古怪起來,前麵言之鑿鑿、到最後卻沒證據,這口水浪費得未免無趣。


    “離山暗藏禍心,做事小心仔細,它能冒充正道三千年不露馬腳,摩天刹才重開山門三天,又怎會尋得離山是邪魔傳承的證據。”說著話,寂界從袖中摸出了一麵小鏡子,莫名其妙地、抬手將其向著遠處一照。


    被他鏡子照中的,是一個來自西海、化身俏麗尼姑的妖精。這妖精正坐在人群中,聚精會神看著小聖僧、古刹、離山的糾纏爭鬥,全沒想到老和尚舉著個鏡子來照自己,愕然道:“方丈大師為何照......”


    話未說完,突兀嘭的一聲悶響,身形嬌小的漂亮尼姑猛變做一隻五十丈開外的巨大海蟹!她身邊的妖怪猝不及防,全被大螃蟹壓在身下,修為差些得直接被擠沉大湖,一時間亂不堪言。


    螃蟹更是驚詫,口吐人言:“大師為何要顯我原形?”


    尼姑就是螃蟹,且它修持精湛,不提鬥戰如何隻說境界,它已經踏上十二靈階,算得巔頂大妖了。


    “小師太莫驚、小師太見諒。”寂界照妖,不是因為尼姑如何,他是要眾人見識他的鏡子神奇,十二靈階妖靈神在他鏡中一照也要現出原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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