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蘇景指了指海麵上那頭體型最巨、額頭被人打穿的鼇。


    剛剛在檢查它額頭傷口時,劍魂殺氣迸現鼇已死、巨力消散,蘇景和小相柳都未能探到什麽異樣,但屠晚能明白分辨:打穿額頭的力量來自墨巨靈。


    沒什麽可說的,事關墨巨靈,蘇景一定要查一查。


    相柳對蘇景說了聲:“稍等。”旋即身形一閃,遁化流光入海、直直衝入一頭鼇屍巨目!


    蝦和尚大吃一驚,問蘇景:“他做什麽?”


    蘇景也不曉得,但明白相柳自舉必有深意,搖了搖頭、安心等待著。


    小相柳去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再迴來時已經變迴人形,左手除了拇指外,每根手指的指肚上都托了一滴湛湛清露:“巨鼇目中精靈一點,下麵若真有什麽東西,可開目、辨真。”


    說著他將其中一滴點入自己目中。蘇景有樣學樣、取過一滴清露入目,小陰褫直接跳上相柳手心,它沒眼睛也得湊熱鬧,用左‘目’白鱗蹭去了一滴。


    這倒看出相柳早就存了照顧十六的想法,四個人四滴清露相柳又望向蝦和尚:“你下去麽?”


    蝦和尚猶豫著,就在小相柳準備把最後一滴清露彈飛時,他點點頭:“我與兩位大士同行。”


    和尚話音落,忽忽怪叫響起,十六人立海麵,它可積憤已久了。蝦和尚還算聰明,稍一詫異便告領悟,趕忙改口:“是三位大士。”


    最後一滴鼇眼清露落入蝦和尚左目,柳相對蘇景道:“潛海之事有我主持,你收元斂勢,真正動手打架前什麽都不用做還有,把十六收進令牌。”


    蝦和尚哪想到令牌是大聖玦,還道是生生袖之類能容納生靈進駐的普通寶物:“我也進去吧。”


    蘇景笑了笑:“大師留在外麵無妨。”揮手把小蛇收入洞天。


    相柳妖身變迴九頭蛇,不急著入水,蛇口呐呐、催動了一道水隱大咒,片刻後水光一閃、裹住兩個同伴,再一眨眼,三人均告消失不見。


    三人仍在,但目光不見、靈覺難查。天生的海中兇物,相柳的水行咒非同凡響。


    相柳對兩個同伴點點頭:“不可離開我身周三丈境地。”言罷身形一擺潛遊入海,蘇景帶上蝦和尚緊隨其後。


    咒法神奇,但天下不存十全十美之事。施咒可隱遁、不過非得放慢身法不可,三人潛海速度也不比得遊魚更快。


    沒潛多久陽光泯滅,海中隻剩無邊漆黑!潛行不停,一路向下不知海深幾許,鼇家腹地的深邃,遠非蝦和尚的小廟可比。


    一路之中,或身體察覺水流變化、或是直接抬眼望到,一頭一頭島嶼般的鼇龜巨屍向著海麵升去,甚至有兩頭前後與蘇景擦肩而過。


    浮屍帶動暗流,在大海深處激蕩,悶雷般的躁響從耳中直落心底潛了良久,忽然之間蘇景隻覺得左目有靈光閃爍。凝神望去,大海深處,一抹抹柔和白光閃爍,似是有什麽東西,隻是距離尚遠、那光華究竟源自何物暫時還看不清楚。


    心思沉定、並不急躁,再深潛一陣,眼中景象漸漸清晰那一片矗立海底、方圓千裏仍嫌局促的石碑大林!


    白色的巨碑,座座高聳百丈,小一些的山峰也不過這個高度吧!看不出那些巨碑的石材本料,不過能抗住深海的巨大壓力屹立無數年頭,便足見神奇了。


    到此刻蘇景哪還能不明白,傳說中的‘西海碑林、鼇家永鎮’確有其事。


    而蘇景眼前的景色殊為古怪:左眼中磅礴碑林漫無邊際;右眼中卻空無一物、除了黑漆漆的海水——西海碑林是古時龍王家的藏經重地,自有妙法籠罩,以蘇景的修為也無法發現,更毋論入內查探或作惡。


    但鼇家世代守護於此,不受法術妨礙。這便是小相柳要從鼇眼中取‘清露’的緣由了。


    蘇景隻在左眼滴了清露,雙目的景色天差地別。


    蘇景與相柳,無論目力還是實力都在伯仲之間,他能看到的,九頭蛇也都一樣入眼,小相柳潛遊的速度明顯又放慢了些,悄然向著海底的遺跡接近


    再沉落一陣,蘇景看得愈發清楚了,碑林附近仍有數百大鼇棲息,隻是這些巨大怪物都趴伏在海底,一動不動。


    隱約能察覺,他們尚有微弱生機,蘇景心思稍稍轉動便能想明白:統統中毒了,暫時未死、卻動彈不得了。這個時候身邊的蝦和尚才剛剛看到有碑林,忍不住‘啊’地一聲低唿。


    小相柳身形陡止,再不做稍動,六顆頭目光冷冽,巡視四方良久才確定蝦米的驚唿未曾驚動敵人,相柳又繼續潛遊、同時他的一顆腦袋轉迴來,口吐人言、對蝦和尚密語:“你若再出一聲,便永遠不用再出聲了。”


    蝦和尚想應一句‘大士放心’,剛要出聲總算反應夠快,趕忙咬住嘴巴,用力點點頭。蘇景不像相柳那麽兇狠,微笑著拍了拍蝦和尚的肩膀,以示安慰。


    最後一段潛遊,小相柳根本不再擺動身體,一道精修元力壓住尾尖,隻憑本身重量向下沉落,同時無聲咒一道接一道祭起,不停抹平下墜途中驚動的水流,真就仿佛一隻鬼魂般,全無半點聲息、帶著兩個同伴最終沉落於碑林第一列正中的一塊巨碑上。


    碑林前有人,兩夥。


    一撥人間修士,十餘人,為首之人長相普通但身形奇特,雙臂奇長,他把腰板挺得筆直、手都能輕鬆摸到膝蓋。


    此人肩膀上站著一頭鴿兒大小的雀子,羽毛七彩目蘊玄光,身形雖小卻神氣軒昂,頸子扭轉、尖尖的嘴巴一咄一咄正梳理自己的漂亮羽毛。


    相柳的一顆頭望向蘇景,傳音入密:“玄鴆。”


    蘇景會意,就是這頭小東西,毒翻了整整一族、數百頭‘百毒不侵’的大鼇!


    另一邊隻有兩個人,一女子、一娃娃。都身著黑袍,雖然化作人形,長相卻隻有‘稀奇古怪’四字堪作評價,不知是什麽海妖化形。


    一看到這兩人,蘇景便眯起了眼睛又何必管他們是何方妖孽,大小兩人身上,滿滿當當墨巨靈玄法氣象,與南荒見過的那個伏圖全無區別!


    不過蘇景能察覺得出,單以修法而論,這兩個‘墨靈海妖’比起南荒伏圖,還要差上一大截。


    碑林前的修家都是修持精湛之輩,身上加持辟水大咒,雖在海底但開口無虞,肩負‘玄鴆’的修家首領對黑袍大妖微笑道:“幸不辱命,總算幫到了奎大家。”


    他們也才剛剛‘完事’,降服了全族大鼇,彼此間正做應酬。黑袍‘奎大家’笑聲清脆:“參宿老祖手段端的了得,妾身六千年未盡之謀,落在老祖手中,短短十幾年光景便做成了,佩服之至。”


    石碑頂上,蘇景悄無聲息的笑了,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大小海妖是墨巨靈的傳承,另一邊就更有趣了:參宿,廿八星宿、西方白虎七宿之末,這些人間修士的來曆不言而喻!


    “全賴‘道主’賜下了這神雀玄鴆,另外有關布置,也都是敝宗朔月天尊親力親為,這才兵不血刃、把這群兇龜一網打盡,在下不過是個跑腿的小卒罷了。”邪魔中的‘上仙’插手此事,參宿之主不敢貪功,跟著他把話鋒一轉:“該我們做的,都已經做完、做好,奎大家得償所願,莫忘記答應我家道主的事情。”


    奎大家應道:“這是自然,三個月之內,我那七千葵娃娃必定出海。”


    “海葵精怪。”蘇景耳中響起相柳的傳音,短短一會功夫,小相柳已經辨出了海妖的本相。


    奎大家的話還沒說完:“另外再請老祖稍等,我這便抄錄碑文。短則半日、多則兩天可盡全功,整座碑林一字不落。依先前之約,一式兩份,請老祖代為轉呈道主。”


    話說出口,不止偷聽的蘇景、相柳,就連參宿老祖都微微一驚:“這麽快?”


    千裏開外的巨石碑林,每座石碑寬十八丈、高百零八丈,而碑上古篆龍文也不過葡萄珠大小,密密麻麻的鐫滿石碑,整座碑林的記載何其繁雜!莫說一兩個妖孽,就算離山的小小筆仙全都修成了真仙飛升,再一起返迴人間來抄錄這座碑林,也休想在幾天內完成。


    奎大家傲然一笑:“我這孩兒,其他本事不值一提,唯獨抄抄寫寫,還算有幾分功夫。”說著,她轉頭望向身邊小海葵。


    那娃娃會意,盤膝坐倒在地,不見催咒不見運功,直接就將雙手往地麵上一按,旋即他十根手指仿佛一條條活蛇,古怪扭擺起來,至純的黑色氣煞,自指尖飄起。


    黑氣氤氳、越來越濃重,不足盞茶功夫變作團團烏風,隨著那個妖娃子身體猛一跳,烏風向著碑林席卷而去。


    烏風過處,背上銘文迅速變淺、消失,而妖娃子的臉孔也變得猙獰、扭曲,呲牙咧嘴、獰眉歪目,說不出得醜陋。


    烏風奇快,頃刻間前麵幾排巨碑就被‘抹拭’得幹幹淨淨


    蘇景辨得明白,這不是普通妖怪的法術,而是魔靈神傳承下的本領。烏風也並非單純擦毀碑文,它在‘奪字’、風掠過、所有文字、一切記述都落入施法之人腦中!


    一見此術,蘇景便想起了莫耶地,整整一個世界,不存隻言半字。


    此刻真相大白:被魔巨靈奪去了。(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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