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河、賀餘皆知蘇景的疑惑,但不急著解釋什麽,帶著他深入地路、向下急行。


    地路傾斜蜿蜒綿長,足足二十裏路過後,蘇景麵前霍然開朗:巨石壘砌,偌大地宮。


    以金烏之目,視線盡頭之後沉沉黑暗,地宮邊際遙不可及;視線之中空空蕩蕩,不存一物,地宮中什麽都沒有。


    目光轉圜,下一刻蘇景便發覺,地宮中有人人在牆壁中。如紫桐仙宮時小妖女融身壁畫一樣,一個個玄衣人靜靜端坐於石壁中,一動也不動,對進來的三個人也不聞不問。


    賀餘緩緩開口了:“石宮之下是一道封禁大陣,永鎮一族兇蠻。之前你所見玄衣老者,還有這些石壁中人,也非東土漢家,他們自石壁生、石壁長、石壁修、石壁死,代代傳承生生世世,隻為看護宮下封禁大陣,咱們離山長輩管他們叫做‘鎮士’。”


    “九位開宗師祖駐道離山時,根本不知曉地下深處還有這樣一處地方,直到離山開宗六百年一七年,封禁大陣被衝破,兇蠻衝殺出來。”


    那時賀餘剛入山,還是個小小修童,對那場惡戰印象尤為深刻,現在提及麵上仍顯餘悸,地下深處衝出來的兇物根本不問青紅皂白,殺得也不止是人,它們殺生:花鳥魚蟲、草木禽獸,隻要是活的東西,便一概殺滅!


    那些兇物實力之強,比起普通的修行弟子猶有過之,離山門下猝不及防,頓時傷亡慘重,所幸當時還有七位師祖在山中,當即動劍催法,匡護晚輩斬殺兇蠻;


    更幸運的是,地宮下的封禁大陣不是被全麵攻破,而是行轉的年頭太久遠了,陣基鬆動出現破綻,於下麵的兇蠻、護陣的鎮士、和地上的離山來說都是一場意外離山高人截殺兇蠻,尋根溯源一路殺到這座地宮。


    “當時的情形明白得很,鎮士皆盡全力想要恢複大陣,兇蠻則源源不斷衝出來,總算師父和諸位師叔師伯來得及時,堵住缺口、助鎮士在兇蠻真正主力殺到之前重開大陣。”


    離山與鎮士也由此結緣,之後幾位離山師祖又施展手段,助鎮士修補陣基,以保大陣將來行轉無恙。為了自家門宗著想,離山師祖也得這樣做,不過對鎮士而言,卻是一份大恩情,雙方關係也就愈發融洽。


    “師父曾說得明白,下麵的大陣修補過後,兇蠻想要從自下而上再破大陣,萬年之內斷無可能。”賀餘把‘自下而上’四個字要了重音。


    跟著賀餘拉了蘇景的手臂:“再隨我來。”說著,帶他斜穿地宮,轉入側壁後一座石室,差不多普通人家廳堂,別無陳設、隻在地麵上橫七豎八地堆放了十幾具屍首:“那場禍事之後,兇蠻屍體大都被八師叔一把陽火燒個幹淨,僅在此處留了一些,主要是為了讓後輩弟子辨認清楚。這種怪物不存於記載,師父、師叔伯喚他們六耳殺獼”


    說到這裏,忽見在端詳屍體的蘇景神情詫異,似是見過這種東西,賀餘問:“師弟識得它們?”


    蘇景點了點頭,青色甲胄、腮上六耳、天靈開第三目、鐵齒銅皮,如此明顯特征,想認錯都難!


    有關南荒的經曆,蘇景曾說與多人知曉,隻是沉淵深穀中巨蠍與六耳怪人的戰場、雖然震撼宏大,卻並未牽扯出其他什麽經曆,不過就是處荒古遺跡罷了,蘇景自己不曾放在心上,在青燈中對師叔、以及迴離山後對同門也都沒有提起過。


    仔仔細細,蘇景把南荒深處地穀所見,講給了賀餘、沈河兩人。


    遠古時的惡戰和今日離山之患並無沒有太多牽連,兩位離山高人聽過也就是了,賀餘翻手取出了一物,將其遞到蘇景手上,居然是一個香囊。


    是香囊,但卻沒有一點味道,至少以蘇景現在的五感無法察覺,將其打開一看,香囊中是兩截短短的骨頭,看上去應該是人手的兩段關節。


    “這是鎮士屍身上取下的骨頭煉化而成,喚作‘骨石香’,當年離山助鎮士重新封禁六耳殺獼後,鎮士就煉化諸多‘骨石香’迴饋離山弟子。”賀餘說道。


    鎮士也不是人,嚴格講他們都是石髓土精,身骨煉香有撫魂清心、辟邪扶正的奇效,另外‘骨時香’還有一重副效:笑。


    它的香氣,修家也好妖孽也罷,任憑你多強的修持、多高的境界也無法嗅到,唯獨‘六耳殺獼’能夠聞到,且它們一旦聞到骨石香,就沒辦法忍住的、會發出幾聲尖笑。


    說到這裏,賀餘又把話題兜轉迴去:“大戰過後,離山並未將此間事情宣揚過去,這個封印事關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防野心之輩會打它的主意。再之後,便是太平日子了,離山劍宗開枝散葉,年年壯大。直到有次,八祖下山遊曆,途中遇到一位同道高人,對方的身份、名氣,比起離山的幾位前輩也毫不遜色。”


    “初時八祖隻當偶遇,但閑聊了一陣便覺出不對了,對方似是在言語試探,想要了解六耳殺弭之事這可就奇了,這件事離山緘口、不會走漏半點消息,他又如何知曉?”


    八祖心中動疑,麵上神情不變,隨便扯了個理由,說道:“前陣子偶得一件有趣玩意,我自己有些吃不準此物效用,正好,請道友幫我掌一眼。”說話間自乾坤袖中取出了鎮士贈與的‘骨石香’。


    根本不等遞送上前,八祖才將香囊拿到手裏,對麵之人麵色陡顯迷醉,無法自動地發出連串歡笑,而笑聲尖銳淒厲,全不是人能笑出來的聲音。


    這一來八祖立時明白了對方的真正身份,那人也曉得自己暴露了,神通與劍術並起、同時轉身便逃。


    這個人聲名顯赫,本領更是不俗,以八祖之能當時也沒辦法將其生擒,要麽放他逃走、要麽一劍斬殺哪還有什麽好說,八祖自然選後者。


    講過了一段往事,最後賀餘唿出一口長氣,道:“就因為八祖斬殺了這個高人,後麵還鬧出了些事端”


    以蘇景的心思,又怎麽可能沒有猜度:“那個人,莫不是天元道三位掌劍真人的師父?”


    “不錯。就是他。”賀餘穩穩點頭,跟著伸手一招,將一枚‘六耳殺獼’的首級抓在手中:“師弟請看,這種兇蠻長相似人,可區別還是明顯得很。但它們削耳、縫目、挫牙,化作常人模樣,早已混入人間,尤其修行世界!”


    蘇景沒辦法不吃驚,天元道宗是什麽樣的地方?堪與離山比肩,並稱天宗之首,連這樣的門宗都被‘六耳殺弭’混了進去,且還做到一人下萬人上的高位


    這時掌門人沈河開口,沉聲道:“憑目力、憑靈識,都無法分辨,唯一辦法僅在於‘骨石香’、它們會笑。以後小師叔請隨身佩戴這香囊,不可收入體內或置於錦繡囊,一定要佩在身外才會有效。”


    斬殺天元道‘高人’後,離山幾位師祖開始留心追查,這才發現混入修宗的六耳殺弭著實不少。


    在活捉幾頭、嚴刑逼供後更得知,潛伏修宗的六耳,隻是荒古時遺留下來的一小支。


    它們族中傳說,於天地初開時,六耳全族便被分封到三個地方,分由三座不知哪裏來的的大陣封禁鎮壓住,其中一脈早被毀掉;一脈仍被鎮壓但不知被關在何處;另一脈則飽受地心惡炎、可怕瘟疫之苦,人丁稀薄


    就是人丁稀薄這一支,因大陣鬆動,得以逃出,但它們人手不夠實力有限,潛行匿蹤遁入人間,就是為了尋找尚存的那一道封禁。


    蘇景忍不住低頭看了看地麵,不用問了,外麵的六耳找得就是這裏。


    不過遁入人間的這一脈六耳血脈雖延續下來,傳承卻斷了不少,它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族究竟從何而來,又被什麽人封印在地下。


    “本來那些六耳不曉得他們要找的地方在離山,但那次封鎮鬆動、怪物逃出時,外麵的六耳都有了感應,便是說”賀餘聲音低沉下來:“它們要解救同族,須得先破封鎮;要破封鎮,就要先滅離山。”


    說到這裏,蘇景麵現恍悟,沈河真人則對他點頭道:“小師叔剛來離山時,曾問我為何會如此看重守山大陣,這便是緣由了。”


    離山正道,匡護人間,既然知道門宗下藏著無數惡鬼,自然不會遷宗換地,竭盡全力守護封鎮,才是離山本色。


    在查知禍患之後,離山幾位前輩最初的想法便是找出‘奸細’,一一殺滅,可著手於此事之後他們才發覺:不可能。


    六耳殺獼匿潛人間早在離山開宗之前,潛伏之廣、藏匿之深遠超想象。尤其麻煩的是,不知多少門宗的頂尖人物都是六耳,離山若妄動,立時就會召至‘殺戮同道以求獨尊’的惡名,這種事情根本講不通道理,貿然動強離山便逃不脫‘修道公敵’的下場。


    蘇景追問:“幾位長輩又如何安排此事?任奪又”


    不料賀餘擺了擺手,認真道:“具體如何應對,師弟不必過問,帶你來此、了解事情始末,隻是要你心中有個底子,將來外麵行走,小心中了殺弭詭計。”


    說完,賀餘又把話鋒一轉:“天上、地下,離山兩重隱患,此為其一,‘地患’。”(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飄天 文學注冊會員推薦該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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