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吃驚:“他怎了?”


    雷動和赤目愣愣搖頭,蘇景應道:“不可打擾,他在施法。”


    一動不動似乎不難,就連小娃娃都能維持上一會,可是,手不動、腳不動、甚至屏住唿吸、不眨眼睛,便是真的不動了麽?頭發會生長、指甲會變長、血液會流淌、五內會輕蠕......此刻卿眉,便是真正‘不動’!


    整個人,他所有的一切均告凝止,甚至連毛孔都不再開闔,唯獨他的左眼,瞳仁,緩緩變紅。


    半柱香時間,越來越紅的左眸,仿佛要滴出血來......真的滴出了一滴血,自他左眼。


    血滴下,他的左眼瞳仁變成了死氣沉沉的灰色。


    血滴下,‘凝固’之人驟然複蘇,卿眉左手一抄,接住了自己的眼中血。


    ‘噠’,一聲輕響,血濺碎於掌中,小小的一滴血花。


    而後三屍便齊齊驚唿......


    染血之手,竟像遇熱消融的雪團,迅速融化、消失。


    血修邪法,畢生煉化的一滴煞血,若滴於山巔、這滴血能一路蝕噬,假以時日,它能洞穿整座雄峰、自山根下在滴漏出來。


    而修法之人以自己血肉接下這一滴煞血,自噬身軀、還能更添威力,便如卿眉此刻!


    卿眉縱法飛向玄絲,口中疾聲道:“便是現在!”


    不用吩咐蘇景便已然縱身,一隻手穩穩抵住卿眉後心,卿眉則探殘手,直接抓向玄絲乾坤線。


    肉眼可見,一道嫣紅火色迅速掠過卿眉身體,但也隻是火色罷了,並不是真的火,燃燒更無從談起,倒是蘇景身上,又轟然爆散開一蓬烈焰。


    手握玄絲片刻。卿眉空著的右手閃電般拔出,在左臂手肘處輕輕一斬,手如刀、自斷一臂!


    唯有斷臂。才能阻止煞血腐蝕全身;而獻一掌便足以將煞血的威力發揮到極致,犯不著把全身都搭進去,卿眉雖自忖必死無疑,但死之前他還要親眼看著大聖識海崩裂、魂飛魄散。


    最後的手段已然祭出。誰生誰死,隻看這根細絲斷、還是不斷!


    兩個人都動作奇快,唿吸功夫就已經退迴原位,不過蘇景的手掌並未離開卿眉後心,而卿眉完成了自己的法術。此刻心神稍定,也立刻查知蘇景正在‘鼓搗’些什麽。


    卿眉略一詫異、繼而麵露狂喜,轉頭望向蘇景:“你......”


    蘇景笑著:“剛剛就說過,經絡毛病,或許能治。”


    不用等到‘金烏大焠真’把受損經絡徹底淬煉好,以卿眉的見識,稍稍感受片刻後便能篤定,蘇景的陽火法門對自己的傷勢會有奇效。


    還道時日無多必死無疑。怎料柳暗花溟陡逢生機。卿眉如何能夠不歡喜!


    不等他再說什麽,幾人前方那根看不見的玄絲,突然發出一聲嗡鳴,就此顯出形跡、急急顫抖不休!就算三屍也能看得出,這是卿眉的煞血起了效用。


    細細的一根長絲,肉眼難辯端倪。但是辨塵入微的金烏目力看得一清二楚:一根絲,也是有千百股更細之線編結而成。此刻。玄絲在煞血侵蝕下,正股股崩斷、層層開裂。眼看著越來越細,這便要斷開了。


    簡直喜上加喜,卿眉想到的、能做的,便隻有放聲大笑!


    可是才隻笑了一聲,卿眉眼前遽然怪影晃動,一頭體型巨大的丹頂鶴,憑空跳躍出來,鋒銳長喙,狠狠向他啄來。


    幾聲叱吒響起,殷天子合璧,劍光如電;血色彌漫,腥臭撲鼻;陽火金風,咆哮席卷——三屍、卿眉與蘇景同時出手,各逞絕技攻向丹頂鶴。


    鳥兒來得突兀,但本領普通,挨上三方猛擊,昂頭一聲尖尖怪叫,就此摔落在地,勉強撲騰兩下便斷氣了。


    不曉得這衝變化是不是蝕海大聖的‘新夢’,蘇景一行打醒精神全身戒備,玄絲將斷,怕是大蛇的垂死反撲也要隨之而來了。


    唯獨雷動天尊,似是覺得這鳥應該味道不錯,留心看了看鳥屍,隨即皺眉:“隻有一條腿的鶴子?恁地古怪。”


    聽到‘一條腿’,蘇景微皺眉,似是想到了什麽,向著那鳥兒望去:白色長喙、紅色利爪、青藍羽色、雙翅展開四丈開外的丹頂鶴......又哪是什麽丹頂鶴,分明是一頭‘畢方’!


    ‘其狀如鶴,一足,赤文青質而白喙,名曰畢方,其鳴自叫也,見則其邑有訛火’的畢方!神鬼異誌寫到的火邪之鳥,吞吃火焰,傳說中它們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銜了火、扔到別人家中。


    見畢方則必有訛火。


    還不等蘇景再想什麽,下一刻,大聖識海陡然化作無界火疆!


    沒有絲毫征兆、也不見起火的過程,眨眼前還是晦暗天地,眨眼後麵前、身旁、遠處、從天頂到地麵、這個方世界的所有角落,盡是熾烈大火!


    與玄絲上的護持法術同源同質的烈焰。


    蘇景一聲怪叫,一手抓住卿眉,急急撲躍而起,幾乎把自己摔出去的模樣:還有一個人要救。


    離山扶乩,正躺在烈焰中!


    翻滾著,蘇景把扶乩抱於懷中,可是......卻無處可逃。


    烈焰熊熊,熾熱無邊。


    這等兇火,便是大羅金仙進來,也會被煉化成一蓬青煙。三屍的生滅業已無可‘計較’,頃刻化灰、同時轉活,也是轉活同時又複化灰......


    烈焰兇猛,內中火靈淳厚十足,但比起金烏陽火到底還是差了一籌,是以這火傷不到蘇景,蘇景以自身真元度入卿眉和扶乩體內,也能護得他們不受傷害。


    可這並不是說蘇景就不怕燒,‘火靈相抗、庇佑自身’是個對抗的過程,蘇景的內元是在不斷消耗之中,待他燈枯油盡、照樣會被煉化成煙身死道消!


    得蘇景相護,卿眉暫時無恙,但他麵色蒼白、愣愣望著無邊烈焰,好半晌、臉上苦笑浮現:“太小看他了。輕蔑大聖,死得不冤啊,可惜連累了你。”


    誅殺大蛇的夢中本相,已經小看過蝕海一次了;接下來‘斬斷乾坤線’,又次重蹈覆轍!


    乾坤線的護持法術,又豈止引動靈妙地反噬這一重?


    九絲勾連、識海與九地連環,結十方世界、諸般靈元循轉往複生生不息,滋養蝕海精魄。


    卿眉之前的猜想沒錯,隻要斷開一屆,這‘十方世界、亦幻亦真的夢境’便不攻而破,蝕海必遭反噬、魂飛魄散。


    可是卿眉沒料的,蝕海大聖還在玄絲上加持了另一道浩**術:玄絲堪堪斷裂之前,妖法便告催動、把那整整一座靈妙之地盡數引入識海!


    少了一根‘乾坤線’勾連,但大蛇識海與一方靈妙地直接相容一起,十方世界連環仍在,‘滋補法術’依舊運轉安穩。


    想要蝕海大聖魂飛魄散,隻斷一線根本無用。


    而靈妙地也是絕厄地,無論九處中任何一處,都有大險惡,‘斷線’之人深陷其間,有哪有活路!


    蘇景現在的情形便是如此:仍置身大聖識海內,但也在那一片‘火行烈、靈妙地’間!


    太古時妖精大聖厲害,這是人人都曉得的事情,可僅止是‘曉得’而已!它們到底有多麽神通廣大,有如何霸道之威,今時今日的修家就算窮盡想像、怕也揣測不到。真相再簡單不過:它的辦法,你不理解。


    就像現在:一道妖術降下,把真實乾坤中的一方靈妙之地,直接搬進來自己的識海,兩處合一、虛實統並,這等手段,以卿眉的見識根本都無法理解,又何談去破掉?即便他以為自己準備的足夠充分,他所有的努力最終落在大聖眼中,卻不過是個笑話吧!


    甚至,真正的蝕海大聖此刻都不曾醒來。


    左手扶著周身僵硬的卿眉,右臂攬住軟綿綿的扶乩,陽火真元分作三路匡護自己與同伴,蘇景目光如炬巡梭四方,靈識聚斂於一處、如針,隨目光轉動急探火海深遠之處......沒有用,這世界都已變成了一團火,全然不存避難之處。


    唿吸之間,從口舌到喉嚨、五內,火辣辣的燙著!根本都沒有空氣了,蘇景唿吸、吞吐的皆為烈焰,此間隻有火......還有‘畢方’!


    蘇景低叱,九九劍羽火中飄零、骨金烏瞬滅急斬,兩頭畢方伏誅!這火邪之鳥,本就是那烈火地的土著、霸主,它們生於惡炎中,任何外來者於他們看來皆為獵物。


    兩頭畢方才落,又有三頭兇鳥襲來,劍羽迴撤護衛本尊身旁,旋即又是一道劍光乍起,蘇景動念、北冥出鞘!


    熔漿般血液潑灑,兇鳥被神劍洞穿,北冥擊出時,骨金烏又迴到了主人肩頭。


    卿眉法術一出頃刻就被烈火煉化,完全幫不上忙,澀聲開口:“不必再管我了。”


    “如果把你丟掉我就能活,沒準我就扔了。”蘇景應道。多護一個人,便多占去一份力氣。可此地烈火從亙古燒到今日,永遠都不會停消,丟不丟掉卿眉,隻是早死或晚死、充其量五六天的差別。


    這個時候,惡炎四周啼鳴烈烈,畢方終於厭煩了試探,從四麵八方圍攏上來,猛攻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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