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春大祭’結束良久,蛇妖皇後早已醒來,但並沒穿戴整齊,依舊把自己裹在金色的毯內,螓首在外、連帶著露出半側圓潤肩膀。


    皇後的發髻散亂,修長雙腿緊緊並攏,嬌喘太急促,以至稍不留意就會帶動聲喉、蕩出一片噬魂媚骨的輕吟。


    皇後的金色雲駕也不再高空,落於一片鐵灰色山嶺中,大群侍從護衛不見,皇後身邊隻剩三個人,國舅、國師、金瓜大將,皆為洪蛇本族。


    忽然,皇後的身體開始急促顫抖,雙頰紅潮湧現、目光媚得快要滴出水來......偏在這個說不出話來的時候,皇後開口了:“先祖大聖威猛無匹...每次溺春大祭後三個月,我總不能自已......”


    話顫顫,如夢囈,音調靡靡、斷斷續續。


    國師聞言,躬身道:“皇後也了不起,本座翻看前史,三個月春潮已經是最短的了,您的定力亙古少見。”


    皇後咬住了嘴唇,身體狠狠顫了幾顫,唇破、血滴下。


    國舅從一旁開口,歎道:“每隔千年,送百名好血脈的妖蠻進去獻於大聖,著實不是件輕鬆差事。”


    國師一笑:“全賴皇後、國舅英明,這次的祭品遠勝往昔。一場招賢擂,把荒沼深野中的妖蠻引了出來。”


    此事本就是皇後姐弟的得意之作,國舅聞言哈哈一笑:“一群鄉巴佬,狗屁不通偏還桀驁不馴。若是真讓他們做了將軍,豈不是自亂陣腳?再說,誰能保證那些人中沒有齊鳳的奸細?送去做祭品卻是最好不過!可笑他們自以為是,做夢領兵。”


    國師湊趣、恭維:“最妙的是一舉兩得啊,這一擂擺下來,我剝皮鐵騎的實力也確確實實得以補充!”


    夢上仙鄉驛館中的千名妖蠻,本就是從帳中擂殺上來的。個個實力不俗,又經三輪篩選後,其中八成多都真正被送入軍中。


    這八百多妖蠻本事不錯。但也算不得太兇猛,領受的職銜則止於六品,在他們之上自有軍中的驍勇大將統轄。他們隻有乖乖聽令的份,這些人補充的是真正的‘中堅’之力;


    剩下的一百二十五人,本領更大但也更桀驁,給了小官他們根本不做、再說上級也彈壓不住他們;給他們封個大將?讓一群隱居荒山狗屁不通的泥腿子帶兵?剝皮國從開始就沒這個打算!拿來獻祭,再好不過。


    這個時候皇後又輕吟出聲:“國師,你要不要再算一算?”


    國師篤定得很:“皇後放心,我已經算過無數次了,絕不會錯,無數年頭我洪族大祭從不敢中斷,到如今該是開花結果的時候了。這次獻祭後。長則百年、短則卅載,大聖爺必有動靜......所差的僅是他老人家徹底醒來、還是隻顯聖一次。”


    國舅眉飛色舞,滿懷歡喜:“就算隻顯聖一次,也足夠了,聖軀一擊、洞穿齊鳳之防等閑事耳。”


    皇後的聲音猶自顫抖:“隻盼著。咱們這綿延萬代的孝心,真的能有用處吧。”


    國舅走到姐姐身前,笑道:“阿姐放心吧,國師何時算錯過?”


    “沒算錯就好......”五個字說過,皇後麵上桃花再起,赤條條的一隻胳膊伸出來。抓住國舅的衣襟,金色的毯子一掀,將兩人盡數包裹,旋即翻滾起來。


    國師、金瓜大將視而不見,臉上既沒有驚訝也不存駭然,仿佛那毯中事情再再正常不過一般。


    目光眺望遠方,國師語氣淡漠:“那個探祠蟊賊,還沒有線索麽?”


    金瓜大將搖頭:“他的手段非同一般,上次被他逃掉後,就再追查不到。”


    國師皺了下眉頭,但沒再多說什麽。


    ......


    九上天七竅玲瓏界內,大雨滂沱。


    扶乩已經被蘇景負於背上。後麵的大戰,再沒法抱著她了,隻盼扶乩自己能撐住。


    窸窸窣窣的怪聲自他身周響起,蠍怪沙包褪去人形、變作妖身、化為房屋大小的一頭巨蠍;小蠻妖雙肩一聳趴伏在地,轉眼變身一頭三丈白狼,父蠻母妖,小蠻妖修煉有成後就得了母親一脈的妖身變化。


    不止他們兩個,蘇景身後其他妖蠻,隻要能變化的、幾乎全都喚起了妖身。


    對麵的怪猿不懼法術且蠻力驚人,與它們相抗,妖身比人形更合適些。


    隻是在場的妖蠻,論身體和蠻力,有幾個能比烈烈兒更強?烈烈兒隻能打一頭怪猿,還不是穩贏,其他妖蠻要幾人打一頭才能贏?


    何況他們哪有機會幾人打一頭,一個人被幾頭怪猿打才對!


    還有,這場試煉真的會死麽?那便是沒有退路了......眾人唯一的希望,似乎隻在於那個黃皮蠻子了。


    比起中土修家,妖蠻的身體更加強橫些,但也隻是強出些許而已,妖精的修煉也是以法為本,妖基妖元才是他們的根本所在。


    倒是蘇景,化身金烏蠻後、在一眾入擂妖蠻間以他的體魄最出色,且他還有劍。可惜三手走了,否則這個時候正好大展身手!


    那雙山胎兄弟,力氣比起金烏蠻還要更強些。兩個巨漢活了無數年頭,因境界無法突破,練不成渾厚妖元,反倒養出了一身開山碎嶺的巨力。至於烈烈兒,他是土石火變的精怪,天生火元驚人,可身體比起純粹的土石精怪要大大不如。


    再就是,蘇景喚來的三個莫名其妙的矮子,剛剛妖蠻們看得明白,其中那個矮子死了又活了......不滅之身!黃皮蠻子若不是希望所在,還有誰能指望!


    而更讓在場妖蠻大吃一驚的是。山溪烏的手段竟還未完,自挎囊中取出一隻小香爐輕輕一晃,旋即陰風大作,鬼哭狼嚎之中,一個黑衣青年突兀現身...他又召來了一個?!


    妖蠻皆不凡,隻憑黑衣人出現時蕩起的森森煞氣便知此人了得!


    黑衣青年才落地,眉頭便是一皺。瞪向蘇景:“都是蠻力怪物,你誠心害我麽?!”


    蘇景的樣子意外,生死惡戰之前。他居然還笑的出聲:“怎麽又把少主請來了?”


    冥明尊中出來的黑衣喪物,勉強算得蘇景的熟人了,當年在凝翠泊、雙雙歡喜寺中見過兩次。


    說完。稍加停頓,蘇景又繼續道:“這一仗弄不好會要命,我想請出個煞物,我真要是死了,下去之後至少它能幫我領個路、說個情,少了好多麻煩。”


    黑衣青年冷哼了一聲,沒理他的話茬,徑自道:“我最近一直留意著冥明尊之喚,特意趕來,有事情問你。”說話間。雙手一抖,不再是以前見過的陰索和鬼甲,這次他自虛空之中抓出了偌大一柄雙手帶鬼頭大刀!


    “什麽事情?”蘇景隨口問,生死一戰盡在眼前,沒辦法不緊張。但說說話能讓自己放鬆不少。


    黑衣青年的眸子在緩緩‘蠕動’,悄然變作兩團幽綠色的冥火,死死盯住前方的怪猿,口中則應道:“你第一次喚我時,不是有個黃衣女子麽,劍法很好的那個。”


    蘇景點頭:“是我小師娘。”


    “她下去了!”


    蘇景聞言心頭一震。失聲道:“師娘仙去了?仇家是誰?!”


    黑衣青年冷哂:“不是死了,是下去......她找到秘法,以陽身入幽冥,帶著十幾個屍煞到處亂闖,為禍冥間,殺了數不清的人!”


    “數不清的鬼!”三屍異口同聲,糾正。


    蘇景鬆口氣的同時,心中也更加詫異了:“她下去做什麽?”


    黑衣青年斜忒了蘇景一眼:“我就是想來問你,她下去做什麽。”說完,他森森一笑:“沒想到,白來一趟......還等什麽?”話音落,鬼頭刀斬碎雨簾,黑衣青年縱聲鬼嘯,趨勢如風衝殺向前!


    一動皆動,自蘇景以下眾多妖蠻,綻裂妖威、狼嚎虎嘯殺向敵陣!


    鯤鵬咆哮、劍羽如電、骨金烏一動瞬滅!三屍穩守劍陣,錯落有致,殷天子寒光閃爍,每過片刻三屍便齊聲大吼一字‘破!’,九天之上,必有一道猛力降下,狠擊怪猿......


    眾多妖蠻各逞蠻力,但是在怪猿麵前,幾乎沒誰有單獨放對的資格,或三五成群、或十餘人合力、勉強支撐著場麵,真正能讓怪猿有所損傷的,僅止蘇景和身邊的幾個同伴!


    不見法術,沒有神通,隻有血肉翻湧、性命鋪墊的原始惡戰。


    自逆戰開始,蘇景與三屍始終聚攏一處,四人之間心意相通配合無間,於暴雨中衝來去如風,殺怪猿、援妖蠻!不止是‘同伴義氣’,就算為了自己,蘇景也得去救妖蠻,若旁人死絕,數百怪猿全來對付蘇景,那時他又哪有活路!


    但是......大不利!以己之弱對敵之強,因幾個人的強橫暫時或能支撐,可長久以往有哪有勝算?!好劍、好劍術,讓怪猿十足忌憚,可是這優勢並不絕對,以蘇景之力絕撐不了太久。


    人力有窮盡,蘇景的根基穩固、劍術精湛、氣路繁多、正法了得......可說到底他不夠是五境一小修,入道僅百年!若是任奪在此,甚至不需本尊,隻消一枚分身禦劍,情形便大不相同......


    暴雨如漿,大得幾近粘稠了,血色才一爆起立刻就被衝散,與之前的鳥語花香相若、這惡戰的慘烈,也一樣被暴雨洗掉顏色!


    就在此刻,一隻嬌弱蝴蝶突然振翅飛起,蘇景衣襟上的黃花不見了......翩翩之蝶,這慘白世界中唯一的一點色彩。


    下一刻,蝴蝶消失不見了,十七個人突兀出現在蘇景身後!


    即便重傷在身、即便狼狽不堪,入擂的妖蠻們仍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黃皮蠻子竟還有‘存貨’!!


    隻是......這一次,他喚來的都是些什麽人?十七個隻能用‘亂七八糟’在形容的人。


    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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