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沃乃是晉國的老都城。


    自從晉成侯徙都曲沃以來,曲沃作為晉國的都城,已經有三百多年時間;晉公詭諸即位後,因為這裏晉國公室的勢力太大,掣肘了國君的權力,不得不重建都城絳都,於是曲沃失去了作為晉國都城的地位。雖然不再是晉國的都城,但是曲沃依然是晉國一座不可小視的大城。


    自從晉公詭諸將申生等兄弟三人趕出絳都之後,申生已經在這裏呆了十多年的時間。


    由於申生勤勉愛民,在曲沃他有著很廣泛的人脈和影響。


    經過多半天的疾馳,黃昏時分,申生迴到了自己的封邑曲沃,在這裏申生找到了家的溫暖。相對於絳都血雨腥風的場景,這裏安安靜靜,似乎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很顯然,申生趕在晉公詭諸的詔令前迴到了曲沃。


    迴到自己的封邑,申生真的是後悔極了。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自己又何必如此興奮的前往絳都呢?


    但是人生是沒有後悔藥的,就算是他現在有再多的後悔都已經是無濟於事了。因為在他的身後,晉公詭諸發布詔令的使者就趕到了。


    換洗完衣裳,申生剛剛迴到大廳,仆人便進來了,“太子殿下,絳都來人了。”


    “什麽?絳都來人了?快快有請。”申生高興的站起身來。難道是裏克將軍的建議祈禱作用了?申生高興的想到。


    仆人沒有動。


    “你快去啊,請絳都來的使者來府上啊!”見仆人沒有動,申生催促道。


    “太子,沒有必要了。”


    “為什麽?”


    “絳都來的使者,是來傳國君詔令的;國君的詔令已經免去了您的太子之位,還把你列為晉國的要犯,號召晉國所有的官員百姓緝拿你。”仆人答道。


    “啊?”聽罷仆人的話,申生愣住了,木然的坐下來。他已經不像剛剛聽說自己對君父下毒時那樣慌張了。


    這麽說,君父已經認定胙肉裏的毒藥是我下的了?也就是說裏克將軍對君父的建言被父親拒絕了?這麽說裏克將軍因為釋放了我也受到牽連了?


    一連竄的想象之後,申生決定將絳都來的使者請進府來。


    “來人---”


    “奴才在。”剛才來稟報情況的仆人再次進來了。


    “去把絳都來的使者請進來。”


    “太子要請絳都來的使者?不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蹤,人家可是來捉拿太子的?”仆人提醒道。


    申生一想,也就是啊?但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知道就知道,如果君父要全國捉拿我,遲早都會知道,又何必在乎這一時半刻呢?


    “你隻管去請使者,其他事情就不用管了。”


    既然申生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上,仆人也隻好去辦。不一會兒,絳都來的使者便被請進了曲沃太子府。


    “末將見過太子殿下。”這個使者,申生認識,十年前申生執掌晉*隊的時候,也算是他的下屬。


    “這位使者,我有幾句話要問你,還望你能夠實言相告。”既然自己已經不是太子了,申生也變得客氣多了;其實就是申生當太子的時候,對於屬下也是相當客氣的一個人,今天不當太子了,更加的客氣。


    使者道:“太子盡管問,末將定會實言相告。”


    “我且問你,我對君父下毒,這件事你會信不?”對於這件事,申生耿耿於懷。


    聽罷申生的話,使者抱拳道,“太子殿下,我曾經是你帶過的兵,深信你的為人,打死我也不會相信,你會對國君下毒。之所以有今天的結果,肯定是有人在陷害太子。”


    聽罷使者的話,申生大位感動,“謝謝你的直言相告。”


    誰知使者話音一轉道:“但是就算我信,別的人卻不信啊!現在絳都百姓都在議論此事。”


    “哦,都在議論此事,如何議論?”


    “百姓們都說太子是心腸惡毒,為了及早繼位竟然在胙肉裏下毒,要毒殺自己的君父。”使者答道。


    “不----,百姓們不知真相;對君父下毒之事,誠如你說,定是有人從中陷害我。”申生氣的大叫道。


    知道申生為人的人都會相信此事不是申生所為,但是晉國的百姓卻不見得都知道申生的為人。他們乃是晉國官方輿論的執行者,晉國公室怎麽說,他們就怎麽認為。


    既然晉國公室都說了是申生給國君下毒,還能有假嗎?


    使者吃驚的望著申生,申生知道自己失態了,於是改口道:“我失態了,使者莫要見怪;我且問你,裏克將軍情況怎麽樣了?”


    就算是自己渾身長滿了口,說破了天,百姓也不會信任自己了;現在申生想到了裏克將軍,可不能因為放了自己,影響到將軍生命安危。


    “我也聽說,國君得知裏克將軍釋放了太子之後,本來是要派兵捉拿裏克將軍的,後來有人勸阻之後,國君才從輕發落了將軍,現在裏克將軍已經被降為副將了。”使者答道。


    裏克將軍被降職了?


    申生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斷了。


    原本還指望著裏克將軍能夠在朝堂上為自己說話,替自己申明真相,這下看來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申生無助的坐下來,他的眼睛裏沒有了一點神氣。


    “太子,人言可畏。既然連百姓們都認為是太子要對國君下毒,太子在晉國已經很難呆下去了。還望太子殿下早作打算,離開晉國,遠走他國吧。”見申生無言,使者在一旁建議道。


    申生一言不發,此刻的他還糾結在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上。人言,最毒不過婦人心。今天看來,一定是驪姬這個惡毒的女人在從中陷害自己了,好端端的胙肉交到她的手上,竟然變成了有毒的東西。不是她還會是誰來陷害自己呢?


    “好惡毒女人啊!”申生長歎道,驪姬這一招下去,給自己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這麽大的事情,為何君父就沒有發現其中的端倪呢?對於君父的態度,申生產生了疑惑。


    “君父啊!你真的看不出這不是孩兒所為嗎?”申生喃喃自語。


    望著太子申生的樣子,使者趕緊離開。臨走,使者還是放心不下,“太子殿下,趕緊走吧;作為國君的士兵,迴到絳都之後,我肯定要想國君稟報這裏的事情,一旦國君知道太子呆在曲沃,定會派大軍前來捉拿你。還望太子早做準備,及早離開晉國。”


    說罷,使者走出了太子府。


    下雪了,這一年也快要結束了。


    使者走後,申生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太子府客廳裏,很久很久。夜已經深了,仆人走進房間,點上油燈,房間一下子亮了許多。


    “太子殿下,夜已經深了,迴屋睡吧。”仆人輕聲說道。


    “哦-----”申生哦了一聲,並沒有起身。


    仆人見狀隻好退出門去。


    屋外,雪花繼續撲簌簌的下著,涼氣一陣陣吹進屋裏。


    涼風一吹,申生的心緒平靜下來,此刻的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君父已經下令在晉國全境追殺自己,也就是說今天他若跑不掉的話,也許明天就迴有人追到曲沃來殺自己,因為所有的晉國人都已經把自己當做敵人了。


    誰讓自己是毒殺君父的膩子呢?


    另外,若想恢複自己的名譽,也已經不可能了,就連在晉*隊中最有威望的裏克將軍都已經被君父降職處理,晉國還有誰能夠替自己說話呢。


    看來也沒有人了。


    即便是自己現在逃出了晉國,將來繼承晉國大位的可能性也沒有了。誰都知道,自己為了繼承大位竟然毒殺自己的君父,這樣的行為可是作為子女的大忌啊。


    這樣的人,群臣能夠推薦自己在君父之後當國君嗎?顯然不能。就算是有人支持自己繼承大位,百姓們也會把自己推翻的。


    想來想去,申生徹底是失望了。


    申生走出宮門,來到屋外。


    屋外寒風凜冽,唿唿的吹向曲沃大地。


    曲沃啊曲沃,這裏曾經是自己的爺爺、祖爺爺等等,列祖列宗們登基繼位的地方,今天這裏將會成為我申生葬身之地了。想到這裏,申生拔出了身上的佩劍。


    “蒼天啊---,大地啊----,你為什麽要陷申生與不仁不義啊?”雖然申生想到了是誰在陷害自己,但是現在的他去向誰說呢?現在隻有向這雪花漫天飛舞的蒼天,和白茫茫的大地訴說了。


    當下的晉國是沒有相信他了。


    “母親,孩兒來了。”臨死前,申生想到了自己母親。雖然母親隻陪伴了他隻有十幾年的時間,但她的溫良賢淑卻永遠留在了申生的心裏;一旦有事,申生就想起自己母親。


    在他的夢裏,母親永遠是那樣的年輕,那樣美麗,那樣的仁慈。


    現在他要找自己的母親去了。


    一切都沒有希望了,申生提起佩劍,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北風唿唿吹過,雪花簌簌落下。


    晉國太子申生的頭上、身上、衣襟上、還有寶劍上,已經給積下了厚厚的一層白雪。


    想了許久許久,申生知道,今生要想證實自己的清白無望,恢複自己的名譽無望,重新當上太子無望,繼承晉國大位更加無望。


    在眾多無望的背景下,申生的寶劍輕輕滑過他的脖子。


    “嚓----”一聲輕響,脖頸上的鮮血,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晉國太子申生高大的身軀,緩緩倒下。


    第二天一早,當晉國大軍趕到曲沃太子府準備捉拿他時,申生的身軀早就凍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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