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臉色都變了一變。


    入宮?一個月前,她死裏逃生從那裏出來,險些喪命。


    那個地方,對她而言,好似噩夢一般。


    他看出了她眸底的畏懼,輕撫她的臉,聲音溫和:“別怕,這次我陪你去。”


    深宮之中危機重重,殺機四現,行差踏錯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一個月前她在那裏被宣王黨欺辱,險些喪命,一個月後,他要讓那個地方,成為那些人的噩夢!


    婉若看著他寒涼的眸子,忽然心驚肉跳。


    七日後,謝羨予第一次帶婉若走出了鬆鶴園。


    她身上的傷還未好全,不能久站,但行走已經沒問題了,


    宣王已經被封太子了,陛下設宴,太子主持,滿朝上下百官赴宴,謝家當然也不能不去。


    當謝羨予牽著婉若走出謝府的大門,大老爺看到他臉色都變了。


    “你也去宮中赴宴?!”


    “太子親自下了帖子來請,我自然得去。”謝羨予語氣淡然。


    大老爺臉色難看的很,壓低了聲音道:“今日這宮宴是太子主持,你上趕著去找罪受不成?你當真以為太子會放過你?”


    謝羨予反水宣王之事已經敗露,大老爺心知肚明,許婉若為何受傷,他也猜到了什麽。


    他惱恨這個兒子為了個女人放棄前程,也惱恨他之後一蹶不振,辭了官賦閑在家成日裏圍著個女人轉。


    但木已成舟,宣王已經被封太子,說什麽都晚了。


    新朝將立,謝家還得生存,謝家必須向宣王投誠,表示忠心。


    而謝羨予是他最器重的兒子,如今對他失望再失望,可畢竟是他第一個兒子,傾注了多少心血,又如何眼睜睜看著他送死?


    大老爺沉著臉:“你隻老實在家呆著,太子那邊我來交涉,興許他能看在謝家的麵上,對你網開一麵。”


    好歹保住他一條性命。


    謝相禮眸底發沉,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父親還是不肯放棄大哥嗎?


    他走上前來,也跟著道:“是啊,太子那邊,我會盡力為大哥說些好話,興許太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從此放過大哥之前的事了。”


    大老爺看著謝相禮,神色稍霽,謝家已經因為謝羨予而得罪了太子,但好在太子對謝相禮還算客氣,往後謝氏在新朝要立足,也不是沒有餘地。


    但,從此往後,謝氏的下一任家主,必然也得換人了。


    謝羨予眸光幽深:“那就有勞你了。”


    “那今日宮宴,你還是別……”


    “太子親自下的帖子,我怎好不去?否則,豈不是得罪了太子?”


    不知是不是謝相禮的錯覺,他隱隱覺得謝羨予話中帶著幾分諷刺。


    但他看謝羨予的臉色,卻從容自若,如從前一般,讓人看不出半分情緒。


    謝羨予牽住婉若的手,轉身上了馬車。


    大老爺一甩衣袖,也懶得再管,索性也上了前麵的馬車。


    謝相禮看著謝羨予上車,眸光微凝,不知怎的,他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他已經有些日子沒見著大哥了,大哥一直在鬆鶴園裏,說是照顧他夫人,但他卻覺得,興許是他覺得羞愧,無顏出來見人。


    可今日再見,卻發現他和從前沒有半分變化,眼裏沒有半分卑微,也沒有半分慌張。


    從容的讓他覺得,他是不是還有後手?


    他搖了搖頭,應該是他多心了,謝羨予但凡還有後手,怎麽可能等到宣王被立太子?


    他應該早已經黔驢技窮,隻不過體麵的等死罷了。


    馬車徐徐的啟程,謝羨予見婉若臉色不大好,眉心微蹙:“是不是不舒服了?”


    婉若現在的傷剛剛養好,不能久坐,他特意讓人在馬車上多墊了一塊軟墊,讓她坐著更舒服些。


    婉若麵色緊繃,搖搖頭。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那是怕了?”


    婉若抿著唇:“我才沒有。”


    “許婉若,你現在膽子就小成這樣?”


    她先前狂的連北涼太子都敢挾持,他還以為她上天入地都不怕呢。


    婉若悶悶的不說話了。


    害怕?倒也不至於。


    她上次入宮險些喪命,對皇宮的確有些心理陰影,但這次是謝羨予陪她同去,或許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他在身邊的時候,她什麽也不怕。


    他總是無所不能的,總能把控全局,護她周全。


    他那麽囂張,偏又有囂張的資本。


    可今日看著謝家對他態度幽微的轉變,她心裏並不舒服。


    她從前最恨他的傲慢,輕易的操控旁人的命運,永遠高高在上,逼她臣服,迫她妥協。


    他生來就高人一等,從未屈居人下,不可一世的讓人發恨。


    可如今,她看到謝家人對他的失望,甚至摒棄,好似他從那無人之巔的神壇隕落,什麽人都能踩上一腳。


    她心裏卻很不痛快,她突然寧可他一直不可一世。


    他見她一直不說話,以為是真的害怕,便也不再逗她了,捏了捏她的手心。


    “別怕,有我在呢,沒人敢欺負你。”


    她抬眸,撞進他一雙難得溫和的漆眸裏,她心口忽的一澀,垂下了眸子。


    今日宴席設在寧輝殿,與上次除夕宮宴在同一個地方。


    宣王如今已經獲封太子,正是春風得意,今日奉聖命主持這場宮宴,自然也是眾星捧月,滿朝上下官員都爭先巴結。


    “太子體恤陛下,親自操持這樣盛大的宮宴,實在是費心了。”


    “朝中有太子坐鎮,陛下雖說病重,卻也能安心了。”


    “是啊,儲君已立,國之安本,有太子這般賢君,西周來日定能再造盛世輝煌!”


    宣王哈哈大笑,被捧的得意洋洋。


    正說話間的功夫,忽然聽到小太監的一聲通傳:“謝相到,小謝大人到!”


    這話一出,滿殿都隨之安靜了一瞬。


    謝相能來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太子設宴,誰敢不來?


    但謝羨予……他竟然敢來?!


    能在朝廷裏混的都是人精,這一個多月以來,宣王被立為太子,謝羨予卻請辭迴家賦閑了。


    按理說謝羨予支持宣王,應該跟著宣王雞犬升天才是,可沒曾想,反倒是被“打壓”了。


    而且一旦在太子跟前提及謝羨予,太子定會翻臉。


    眾人便也猜到了什麽。


    宣王一開始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忽然猛一迴頭,看到謝羨予走進了殿內。


    他一身青灰色竹紋長袍,銀冠束發,神色從容,氣質矜貴,沒有絲毫的“落水狗”該有的狼狽和倉惶,好似他才是今日的贏家。


    宣王臉色忽然就變了。


    江雪君見他來,麵色一緊,卻忽然看到他身邊牽著的女人,一身月白色長裙,雲髻上隻兩支玉簪,妝容清麗,薄施粉黛,卻依然氣質脫俗,一眼萬年的美人。


    她臉色漸漸難看,袖中的手都掐進了肉裏,她聽聞謝羨予賦閑在家,親自照顧許婉若。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就將養的如此好,恢複的這麽快。


    分明一個月前還如此狼狽的該去死的人,轉眼便又明豔動人,如此理所當然的站在他的身邊。


    殿內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人人心思各異。


    宣王終於迴過神來,盯著謝羨予,臉色難看至極:“你也敢來?”


    謝羨予抬眸,點漆的眸底肅殺之氣隱隱湧動,聲音平靜:“殿下親自相邀,我自然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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