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斌自來到了漢朝,除了身在兵堡的那段時間幾乎全是在逃亡,無數次想尋找個安穩能過日子的簡單夢想皆被一次又一次無情的擊碎,人被時局牽著走,而不是人牽著時局走,不可謂鬱悶又無可奈何。

    現在,又是在林斌的號令聲中,隊伍再一次動了起來,皆是馭馬而行的人們在軍官的指示下,筆直向前方的漢軍那裏馳騁。前方的漢軍在戰鼓聲指示中緩緩從中間裂開,讓出一個跨度約兩百步的空隙,漢軍士卒靜靜地看著原先還是敵人,現在卻是不知道是敵是友的隊伍穿行而過。

    李息飽含怒氣地看著前方緩慢馭馬而來的林斌,李息這麽選擇實屬無奈,但是為了自己的使命,隻有暫時隱忍,接受林斌看似可行的提議,或是說是交易比較妥當。

    林斌率軍路過時刻意在李息戰車前停頓了一下,雙手抱拳,無聲地看著瞪大虎目一副咬牙切齒的李息,抱歉地對李息笑笑,大喝一聲“駕”,吼一嗓子“全軍加速”,身旁傳令兵抓起號角一陣猛吹,蒼涼的號角聲在漢軍陣列響徹,隻見漢軍士卒看得眼睛發直,竟是有那麽點想出聲痛罵。

    “如此人物,它日必不好駕馭。”蘇信早已經沒了作態,生死想擇之際,什麽公孫門閥的請托,讓它甩到腦後去吧。

    李息知道蘇信話鋒所指,無聲點頭。他已經把當今天子托付的東西交給了對方,名言是天子給公主的物品,很是希望公主看後能做出抉擇,他們也好便宜行事。

    隻是一兩刻鍾的時間,近四千之眾跨騎而過,近萬戰馬齊踏的滔滔蹄聲之中,靜立觀看的漢軍無不滿身沾滿灰塵,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有明白從長安來的校尉究竟是在打什麽主意,有些士卒更是埋怨京官(指都城將領)草菅人命,不把邊軍士卒當人看,先前戰死的袍澤都白死了。

    李息何嚐又不是一陣鬱悶,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智商產生懷疑,自覺從開始到現在就從沒看準過那個桀驁不馴得猶如土匪的林斌想做什麽。李息想到這裏冷冷地看一眼還在不住立腳往後看的蘇信,再一次默念:“廢物般的男子”

    蘇信迴頭,但見李息眯起眼睛幽森森地盯著自己,感到一陣心驚肉跳,門閥鬥爭由來已久,每代皇帝也對門閥的鬥爭采取默示態度,戰陣之前因為門閥相爭而損兵折將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隻要不關乎到成敗,皇帝也似乎樂意看見這樣的事情發生,借門閥子弟犯錯誤的機會消減門閥的勢力。

    蘇信心中暗暗計算,嘴上卻侃侃而談:“校尉大人,那林斌

    可會實現諾言?”

    李息拍拍胸前甲胄上的塵埃,“五五之數。但不甚所謂,我等使命乃是尋得公主,如今已經尋得,既是有異族來襲,為了保證公主安全迴到漢境,我等就是戰也得戰,不戰也得戰。那豎子不談也罷!”

    一支軍隊的戰鬥由許多的元素構成,首先必然需要一個穩定團結的金字塔頂端,再來才是一名合適的首領。李息自認並不優秀,但也沒有像現在表現的這麽糟糕。所謂將領,每每總要親身經曆一些事情,這才頓悟一些道理,現在的李息就明白了一個事實,那便是一個不穩定的上層,必然先從內部被自相消耗,所導致的結果是一支善戰的軍隊,它也會變得不堪一擊。

    李息眺望後方,直至公主的鳳鑾消失在塵霧中時,淡淡說了句:“備戰吧。”

    漢軍戰鼓再次變換節奏,那種沉穩而浩大的鼓聲中,漢軍緩緩前進,他們的目的地是前方的高坡,與騎兵作戰隻有選擇高坡才能占住地利,所謂地利也就是利用騎兵衝擊高坡速度會下降,進行陣前阻擊。隨著步軍的向前,四千騎兵也分為兩股向左右兩翼移動。

    上了高坡,戰鼓聲一頓,各自站定的士卒用力蹬踏地麵“喝!”,地麵好像顫動了一下,隨即戰鼓聲又被敲響。

    在戰鼓聲中,漢軍戰陣前五排的步卒持著一杆長達四米的刺龍槍喊著號子聲‘喲嗬——喲嗬——’踏步向前,幾十道軍官口號聲響起“刺!”,幾乎在同一時間,持刺龍槍的步卒得令,“喝哈!”,近四千枝刺龍槍同時突刺猶如可聽空氣被撕開,發出破空聲,前刺成四十五度角的刺龍槍讓漢軍刹那時仿佛成了尖矛如林的刺蝟!

    各屯軍官同時唿喝的“列!”中氣十足,這道軍令剛發出去,持刺龍槍的步卒齊刷刷地持平刺龍槍,哄然應“諾!”,原本密集的槍陣得令向四周步開。當持刺龍槍士卒各自拉開一步的距離時,軍官又同時吼“止!”,清晰可聞的礅地聲,士卒靜止不動。軍官又吼“刺!”,士卒吼叫“喝哈!”再次突刺。

    行軍步陣,它並不是說,主將一個軍令,那麽那個陣型就會被擺出來。若說行軍是一門大道理,那麽步陣就是考驗這支軍隊中流砥柱,那些中層軍官的適應能力了。在不同的地形,不同的條件下,陣列一旦擺開,需要重複的考驗戰陣似乎準備,由中層軍官發號施令,一次又一次地目測擺設的陣列,士卒所刺出的槍陣能達到怎麽樣的殺傷力。

    當然,像這般重複調整位置並不是每次都能做,那需要時間,

    而現在漢軍有足夠的時間,不全力準備怎麽行?

    槍陣布置完畢後,軍官們又吼“持盾者——步前!”,那些單單持著一麵長一米六~寬六十八厘米大盾的步卒尊令踏步前進,他們手中的大盾為木製,在盾前鍛有皮革,正中央有一麵繪製野獸的銅片,這種大盾實在太重需要兩手持握,所以盾兵根本無法空出一隻手來握住兵器。

    盾兵在槍兵前列陣,這次軍官隻是重複唿喝了三次“舉!”便不再調試。

    盾兵列陣完畢,軍官大喝“集!”槍兵得令動了起來,原本留有空隙的陣列變得密集不可透風,隨後弓兵也在軍令下又排到槍兵後麵,戰鼓聲停了下來……

    秋風獵獵,漢軍旌旗飄揚,除了戰馬嘶嘯再無其它聲音的疆場,地平線的那頭出現了一條漫無邊際的黑線,三聲鼓點突兀地響起,李息的戰車馳騁而出,在陣前一個迴轉,麵對戰陣,抽劍指天……

    士卒經曆剛剛那場莫名其妙的作戰,對李息本能地產生不信任感,若不是受製於軍人的自覺,誰願意在一個連尺度都不懂拿捏的將領手下賣命?士兵是消耗品沒錯,但士兵絕對不是毫無意義的消耗品,他們是人,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李息劍鋒所指,士卒皆默然,自己主將所指的正是先前袍澤戰死的場地,那裏斑斑血跡,袍澤身死的遺體淒涼的躺在地上,他們死得何辜?

    李息“啊啊啊……”一陣暴虐地吼叫,引人側目,隨即用劍背拍擊輕戰車的前盾,發出鐵器交鳴聲:“他們死得值!”

    士卒愕然,差點騷動起來。

    李息對其視而不見,徑直咆哮:“諸君!他們死得其所!”

    士卒心裏氣憤,可謂狡兔死走狗烹,為了自相殘殺而被消耗還叫死得值?這是什麽邏輯!

    李息若想鎮住臨時拚湊的邊軍,必然要有可立足點的根據,“諸君,我等皆為軍人,死在疆場乃是歸宿!他們確實死得其所,若無剛才輸了那陣,諸君之中有誰曾見過如此的作戰?”

    士卒大字不識一個,什麽那般這般的,他們聽不懂。

    蘇信再一次跳將出來,吼了一大串,大意是說,剛才是誤會,對方護衛公主心切,雙方又溝通不甚,這才自相殘殺,戰上那一陣也不是沒有好處,在場的人幾乎沒有經曆過野戰,校尉大人說他們死得值,意思是說,現在戎人率軍要來攻,親身經曆或親眼看過騎兵衝陣的人都有了心理準備,輸給自己人丟臉,輸給異族

    便不止是丟臉這麽簡單,還會禍及邊郡,所以讓士卒明白大義,壓下心中不滿,全軍團結起來力抗將來來襲的異族人的軍隊。

    天曉得亡羊補牢有沒有效果,但是士卒聽了一大串直白的白話,又在軍官的唿喝下,總算恢複了常態。久有如基層軍官所說的那樣,現在所要麵臨的是異族騎兵的來襲,也知道漢軍軍律,那個長安來的北軍校尉總有人會在戰後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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