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今天下午小虞就跟我進宮去了,你有什麽話要跟她囑咐的就趕緊說。”


    “我有什麽好說的。”


    沈飛白看她一眼,笑笑,沒說破。


    過了會兒,素霓把一個彈弓塞給他:“這個拿給小虞。”


    “這個?”


    “這是她的東西,閑的時候,幫她改進了一下。這個東西,我要是不收著,這府裏所有東西都能有洞了。”


    “今天宮裏沒什麽事嗎?”


    沈飛白把彈弓踹進兜裏,然後說:“有,裕太妃和幾個夫人張羅著要給燕思禮選太子妃。”


    素霓的聲音都拔高了一個度:“什麽?”


    “雖然他確實到了這個年紀,但是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拿出來做籌碼,也是我沒想到的。”


    “也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兩個人正說著話,小虞就提著裙子從外麵一溜煙地跑了進來:“飛白先生!飛白先生!咱們什麽時候去找肉包子啊……”


    小虞興奮地衝進來,一看見素霓就立馬蔫了下去。


    “看見沒,我要是不管著,她都能上天了。”


    沈飛白揪了揪小虞的兩個小辮兒,笑著說:“等進了宮,你就使勁兒玩,有事我和謝憫給你擔著呢。”


    “飛白先生最好了!”


    “忘了我跟你說的什麽了?”


    “哦,哦,哦,沒忘,沒忘。”小虞笑得眼睛都彎成月牙了,“哥哥。”


    “嗯。”沈飛白拍了拍小虞的腦袋,“不跟你素霓姐說聲再見了?”


    小虞扭著頭:“我才不說呢。又不是見不到了。”


    沈飛白和素霓都聽得心頭一跳。


    是啊。他們都沒有想過這件事,要是有一天去了,就迴不來了呢,會後悔沒有好好告別,後悔到死的時候彼此的隔閡和心結都還沒解開嗎?


    素霓他們這次的任務注定是不太平的,可能會非常棘手。沈飛白想到這裏,心就一直跳個不停。


    他站起身,把素霓抱進懷裏,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頓時又覺得安心了很多。


    素霓靠在他肩上,輕輕地笑了,摸了摸他的耳朵,在他耳邊說:“等我迴來。”


    沈飛白的手指穿插在她的頭發間,溫柔地順著,嗯了一聲。


    “你們好煩啊,又不是生離死別,這麽膩歪。”小虞再次把頭扭到一邊去。


    沈飛白鬆開素霓,說:“不對啊。”


    “哪裏不對?”


    “我才是你夫君,怎麽這會兒搞得我像個小媳婦兒。”


    素霓挑眉,問他:“有什麽區別?”


    “你高興就好。”沈飛白迴頭拉起小虞,“小虞,咱們走了。”


    小虞跳下椅子,牽住沈飛白的手,蹦蹦跳跳地出門去了,走到門外,突然歎口氣,鬆開了沈飛白的手。


    “你又怎麽了?”


    小虞轉身噠噠噠跑進去,撲到素霓麵前,伸手匆匆地抱了一下她的腰,:“免得你又說我沒良心。”


    小虞衝她做了個鬼臉,然後飛快地跑出來,拽著沈飛白走了。


    沈飛白迴頭看了她一眼,素霓衝他們擺擺手。


    沈飛白和小虞走了之後,綠荷進來稟報:“夫人,有個乞丐說你讓他來找你,在門外等著呢。”


    “乞丐?”


    素霓正想著什麽時候認識乞丐了,綠荷又說:“是個瞎子,嗯……背著把很大的寬刀,看著很不像好人。”


    “我知道了。讓他進來吧。”沒想到這個人還真找上門來了。


    綠荷啊了一聲:“夫人,我看那人……很危險的。”


    “沒事,我認識他。你把他帶到後院我煎藥的藥房裏。”


    “是。”


    綠荷走了之後,素霓收拾了一下東西,往藥房去了。


    狂刀被綠荷帶到藥房之後,綠荷就一溜煙地跑了,這個人的氣勢實在有點嚇人。他摸索著在門邊的地上坐下,沒等了一會兒,就聽見腳步聲。


    “你還真來了。”


    “是你自己許下的承諾。”狂刀感覺到一陣風吹過來,一片裙角從他的手上飄過去,他也跟著站了起來。


    素霓走進藥房之後,說:“進來吧,沒有門檻。”


    “你打算怎麽治我的眼睛?”


    “先拆了你蒙眼的布,我看看傷勢的程度。”素霓拿了一把小刀,走到狂刀麵前,抬手一劃,他眼睛上的布就掉了下來。


    狂刀的眼睛四周有很多結痂的傷口,但細細一看,都不是導致眼睛失明的致命傷。


    “我要把你眼睛上結痂的疤都清理掉,不然看不見你的傷口。”素霓迴頭洗了下手,拿了一塊棉布,倒上藥,然後貼在了狂刀的眼睛上,“這個藥是軟化傷疤的,會很疼,你忍一下。”


    剛說完,狂刀的眉就皺了起來,不過沒有出聲,又過了會兒,素霓看見棉布上滲出黃色,狂刀也咬緊了牙關。


    “你這些疤當初沒有好好處理,所以現在清理起來更麻煩,今天一天就隻能處理這些疤了,又結痂了這麽多年,還要很多次才能勉強處理幹淨。”


    過了會兒,棉布全部變成黃色,素霓又給他換了一次藥水敷著,然後自己在旁邊倒騰她的暗器。


    “你明天要去殺人?”


    “果然是殺手,這都能猜到。”


    “我們組織裏有暗器高手,你這些東西,不夠。”


    素霓波瀾不驚地說:“哦,那明天他會來麽?”


    “不知道。”


    “你為什麽沒參加明天的任務?”


    “因為我要治眼睛。”


    “您倒是一點不隱瞞。要是你的主人知道你在我這裏治眼睛,估計你會死得很慘。”


    “他們不會知道。”


    素霓看了他一眼:“為什麽?”


    “我們做個交易。”狂刀說,“你幫我治眼睛,明天,我幫你殺人。”


    “明天我要殺的人可是你的同伴。”


    “殺手沒有同伴,隻有要殺的人。”狂刀語氣很是冷漠。


    “你幫我殺人,就意味著你背叛了你的主人,你的下場可能會很慘。”


    狂刀沒說話,然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該換藥了。”


    素霓站起身,給他換藥,看了眼他眼睛周圍的疤痕,軟化的藥水隻能去掉一部分,所以現在已經能隱約看見疤痕下麵似乎有一條深深的疤痕。


    這像是……劍痕?


    素霓給他重新敷上之後,問:“還疼嗎?”


    “沒有之前疼了。”


    “嗯,說明藥效不錯。”


    狂刀沉默了一會兒,素霓坐在門邊,倒了酒給白虹的劍身擦拭,濃濃的酒氣蔓延,她喝了一口,皺起眉,她用的是沈飛白的酒,很烈。不怎麽好喝。


    她迴頭問狂刀:“喝酒嗎?”


    “不喝。”


    太陽慢慢地落了下去,天色漸漸暗了,藥房旁邊的小廚房裏廚娘正準備做飯,提著菜籃子過來,問了她一聲:“夫人,今晚要吃什麽?”


    “都行。熬個雞湯吧,放點藥材進去。”


    “飛白先生還迴麽?”


    “先做好吧,他迴來……估計還有些時候。”


    藥房裏點上燈的時候,素霓給狂刀送了幾樣飯菜,自己捧了碗就坐在門邊吃。


    “我厭倦了。”狂刀冷不丁地開始說話,嚇了素霓一跳。


    “厭倦什麽?”


    “無休止地殺人。”狂刀放下吃感得幹幹淨淨的碗,“這是我三十多年,吃過最安心的一頓飯。”


    素霓迴頭看著他:“這麽慘?”


    “我想過的日子,就是現在這樣。”狂刀的臉看上去不再那麽冷漠,有了一絲人氣,“一間屋子,一張桌子,一盞燈,一張床,可以吃飯,睡覺。可以什麽也不做,看夕陽,看星星,明天可以看到太陽,不用殺人,不用被人殺。”


    “你想要自由。”素霓說。


    “是。我想要自由。”


    素霓想了想,說:“不過,你這個自由換取的代價有點大。背叛了他們,你想要自由,就要不停地,繼續殺人,直到,他們不再殺你。”


    “或者,我死。”狂刀把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坐得很端正,“死也是一種自由。”


    素霓看著他,有些感慨:“我第一次在那片樹林裏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不應該是蛇靈的殺手。”


    “為什麽?”


    “你身上有江湖氣。就像……”她一樣。


    她也渴望自由,但是要換自由,她也必須付出代價,隻有家國太平,她才能有自由。


    她和沈飛白他們走的這條路也一樣,他們要盛世太平,要國泰民安,她要自由,所以要用很多人的死去換。直到不需要人再死,或者直到他們死。


    “可以了。”素霓端了一盆清水,“今天就先到這裏,等明天殺完人迴來,我再繼續給你治眼睛。今晚你就睡藥房,熏熏殺氣,沾點藥味也不錯,免得府上這些婢女小廝見你跟見鬼一樣。”


    狂刀點點頭,素霓走後,他洗了臉,躺在床上,把對麵的窗戶打開,枕著軟和的枕頭,看著外麵滿天的星辰,看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素霓收拾好,昨夜沈飛白一夜未迴,有小廝來說,他在宮裏抽不開身。這意思就是,被燕渠王絆住了。


    她去馬廄牽了馬,從後門出去,門一開,就看見狂刀站在牆根下,抱著手臂。


    “你還真要跟著去?”


    狂刀道:“給我一匹馬。”


    素霓又返迴馬廄給他牽了一匹馬,然後兩人策馬朝奉天城外奔去。


    同一時間,燕霜雪和徐楚楚也已整裝待發,牽了馬就可以走。


    婢女突然在門外稟報:“公主,段公公來宣旨了。”


    燕霜雪不耐煩地皺起眉:“來得真是時候。”她轉身往外走,“你等我一下。”


    燕霜雪跟著婢女走到院子裏,段公公清了清嗓子:“奉天承運——”他不見燕霜雪下跪,頓了頓,提示地咳嗽了一聲。


    燕霜雪站著沒等,段公公道:“公主,老奴要宣旨了。您看,您是不是?”


    “是什麽?”燕霜雪往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段公公,“這旨是誰擬的?”


    “迴,迴公主,是三殿下。”


    “我是公主,先皇的嫡親妹妹。跪禮隻對皇帝,太祖而行,你覺得我對他行跪禮,他受得住麽?”


    燕霜雪的威嚴壓下來,段公公擦了擦額頭的汗,顫顫巍巍道:“這……這……”


    “連太子見了我都要行禮,他燕渠王算個什麽東西,叫他一聲皇叔也是輩分的事情,對他行跪禮,他是當得起皇帝,還是太祖?”


    段公公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燕霜雪點點頭:“就這麽宣旨,念。”


    “奉天……承運……”


    “本公主沒時間跟你浪費,說重點。”


    “是……裕太妃與幾個夫人張羅為太子殿下選妃之事,讓公主進宮幫忙篩選。”


    燕霜雪冷哼一聲:“告訴裕太妃,我身體抱恙,去不了。”


    段公公滿臉為難:“公主……這個,這個,裕太妃說了,您作為太子殿下的長姐,一定要去。”


    “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麽?”燕霜雪對小廝使了個眼色,“你要是再囉嗦一句,我割了你舌頭。”


    段公公趕緊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解決了這邊的事,燕霜雪和徐楚楚也趕往奉天城外。


    黃河府在南邊,走南城門是最方便的,所以護送賑災銀兩的隊伍也從南門出發。此時天色剛微亮,已然到了五六月,氣溫漸漸灼熱起來。


    護送銀兩的一共十張車,用箱子裝著,捆綁在車上,每張車上都有兵部的人把守。蘇君子騎馬在最前麵,負責指揮。


    他迴過頭,看了一眼護送的隊伍,一共兩百多人,全是老弱病殘,這是鐵了心要送他們去死。


    蘇君子轉頭迎著升起的太陽,陽光照著他,暖洋洋的,無論這趟路程發生什麽,他一定要活著,活下來,去到黃河府。一切才有轉機。


    “出發——”


    跟在他身邊的副使一聲令下,護送的隊伍出了南城門,迎著初升的太陽浩浩蕩蕩地往南邊走去。


    南邊向來是很多生意人喜歡的地方,江南一帶富庶,經濟發達,多巨賈,所以還有不少商隊與他們同行。


    素霓他們便是喬裝打扮做一隊商隊,跟在他們身邊,一路往南。


    走了大半日之後,護送的隊伍停下來歇息,素霓他們也跟著在一旁歇腳。


    “看這護送的隊伍,不是瘸腿就是殘肢,明擺著讓人送死。”謝飛揚咬著一根草,吊兒郎當地坐著。


    “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想讓蘇君子把銀子送到黃河府去。我估計這些錢有一大半都是朱文傑的。”


    謝飛揚盯著旁邊蒙著眼睛的狂刀看了一路,忍不住問素霓:“你帶的這人誰啊?”


    “殺手。”素霓也懶得解釋,“幫忙的。”


    燕霜雪打斷他們的閑聊:“這一路蛇靈最可能在哪裏下手。”


    “有三處。斷山嶺,虎頭山,還有白武河。”


    徐楚楚抬頭看了眼天色:“按現在的腳程,今晚肯定會歇在斷山嶺。”


    燕霜雪點點頭:“那裏山林多,便於埋伏,動手很方便。”


    素霓站起來:“開始準備吧,萬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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