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之前所有的緊張與疲勞都在這一刻爆發了。


    剛剛被迫準備著最可怕選擇的徐善然這時才感覺到感情的迴溯,感覺到了五髒六腑撕裂一樣的疼痛。


    她在這一輩子剛剛醒來的時候就發誓要保護自己的所有親人。


    可最終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


    投有了這樣的危機,還有那樣的災禍。


    是她錯了嗎“還是別人錯了”又或者僅僅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若剛才對方沒有收手,她是否真的能夠、真的能夠、做出選擇?


    可那樣的選擇,不管是哪一個,她都恨不得以身替之,萬死不辭。


    ******


    徐善然難得地一直發懵著,她的腳步輕飄飄的如踩在雲端,她的腦梅片段似的迴播著自西北迴到京城之後一路所做的事情,所遇的困境。


    有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也有步步驚心命如累卵的。


    還有剛才,反反覆覆地剛才。


    如果這大炮的轟鳴慢了一刻,如果那劉省三的手令慢了一刻。


    他們就全都死了。


    懸絲之間,命在旦夕。


    這樣可怕而飄忽的感覺一直持續到徐善然眼看著邵勁走過來,跟著她已經被冷汗幔濕的身體突然被攏進一個極為溫暖而有力的懷抱裏。


    無數人的矚目,刀槍與大炮的血火。


    天地之中,我將你擁懷中。


    這世上再沒有能夠阻止我們的東西。


    邵勁心疼抱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他將臉色發白的人攬入懷中,將自己所有的力道都傳遞給對方。


    他在徐善然耳邊輕輕說:


    “善善,我愛你。”


    “總有一天,我要將這天下也送給你。”


    番外卷 一生一代一雙人


    第一七二章 入主


    明德四年五月初三,離開西北半年有餘的徐善然再與邵勁迴到西北。


    同時期,原湛國公府一係人,原沐陽侯府一係人,皆至西北。


    明德四年六月初八,占領京城三個月的紅日軍抵抗不了四麵八方的勤王之師,收攏軍隊,扯出京師。


    此後京師數度易主,每一個入主之人都會在極端的時間內成為眾矢之的,本為一方霸主一方雄君之人便陷入仿佛無休止的戰爭之中,並非沒有人因為京師而徹底滅亡,連性命都跟著丟掉了。


    而京師在這樣連連的戰火之中,斷壁殘垣,民不聊生,再不復一朝京都的模樣。


    此外還有一個插曲是屬於南狩的明德帝的。


    南狩的朝廷在到達陪都的之前,就發生了一次小小的宮變。


    周後試圖在船艙之內,以一百甲士,騙殺明德帝。


    但明德帝不如同昔日的昭譽帝,他一來沒有病得糊塗,二來說到底誰也不信,因此哪怕那時他已經走到了眾叛親離的邊緣,還是在最關鍵的時刻窺破了周後的計謀,但此時他的諭旨已經不太好用了,甚至未必出得了周身三丈之外,便想要以周後的法子,反以此殺死周後。


    但周後就如明德帝一樣,乃是一個極為惜命的人,在布置出暗殺明德帝的戲碼之後,她甚至不親自坐鎮,早早就留了替身和貼身宮人在裏頭,以此騙過明德帝。


    事情爆發之後,眾人極力粉飾的太平徹底崩潰。


    周後躲到太子之處,太子索性撕破臉皮,直接帶著三千甲士分坐於四艘大船之上,將明德帝團團圍住。


    明德帝在座駕上派出房太監宣旨,大意為太子乃不孝之人,不孝之人如何能成為天下共主?若太子懸崖勒馬,則為時未晚,明德帝會當作之前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太子也依舊是太子。


    這話哪怕是由昭譽帝說給明德帝,明德帝都不會相信,何況是由明德帝說給太子聽?


    到了這個時候,反正大家都被叛軍攆得跟狗一樣了,太子是真的不在乎再為自己將來的名聲添上個殺父醜聞——反正往最糟糕的方向想,黃家的皇帝輪到他應該也就是坐到了頭了,他未來少不得有一個亡國之君的名號,這真正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亡國之君的名號難道還真比殺父奪位更好聽些?


    太子冷笑地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從京中離去,一路被紅日軍追逐,好不容易上了船隻,本以為此番順江而下,便能萬事太平,不想真正的血流如注正是在眾人踏上了這順流而下的數艘大船之後的事情。


    這一場逼宮將這個河段的濤濤江水都染紅了。


    數艘大船被鑿破了船底,灌進濤濤江水,接著又被大炮擊斷桅杆,整個船身傾斜地倒在一旁。


    船上的人如落餃子似地掉到江中,被奔流而來的江水一卷,就再看不見蹤影了。


    明德帝最後死在了自己的兒子手上。


    開戰的第一炮,打的就是明德帝坐船中最尊貴最堂皇的那個船艙。


    連同站在船艙之前的房太監和坐在船艙之中的明德帝,炮火一聲,血肉軀殼都被碾成碎塊。


    這個結局並不奇怪,明德帝開了什麽樣的頭,就以什麽樣的尾當結局。


    世間諸事,仿佛從來沒有公平,可是公平又總在不經意之間以微妙而有些荒誕的模樣出現。


    太子在處理掉明德帝之後,本該當仁不讓的成為下一任的皇帝。結果等他下了大船,進入陪都,誌得意滿地一迴頭,透露出要登基,大臣們應該開始三請三讓的時候,卻愕然發現本來應該全支持他的大臣就在這炮擊中的短短時間裏頭,被他的眾位兄弟給瓜分去了好大一塊,而至於究竟誰該當下一任的皇帝,這些兄弟在小小的陪都之中,和他掐得死去活來。


    太子在知道這一件事之時,乃至之後,幾乎無時無刻地,他都在憤懣地想著:現在江山傾覆隻在朝夕,可嘆這些豬狗之輩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爭權奪位上了!


    太子這樣的念頭毫不出奇。


    因為如果有一個人能用肉眼直接看見旁人的想法,他就會發現已死的明德帝妃子,已死的明德帝的其他皇子,這些所有的人在這件事情上的念頭,都與太子相差無幾。


    可見一株大樹,如果真的從根係腐爛了,那麽再有外力如何施救,也是無法救活的。


    如寧王如謝惠梅之輩,究竟也是不多的。


    明德十年十月初一,從明德帝上位之後,就開始在大陸各處燒灼的戰火終於歇下來了。


    這一年,邵勁已經南征北戰足足六年。


    這一年,早前風光的紅日軍早就風流雲散,如雨後春筍冒出的個個或大或小的軍閥不是歸順了就是被消滅了。


    這一年,邵勁挾著整個大陸都不敢掠起鋒芒的隊伍,帶著他的妻子,他的親人,堂而皇之地入主了京師,就如同六年前他在這個城門之下對她發出的誓言:


    “總有一天,我要將這天下也送給你。”


    “我要你再不悲傷,再不害怕,再不被人或事傷害,再不因為任何——任何的東西——感覺到一絲一毫的難過。”


    他這時尚且還不到而立之年,騎著馬與徐善然並肩策馬入京中的時候,側臉一望,就看見自己妻子仿佛越見嬌艷的容貌。


    徐善然很快感覺到了邵勁的目光,轉頭沖他宛然一笑。


    那張本就絕美的容貌在這一時刻真正鍾天地之靈秀。


    不管是自然界的風沙還是人為的殺戮,不管是順境還是逆境,似乎都並不能將其摧折。


    很早很早的時候,邵勁就想著,我的妻子有牡丹的雍容,也有冬梅的傲骨。


    他嘿嘿一笑,不忌諱任何人,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柔荑。


    他看著對方,念頭如同被撥亂了的鍾擺一樣來迴亂晃著,想著想著,就想到了孩子身上,想著自己應該生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不對,兩個女兒,兩個兒子?也不對,應該——


    他沒有想出具體的情況,就輕而易舉地將其放棄了。


    又想到了等一個月後的登基和大婚。


    他一開始想著自己穿著九龍的黃袍,徐善然穿著九鳳的鳳袍站在一起,然後念頭突地一岔,想到了自己穿著西裝,徐善然穿著潔白的婚紗……呃,畫風好像有點不對,都迴古代了就不要崇洋媚外了!!


    總之他們進了京城,進入已經緊急修繕過的宮殿中安頓下來。


    跟著邵勁的將軍和大臣雖然還沒有裂土封侯,但已經在朝班上各列各位,也算是隻差了一個名分了。


    於是為了定鼎名分,也為了江山穩固,他們就開始上疏建議,邵勁廣納後宮,開枝散葉。


    邵勁:……嗬嗬。


    第一七三章 規矩


    金碧輝煌的殿宇哪怕曾被戰火數度洗禮,於細節之處,也依舊閃爍著最動人的光輝。


    坤寧宮中,徐善然曾數度以客人以臣婦的身份來此覲見,而到了此時,她真正端坐於主位上,成為了這整座宮殿,乃至這整個江山的女主人。


    何氏是上午就來到了宮中的,宮中的禮儀此刻並不嚴格——至少對於徐善然這些親人來說並不嚴格。一來此時正是百廢待興之際,二來邵勁本身也沒有那樣的想法,因此上下都處於一種十分散漫的狀態。


    也正因為如此,和徐善然呆了大半天,走走停停從頭看到了尾的何氏越來越憂心,這時候終於忍不住吐出了內心的憂慮:“娘娘……”


    徐善然打斷何氏的話,反叫了聲:“母親何必這樣?”


    何氏嘆道:“禮不可廢。”但這不是何氏憂慮的重點,何氏也不糾纏這個,反正她也還沒有習慣叫自己的女兒為‘娘娘’,隻目光忍不住睃向徐善然平坦的小腹,憂心忡忡道,“你這些天是否叫太醫過來看過了?”


    徐善然有些好笑,還有些無可奈何。


    哪一個女子會不對自己的身體上心的?徐善然當然知道自己的身體絕沒有問題,這麽多年來和邵勁沒有一兒半女,也隻因為這是邵勁的意思——在還戰亂的時候有孩子,實在是一件太不安全的事情了。


    而這些道理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徐善然如何會不對何氏這等最親近的家人說?


    何氏之前也是明白的,也沒有催促他們,畢竟這不是徐善然自己不要或者無法懷上,而是邵勁自己的意思。


    隻是一等到天下平定了,大家入了宮殿,這個問題就好像在一夜之間突然嚴重了起來,不止能影響到她身旁的許多人,還能叫他們念念不忘地到她耳邊來反覆提起。


    “女兒當然找過了,那些大夫每個月都有來診脈的,母親忘了?”徐善然說。


    何氏一看徐善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其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裏,她忍不住氣道:“你都多大年紀了,好歹也上上心吧!萬一有別的女人的孩子出在了你前頭,看你到時候怎麽哭!”


    就是真有我也不會哭。這句抬槓的話徐善然當然隻在心裏說說,不想她沒有接話,正好從外頭走進來的邵勁聽了一半,就奇道:“什麽別的女人的孩子?”


    何氏:“……”


    徐善然:“……”


    女人間私密的交談突然被男人聽到了,她們都有點尷尬,何氏也忙站起來說:“陛下您來了怎麽也不叫人通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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