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勁這時候別說動心了,心裏簡直狂嘀咕開了,就算他真來者不拒,也不可能看上這個明顯是個小丫頭的姑娘吧!他的審美很正常的好不好?


    “大人……”這時那個據說是輝王府三小姐女孩子端坐在一側,神色略微忐忑,柔聲問,“祖父已知辦錯了事情,不敢自辯,這時已在加緊收拾東西,待會也必不叫大人為難。我們都知道大人宅心仁厚,冒著大風險容我們盤桓片刻,也不知這樣做會不會叫大人觸怒了曾祖父……”


    祖父,輝王;曾祖父,昭譽帝……


    邵勁咀嚼著這兩個稱唿,再看看坐在一旁的長史,以及姿態雖美、聲音雖婉轉動聽,卻也離得自己挺遠的三小姐,還有這四麵透風的水閣,一時間總算是迴過味來了。


    他半是哭笑不得半是尷尬的想:哎呀,會錯意了……其實倒也不是邵勁真的會錯意了,畢竟在這個時代,這個時刻,上層人士家裏的小姐不帶著丫頭婆子避在後院,隻有一個長史在一旁就隨便出現在外男麵前,任誰也要想偏的。


    邵勁一開始也是以為輝王府將自己的三孫女帶出來是有什麽用意的——對方確實是有用意的,但不是他以為的直接送上美人,而是打著美人擺在一旁,哄著他把事情一一說出,而後再把美人好好接走的主意。


    否則這美人也不會一口一個祖父曾祖父,他們此刻所在的位置,也不是什麽人一抬頭都能看個究竟的水閣了。


    邵勁尷尬完了,心裏就有點不舒服了。


    你說你要探消息吧,旁邊的長史陪坐著說說話喝上兩杯茶,再隨口問問難道不行嗎?如果他剛才一進來就耀武揚威惹人誤會就算了,可他剛才的表現難道還不夠友好?


    這時送上一個女人,還送得不尷不尬的,要是他是個惡人,此刻難免暗暗陰怒心頭深恨;而要是他不是個惡人,此刻顯然也不會覺得多有趣——還是我家善善聰明!邵勁忍不住這樣想,如果善善麵對這個情景,一定不會做出這種打量著誰不知道似的徹頭徹尾的蠢事。


    不過輝王府裏果然也就這個水平了,要不然怎麽能和貴妃攪合在一起,生生送掉了未來的皇位?


    邵勁突然自自己座位上站了起來,淡淡說:“這是貴府三小姐?本官一介莽漢,真不敢衝撞了三小姐,三小姐喜歡這裏就在這裏休息吧,本官去外頭呆著就夠了。”


    言罷他也不顧一臉愕然的兩人,逕自抬腳走了。


    這橫越在輝王府內最大湖泊上的水閣呈球形,下接的左右東西一共九條迴廊,迴廊由低而高,恰似飛橋拱瑞,臨波而渡。


    邵勁隨意挑了來時方向的橋往下走,剛走過一半,就被後頭的長史匆匆趕上,這長史是個中年人了,頷下有偏偏三尺長髯,此刻他快步跟著邵勁,連連作揖,也不知賠了多少不是,一直等邵勁再迴到府前都沒哄的人開口。


    他心中的懊惱已經不必再提,正以為事情再無轉圜餘地的時候,忽然發現邵勁腳步停了下來。


    邵勁自覺現在拿捏的也差不多了,他知道輝王府中想問什麽,便直說:“本官今日麵見聖上,聖上心情並不如何好,依本官看,王爺也不必再如何托人情進宮了,走的時候在宮外磕個頭,也算全了天家父子之情。”


    那長史怔了半晌,前後一思量,就明白了邵勁的意思。他也多少佩服邵勁言行正派,不再歪纏,匆匆道謝之後便往府內趕去,想是將消息告知輝王那邊。


    邵勁不再管這王府中的一應事情,信也好不信也好,他反正做了所有能做的。


    他就隨意找了個地方休息,一直等時辰到了酉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跳起來直接喊人,將輝王府中“護送”出京。


    好巧不巧,他們在出京還碰到了一個出殯的隊伍。


    邵勁本沒有特意去問,但也不知道怎麽的,自有人將消息遞到他的耳邊:原來這個出殯的隊伍是顯毅伯爵府,乃是伯爵府中長女不幸落水逝世了,因是小孩子家的,所以並不大辦,昨夜沒了今早就趕緊送出城去……邵勁騎著馬念頭拐了幾個彎,才想起來這個顯毅伯爵府姓劉,正是和劉貴妃聯宗的人家。而伯爵府中的長女應該就是昨日劉貴妃所透出來的要和輝王長孫結親的女孩子。


    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落水死了?


    邵勁讓隊伍避在一旁,看著吹吹打打過去的出殯一行,又看著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的輝王一行,沉默了半晌,直到那隊伍轉過街角再看不見蹤影,這才繼續帶人出城。


    一路再無餘事,邵勁本來的任務是將這些人送到京城三十裏外的駐軍手上,到時候自有這一隊人馬再將輝王往封底送。


    隻是等邵勁真正出了京,一天一夜的功夫,在他將人交到駐軍手中,又有一封快馬加鞭的聖旨送到邵勁手中。


    這是一封言明要邵勁直接把人送到封底的聖旨。


    邵勁眉頭打量著宣旨的中官,緊皺眉頭。


    那中官或許因半路趕上,也不要求什麽香案準備了,叫眾人跪下、匆匆念完聖旨之後就催促道:“大人還不快些接旨?”


    他負責著京城防衛,將輝王府一行送出京城、與其他人交接這是尋常之事,前後也不過一兩天時間,不管有什麽都能趕緊迴到京中,但這時候若再要護送輝王到地方,那麽不管如何,遠水救不了近火,京中不論出了什麽事情,他連知曉都不一定能知曉,就更不要說及時反應了。


    ……昭譽帝這段時間來反覆加他的職位,恩寵有加的樣子不正是為了他在關鍵的時刻能夠有所作為?


    既然如此,昭譽帝又怎麽可能下旨讓他直接把輝王送到地頭再迴去呢?


    邵勁遲遲不能決定。


    那來送聖旨的中官像是明白了什麽,神色一變,厲聲問道:“邵將軍,聖旨在此,你此刻還不接旨,究竟意欲何為?”


    邵勁念頭幾轉,他緩緩說:“臣……”他正要說‘臣不能接旨’,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人群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到了嘴邊的話登時就止住了。


    身後的士兵跟著有了些騷動,那中官耳目清明,因此清楚地聽見了幾聲刀劍出鞘的摩擦之聲。


    他背上一下冒出了冷汗,捏著聖旨的手開始微微發抖……正是這個時候!


    邵勁幹脆利落地起身,說:“臣接旨,請公公放心,臣必將輝王安安穩穩的送到封地。”


    這聲“接旨”便叫劍拔弩張的氣氛急轉直下,中官長籲一口氣,也顧不得其他,將手中聖旨放在邵勁手裏,便帶著人匆匆走了。


    邵勁隨手將那聖旨遞給旁人,壓根沒發現對方一臉拿到燙手山芋‘這什麽麽麽麽麽麽’驚呆了的表情,逕自走向了那熟悉聲音所在的地方,待來到對方麵前,他直接問:“先生怎麽來了?京中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來人正是王一棍,匆匆忙忙緊趕慢趕,總算和那宣旨中官一起趕到此地的王一棍擺擺手,帶著邵勁走到一旁,先喝了旁邊士兵遞上來的水囊中的水後,才說:“京中目下還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目下?”邵勁擰眉。


    “但具體有沒有發生事情,看東主得到的旨意就知道了。”王一棍的臉色也頗為嚴肅,“東主剛才想必也十分疑惑,如果是陛下下旨,如何會在這個時候將東主調出京城……這樣一來,陛下先時的布置豈不是盡付流水了?”


    邵勁微微點頭。


    “東主因為出了城所以並不知曉,在東主剛剛出城之後,晉王便入了宮廷……”王一棍輕聲說。


    現在昭譽帝剩下三個兒子。


    輝王黃熾是三子,已經因為和劉貴妃一事被聖上說厭棄。


    安王黃煥是四子,因著陛下曾想立輝王,眾臣便多猜測昭譽帝還是依循著‘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古訓,現下輝王走了,眾人的目光便多有集中在安王身上,甚至連安王自己,也多半這樣覺得,隻是比輝王好一點的是,有了輝王這個前車之鑑,此刻安王算是謹守門戶,無事也不外出。


    至於晉王黃煊,則是昭譽帝的第五子。


    現在這個第五子,剛剛入了宮禁之中,昭譽帝著令邵勁護送輝王去封地的聖旨就立刻下了。


    邵勁默然不語。


    頃刻之後,他說:“是不是陛下的身體又出了問題……”


    王一棍登時吸了一口氣,幾秒鍾後又緩緩吐出來。


    他輕微但堅定地沖邵勁點了一下頭。


    晉王進宮,昭譽帝即刻身體不行,宮中被晉王把持,要邵勁護送輝王到封底再迴去的聖旨,就是晉王將邵勁調出京城的手筆。


    但晉王怎麽能將時間掐得這麽好呢?


    再往迴推一推,也許是因為輝王一事,本就有晉王在其中推波助瀾?


    再想想昭譽帝什麽時候身體不好,偏偏晉王入了宮就身體不好,是不是晉王也早在昭譽帝身旁安插了人手,以便在恰當的時機,讓昭譽帝的身體“恰當”地不好起來?


    “兩個蠢豬,一個狠毒小人……”邵勁喃喃著說。


    輝王和安王,一個還不知怎麽的就被算計和劉貴妃一處落馬,一個還沾沾自喜的以為謹守門戶皇位就要兜頭掉下來,都是毫無疑問的蠢貨。


    可晉王又好到哪裏去?寧王那時候尚且還不敢殺父弒弟,此刻安王一得到機會,昭譽帝立刻便不行了,輝王已在去往封底的途中……“先生說這一路上,太平不太平?”邵勁問。


    王一棍這時多少也恢復了些沉著若淵的氣質,隻聽他慢慢說:“自來上位不太光彩的皇帝,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將兄弟一一打壓處理……”


    這一路上,絕不會太平。


    再者說,邵勁掌握京中防務,而素來與晉王無甚聯繫,晉王會不會想索性乘著這個機會,將邵勁給一起辦掉了?


    邵勁這時想到了自己剛出城時看見的棺材。


    剛才還可惜著別人呢,轉眼就開別人可惜自己了。邵勁暗忖道。


    他想了片刻,才說:


    “此一行,不能讓輝王出事。”


    “不錯。”王一棍輕輕拍手,“若是輝王出事,東主迴到京中必備晉王見責。而這又茲事體大,隻怕到時候下獄都是輕的。”


    “可你我知道晉王的意思。”邵勁緩緩說,“若我不按照他的心意走,在京中的……”


    徐善然呢?


    若我惡了晉王,以晉王這殺父弒第不眨眼的惡毒小人心性,他若遷怒徐善然呢?


    她該怎麽辦?


    第一四八章 心心


    邵勁的問題讓王一棍登時一滯。


    他剛才和邵勁說了許多,唯獨沒有說過徐善然在京中的處境問題;他當然也並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隻是相較而言,他總是覺得,這個問題也許並不那麽緊要……而現在,他為之服侍的人將話挑明了,站在旁邊等待他的迴答,目光洞徹得像是將他的內心都看穿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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