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她前世原本的軌跡呢?


    聖上如願了。


    沒什麽人受損,狄夷現在還沒有要占領土地的意思。


    他們搶了就跑,對於整個朝廷尤其是忙於黨爭你死我活的諸位大人而言,隻能算纖芥之疾,不值一顧。


    邵文忠被勛貴集團排斥,又因為本身的位置不能徹底站到文官那邊,雖說還是聖眷濃重,但也很是尷尬了一陣時候。接著沒等到聖上或者謝閣老做什麽,懷恩伯府就先出了一場滅門慘案。


    自此邵文忠的所有抱負灰飛煙滅。


    而現在——


    雖然和她預計的不太符合,但也罷了。


    再晚說不定就來不及了。是時候解決掉邵文忠以及遏製謝惠梅了。


    隻可惜了楊川——


    這還真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婆家。她的庶姐現在也該看清楚人了吧?也不知道她麵對著這樣一個男人,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姑娘……”旁邊的棠心已經將每一寸寫有墨字的紙片都燒成了灰。


    她用長火鉗小心的將每一點火星打滅,然後問徐善然:“那位既然都這樣了,姑娘為什麽還要幫她?”


    棠心口中的那位毫無疑問就是徐丹青。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徐善然微笑了一下,反問:“那以你的想法?”


    “自然是徹底解決掉。”棠心毫不猶豫地說。


    徐善然“唔”了一聲,也沒說對,也沒說錯。


    但既然都著手幫助對方了,肯定是覺得自己說的不對吧?棠心暗自揣測著。但一轉念,她又覺得自己實在看不懂自家姑娘在想什麽:


    按說照她平常的觀察來說,自家姑娘根本不像是對那位有什麽感情的樣子,當然也不像是四太太一樣的心軟之人……難道,是因為那位還有些用處?


    一夜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楊川的帳篷就迎來了一位女人。


    這位女人容長臉,柳葉眉,麵目含威,穿著品服大妝來到楊川帳篷的時候,徐丹青正與昨夜被糟蹋的女人——她現在終於知道對方的名字了——小嬋一起低垂著頭,束手站在一旁恭迎。


    徐丹青昨夜一夜沒能睡著,不知道是因為壓力還是因為疲憊,她隻覺得頭重腳輕,一陣陣暈眩的似乎要朝地麵栽去,也不知是否因為鬼使神差,哪怕明明知道此刻自己隻有依靠自己,才能夠真正逃出去,但在這位夫人到來的時候,她的心頭還是倏然就騰起希望的火焰,抬頭直視著走進來的人,然後她幾乎高興的叫了出來——這位正是楊大少夫人,是楊川的母親,她八年前曾經見過好幾次的夫人!


    當日這位夫人對她十分喜歡,還數次稱讚過她的畫技!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衝出喉嚨:“夫人,我是徐——”


    小嬋已經掀起了簾子。


    楊大少夫人正往帳篷裏走,冷不丁聽見這一嗓子,便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這一下就看見徐丹青青青腫腫的一張臉,她登時被唬了一跳,退後兩步罵道:“哪裏來的活夜叉,三郎也越來越不講究了!”


    跟在楊大少夫人身旁的婆子連忙上前扶住自家夫人,又對身後的奴婢罵道:“一個個都跟木頭一樣杵著幹什麽,就讓不知道哪裏來的不三不四的人衝撞夫人?也不知道養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用的!”


    那身後的僕婦連忙一擁上前,拿手的拿手,拿腳的拿腳——但到底僕婦與男人不同,徐丹青在廟裏生活了那麽久,雖然粗茶淡飯,至少身體相對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來說鍛鍊得還算不錯,此刻她奮力閃躲著,一時也叫那些人捉不到手,同時還向楊大少夫人叫道:


    “夫人、夫人,我是正經人家的小姐!我們見過的,您認得我的!——”


    楊大少夫人麵色微微一變,竟看了小嬋一眼。


    可小嬋還是保持著抬手掀起簾子的動作,不言不動,宛若木頭一般,換個男人過來,隻怕得感慨真白瞎了那張娟麗的麵龐。


    此刻雖說天色還早,但周圍帳篷一個接著一個,要是鬧出動靜來,少不得被人聽聽壁角說說閑話。


    楊大少夫人不過沉吟一瞬,就抬眸盯視徐丹青的麵孔一會,跟著她仿佛有點疑惑地皺了下眉,說:“……行了,把這丫頭……這姑娘先帶下去休息吧,待會我再去見她。”


    旁邊的婆子立刻為難說:“這,少爺脾氣大,夫人,丫頭這樣帶走您母子又要鬧矛盾了。”


    楊大少夫人嗬斥身旁人說:“我是他母親,帶走一個丫頭難道還要看他的臉色?”


    婆子果然不敢再多說話,那些得了確切吩咐的兇狠僕婦立刻就如同變了臉一樣,動作斯文,輕言軟語的請著徐丹青下去。


    徐丹青一時如同被餡餅砸中了腦袋,興奮得都有點說不出話來!


    小嬋還是畢恭畢敬的站在帳篷前。


    她送著楊大少夫人進了帳篷,又看那些婆子將徐丹青請走,嘴角似乎被人扯了一下,慢慢扭曲出一個僵硬的弧度。


    就像是個極為嘲諷的笑容。


    第七十二章 螳螂捕蟬


    帳篷內,楊川剛剛醒來,正衣衫不整地坐在矮床之上。


    這分給諸位公子小姐的狹小帳篷本是沒有放床榻的,哪怕以徐善然這樣國公府之女的身份,也不過分得了比較厚的毛氈,都是伴君,統共也沒有多少天,大家囹圇能睡上幾覺就差不多了,也沒有真的皇親國戚計較這個。


    唯獨楊氏看著楊川身體不好,又執意要上山,沒有辦法之下,隻能私下與內廷太監通氣,搬了這張矮榻上來,免得山間的寒氣侵入楊川的身體,然後本來就身體不好的人又大病一場。


    也是從小就被人寵著哄著的關係,楊川現在看見母親根本一點整理衣冠起身的意思也沒有,隻抱怨母親擾了自己的清夢。


    楊大少夫人沒好氣說:“讓你不要上山來你不聽,要是在家裏,不由得你想做什麽做什麽,想睡到幾時就睡到幾時?”


    “是,娘。”楊川麵露不耐,嘴裏隻敷衍道,心想在家裏稍微幹點出格的也有人要說閑話,這叫個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其餘也不說了,隻等他成了婚,立刻就出府單過——楊大少夫人今日既是來叫兒子起來也是過來看看楊川有沒有鬧騰出什麽事情的。結果一大早上的還真碰到了事情,她沉聲問:“我在外頭看見的那個丫頭是怎麽迴事?這次跟你來的婢女隻有小嬋一個,她從哪裏冒出來的。”


    “娘怕什麽?那也不是個什麽正經的女人。我迴來的路上躲在樹後頭往我身上撞呢。”楊川漫不經心說。


    不想楊大少夫人這一聽就嚇到了:“傻小子,會這麽做的正是那些大戶人家的庶女!——”


    楊川卻還滿不在乎,隻哈哈大笑:“哪個大戶人家的庶女身旁連一個心腹丫頭都沒有的?主母就算能刻薄至此,也丟不起這個臉啊。況且說我們現在在什麽地方?這能沐浴聖恩的齊明山上,真有不受寵的庶女能夠上來?而那些受寵的庶女也幹不出躲在半路上朝男人身上一撞好飛上枝頭當鳳凰的背水一擊啊。”


    楊川隻是身體差一些,不能讀書不能科舉,卻不是說他百無一用到連腦袋也有問題。事實上,正如楊川昨天在宴會時候的不平:如果我身體好一點,哪裏輪得到你們在我眼前顯?


    這對楊大少夫人分析的一席話深入淺出,句句在理,楊大少夫人想過一陣,果然鬆了口氣,隻不滿說:“便是如此,這樣不幹不淨的女人有什麽好的?你真是髒的臭的都往身旁拉。”


    楊川懶洋洋地挑挑眉,隻當耳邊風過去了。


    這兒子性子素來有些執拗,楊大少夫人也不敢往深裏說,抱怨了兩句就輕輕帶過話頭,隻說:“再過一會又是覲見帝後的時間了,第一天你已經去了,今天你就呆在帳篷中吧,隻千萬別出去,叫人見著了大家麵上都不好看。其他事情你也等兩日,迴到家裏了要幹什麽不行?”


    楊川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


    楊大少夫人又嘮叨:“小嬋最近怎麽樣?看著這丫頭我老是有點不安心……”


    楊川說:“還算柔順吧。我還沒膩呢。”他知道自己母親一直想找個時間把小嬋打死,但小嬋服侍得確實還不錯,他每每覺得差不多可以膩了,這丫頭又能翻出些新玩意來叫他高興,他也就一次次將其留了下來了。


    楊大少夫人看著自己兒子,到底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心說一個丫頭難道還能翻起浪來,留著也就留著吧。隻是想到小嬋,她就又想到了剛才在帳篷口叫她的那個丫頭,她不由冷了臉色:“小嬋就算了,那個來路不明的東西你打算怎麽辦?這幾日究竟不同,你可不能再見她了!”


    楊川想了想,說:“她說她叫徐丹青,是湛國公府已死的四小姐。”


    楊大少夫人頓時愣了一下,再迴想徐丹青的輪廓,不久就麵色立變,驚道:“怪道我覺得眼熟!”


    楊川便笑起來,一點都不意外:“我就在想能說出一個已死之人名號的,多半就是這個人了。說實話這種女人我還沒有試過,娘可先幫我收好了,迴去我再慢慢試試她。”


    楊大少夫人真的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真想黃了我們與徐家的事?徐家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怎麽可能還將嫡女嫁過來?”


    “母親的一片愛意兒子怎麽會不領?楊徐兩家的聯姻既對家裏有好處,兒子怎麽會隨意破壞?”楊川輕輕巧巧地說,“至於徐丹青嘛,一個已死的庶女哪裏有什麽價值?說不好湛國公府都不知道她跑出來了呢。我正打算帶迴去了就將她的臉劃花,相隔了八年之久,徐五小姐嫁進來怎麽會知道這個毀容的女人是誰?再說事情真的發了,我們也可以一推二作五,反正一個死人,哪裏有從墳墓裏跳出來的道理?徐家就是知道,除了吃個啞巴虧之外還能怎麽樣?”


    這麽一長串話的中心意思隻有一個,就是留下徐丹青對於楊徐兩家的聯姻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楊大少夫人被堵得噎住,她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心中真是又憐又惜,又愛又恨,一時想著這兒子真是生來克自己的,不如早早死去,免得自己為他操碎了心肝;一時又想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若非自己不爭氣叫這最有天賦的兒子從小身體就不好,此刻他們長房又怎麽會落到這種不尷不尬、還擔心著日後能不能繼承爵位的地步?


    隻是這帳篷裏的母子俱在想自己的事情,卻不妨外頭正有一個人耳朵貼著帳篷,將話完完全全聽了個遍。


    這聽話的人就是之前被帶走的徐丹青。


    相較於一刻鍾之前的興奮,此刻她如墜冰窟,周身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冷了個徹徹底底。


    她控製不住的顫抖起來。


    上下牙齒敲著,發出“噠噠噠噠”的細碎聲音。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見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楚寒衣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楚寒衣青並收藏見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