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願的,他鑽進了一個並不寬厚但還算舒適的懷抱。接著,他深吸一口氣,像個癡漢一般的,將那人身上好聞的味道深深的陷入鼻翼之間。


    “是石桌太冰了麽?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耳邊是葉盡歡含著歉意的溫柔聲線,就連他的唿吸也近在咫尺,那溫熱有節奏的噴散在花憐玦因低垂著頭而露出的白皙纖細的脖頸上,令身體敏感的他不由的小幅度顫抖著。


    似乎是將他的顫抖誤認為寒冷,葉盡歡伸出雙臂更加圈攏了懷裏那個柔弱的“女人”,仿佛是想要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對方。


    “雨天來這種山上的石亭,肯定比山下還要冷的多吧。我明明應該提醒你的,就算是惹你生氣,也總比讓你像現在這樣好。”


    葉盡歡低低歎息著,聲音裏是說不出的懊喪。像他這樣風度翩翩,完美無瑕,好像什麽都能做到似的的男人,這樣失落的樣子實在是少有的。


    “我這樣的家夥,其實很差勁吧。竟然讓身邊的女孩子受傷了。明明就在自己身邊,卻連喜歡的女孩都保護不好。”


    乍然聽到這樣的話,花憐玦剛想抬頭露出爽朗的笑容安慰他,卻沒成想被他的下一句話驚愣在了當場。他僵硬的維持著抱住葉盡歡的姿勢,一張姣好的麵孔陰晴不定。


    他明明應該感到高興的,葉盡歡竟然真的喜歡上了他!既然如此,這個幾乎可以斷定是千花殺人魔的男人一定是逃脫不了他的魔爪的。他必然能將這個男人在查案組行動之前逮捕入獄。能夠狠狠的扇查案組一個耳光,大概是這世界上最讓花憐玦感到身心愉悅的事了。


    可是,心髒處的陣陣鈍痛感又是怎麽迴事?隻要想要這個男人進了那種地方的下場,隻要想到到時候他會以什麽樣的態度對待自己,隻要想到他們終將陌路殊途……花憐玦就幾乎無法克製的流出淚來。


    他的心確實因為多年來披著女人的外衣偽裝而軟化了。


    第一時間覺察到了襯衫上的水漬,葉盡歡詫異的挑起了眉,用一種幾乎可以用疼惜形容的口吻顫抖著道,“你……哭了?”


    “為什麽哭?你不喜歡我這樣的類型嗎?我的喜歡帶給你困擾了嗎?覺得很煩吧,我這種人,突然就莫名其妙的說喜歡你,但是我真的第一次在甜點店裏遇見你的時候就……”


    他是那麽的驚慌失措,他是那麽的擔心著懷裏的“女人”,以至於他緊張的連話都顛三倒四的。可是,他的聲音卻又是那麽的溫柔,他的動作又是那麽的體貼,以至於側耳傾聽著他紊亂的心跳的花憐玦哭的更加厲害了。


    ——從來不會有一個人,會像眼前這個笨蛋一樣的緊張我。


    可是,我卻準備著將這個愛著我,且被我深愛的男人送進那個特殊監獄,圈禁他,用時間折斷他的翅膀,讓他從自由翱翔的猛禽,變成離不了主人的家養金絲雀。


    “我沒有……沒有不喜歡。”花憐玦清了清嗓子,抽噎著開口。“我怎麽可能不喜歡,我……最喜歡,第一次見麵,就喜歡。”


    他沒有放棄原有的想法。


    他依然想將這個男人逮捕歸案。


    他隻是,想要在這樣做之前,小小的任性一次。


    僅此一次,哪怕隻有一分鍾,或者一秒鍾的時間也好,他想要全部的,全部的把心交給這個男人。即便到時候,無論是誰都會認為他隻是做了一場秀,哄騙了這個其實溫柔又真摯的男人。


    ……那樣的話最好,那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這樣啊,那真的是太好了。”


    花憐玦隻覺得男人又加大了禁錮在自己腰上的力道,有些疼,連唿吸都不順暢起來了,但是,僅僅因為葉盡歡鬆了口氣似的一句話,他就覺得滿心都歡喜起來了。


    疼痛也好,悲傷也好,注定要背叛也好,不忍迴顧的過去也好……這些,在這一秒全部都能夠統統忘掉。


    “說起來,你帶我來這兒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葉盡歡有些好奇的問道。


    他大概是老早就想問的,隻是花憐玦的狀態很不好,因為過於擔心,他反倒是什麽都說不出口了。現在說開了關係,又得到了她的迴應,她也重新展露了笑顏。葉盡歡自然是按捺不住了。


    “抱我到亭子的邊緣。”


    帶著一種終於要麵對了的決然,花憐玦抿著唇微笑著。


    然而即便已經決定好了,開口時,他卻依然停滯了很久,他用一種緩慢的令人發指的低沉音調說道。


    “這裏死過一個女人。一個四十五歲的中年婦女,她就在我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跳了下去,然後摔成了爛泥。”


    “真可憐。”葉盡歡歎息了一聲,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不自然,他的態度更像是對待死去的一隻貓貓狗狗的同情,而不是與他等同的人。


    ——這是一種俯視般的憐憫。他顯然對花憐玦提起的竟然是這種事情感到不可思議。他微眯著的眸子漸漸深沉了起來,顯然,他意識到了什麽。


    花憐玦卻沒有理會這一點,他隻是暗啞著聲音繼續說著,“這個女人之所以不堪忍受現實選擇自殺,是因為親眼目睹她唯一的親人——她最疼愛的女兒的屍首被殺人魔用雕刻的形式碎屍後擺在了社區中心供人觀賞。”


    “她的丈夫早早的因為第三者離開了她,拉扯著年幼的女兒,看著這個雖然有時也會任性搗蛋,但大多數時候都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一點點長大是她唯一的幸福了。但她的珍寶卻被人徹底毀掉了,被塑造的美的像藝術品的那孩子失去生命的被擺放在整個社區最顯眼的地方,顯得空洞而又無力。”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這麽可怕的事情。在女兒死去的前一晚,母女兩個人還因為女孩交了男朋友大吵了一架。痛苦、不安、茫然、不可置信……種種負麵情緒席卷了這個女人,而查案組的不作為更是把她的痛苦推上了最高峰,對警察沒辦法抓到殺人犯的怨憎,對即便手刃犯人,死去的女兒也沒辦法再一次鮮活的微笑這個事實的絕望,令這個可憐的女人終於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而她會選擇在這裏自殺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


    仿佛是在忍痛做著一個判決,花憐玦的聲音肅然到極點。


    然而他的話語卻被葉盡歡突如其來的發聲打斷了。


    “因為你在這裏。”


    看著懷裏的人因為震驚陡然瞪大的眼眸,俊美的簡直不真實的雕刻師輕輕笑著,他的眉宇間帶著一種凜冽的冷酷,與他一貫表露出來的樣子截然不同,與他前一刻的溫柔深情更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個女人不知道從哪裏知道從查案組轉職的年輕天才在這裏隱居,於是她想著說不定你會有辦法,便來這裏找你。沒想到的是,你竟然表示自己不會管這種閑事,這是查案組的私事,與你毫無關係。她這才徹底絕望,選擇了自殺。”


    “我想我們應該更加合理的做一個自我介紹,你說對嗎,我美麗的惡鬼監獄長?”


    他的聲線柔和到了極點,他的目光溫柔又清澈,可這些卻止不住的讓花憐玦感到發寒,以及……徹骨的憤怒。


    “你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後故意接近我的?!你根本就沒喜歡過我,一切都是你掩蓋真相的偽裝?”


    花憐玦感到喉嚨一陣陣的幹澀,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雙手抵在青年的胸口想要推開他,卻終是無力的垂下。明明自己也做好了欺騙了的打算,可如今他卻反而舉著旗幟裁決眼前這個男人,這是多麽可笑的事情啊。


    “你也是一樣的,我的公主殿下。你來見我,不就是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確定我就是千花了麽?你的愛意也是虛假的,我的美人。如果你沒辦法給予真情實感,你又怎麽能要求別人對你真心實意呢?做人不能這麽自私,對嗎?”


    他的聲音邪氣而輕佻。


    就像是徹底撕下了那張溫文爾雅的假麵,他笑起來的模樣都帶上了一絲說不出的玩味。


    “你說的倒也不錯。畢竟我從未對你有過哪怕一絲半毫的好感。”花憐玦一字一句的說道,仿佛是要在心髒上狠狠劃下一刀,直讓自己疼的鮮血淋漓。“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你想要殺死我嗎?就像你對受害者做的一樣,把我變成藝術品。”


    葉盡歡久久的凝視著他明亮而飽含絕望的墨色眼眸。


    然後,他突兀的揚了揚嘴角,“我的傻女孩,我怎麽可能會這麽做呢,怎麽可能會像殺死其他人一樣的殺死你,隻有你是不同的。”


    “如果感情真的是等價交換的就好了。像這樣不可自拔的愛上自己的獵物,這種事情,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呢。不過也算是很新奇的體驗吧。雖說如此,你毫不留情的殘忍還是讓我感到十分痛心。”


    他緊皺著眉宇,仿佛真的疼痛難忍般似的。


    然而,他唇邊掩飾不住的笑意卻將他的這番話推向了一個奇怪的深淵。


    根本無法分辨,他就像一個謎團,無論是愛還是不愛……到底是作弄還是真情,這一切花憐玦完全沒辦法分清。


    但是,麵對這個將自己玩弄到骨子裏的男人,他卻仍然有著最後給他會心一擊的方法。


    “你喜歡或者不喜歡我,其實我根本不在意。因為——”花憐玦拖長著音調,仿佛是要公布一個驚天大秘密般的,“我根本不是女人。”


    【任務:讓花憐玦打從心底裏麵對自己是個男性的事實。】


    【完成度:50%】


    係統突如其來的提示音讓葉盡歡嚇了一大跳,不過他此時的反應也正好符合陡然聽到一個風華絕代的嬌柔美女竟然是個男性的狀態,倒也不至於被人發現些什麽。


    “你能夠得到關於那所特殊監獄的消息,卻不知道身為監獄長的我其實是男性嗎?這也真是可笑,可能也和查案組那群家夥因為覺得我現在這個姿態丟他們的臉,所以才篡改了公用信息裏我的資料吧。”


    花憐玦雖然嘴上是這麽說著,眉眼間的嘲諷之色卻幾乎掩蓋不住,不過他本來也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就是了。他從一開始就是想要讓麵前這個善變的男人感到痛苦才將自己一直以來都遮遮掩掩的性別說出來的。


    他已經完全破罐子破摔了。


    可出乎他預料的是,葉盡歡竟然在一瞬間的錯愕之色後表現的很平靜,他仿佛都沒聽到似的,隻是依然維持著似笑非笑的神色,“你現在和女人還有區別嗎?”


    隻是這麽一句話,便讓花憐玦瞬間麵色慘白,失了血色。一直以來的身心上的痛苦被自己打從心底裏喜歡的人毫不留情的撕開,他感覺到的是仿佛是扯掉了一層皮般的劇痛。


    即便是用女人的外衣做偽裝,遮掩住自己那段醜陋的過往,強迫自己去遺忘那屈辱的黑曆史,但這不代表當他真的被人直白的說已經和女人沒區別的時候會沒反應。尤其是,說出這樣傷人的話的,是……葉盡歡。


    “除了□的那個陽.具,你和女人沒有半點不同。而且你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使用它了吧,既然是根本用不到的東西,和女人沒有這個東西也沒什麽兩樣。”


    他充斥著侮辱性的言辭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全數清晰的被花憐玦接收。猶如女子般美麗的男人眼神荒蕪一片,仿佛是失去了承受下去的勇氣一般。


    “喜歡過的人,掀開那張外衣竟然隻是一團垃圾,這可真叫我失望啊。”


    葉盡歡的目光充滿了惋惜的色彩。


    那充滿了失望的眼神幾乎讓花憐玦以為自己要被清除了。


    然而,葉盡歡卻做出了一個令花憐玦感到萬分不可置信的舉動,他竟然將以後可能會殺死他的男人放迴了剛剛一直被他久坐的石凳,——上麵甚至還有他殘餘的溫度。


    “我不殺你,像你這樣的人,就算是活下去了也是沒辦法殺死我的。”


    葉盡歡微笑著如此說道,理所當然的就好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如何,卻更像是在陳述著一個既定的事實。


    “怎麽迴去的話,應該就不需要我去考慮了吧?畢竟你也說了你不是女人了。”


    在說完這諷刺意味十足的最後一句後,葉盡歡很自然的轉身,消失在灰蒙蒙的雨霧之中。


    而花憐玦,他深深的注視著那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並一點點的握緊了拳頭,尖銳的指甲讓他整個手心都疼痛不堪,他卻像是什麽也沒感覺到。


    作者有話要說:我怎麽覺得有種相愛相殺的調調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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