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驚蟄,霜寒露重。


    晨曦時刻,風飄雪灑,料峭春深。


    晉王府,六開儀門外,一襲錦袍中年負手傲立。


    任由風雪落於氈帽間,玄色大氅隨風震蕩,冷冽的寒風吹拂著麵無表情的中年麵孔。


    噠噠聲響起,他眼簾微動。


    劍氣臨近,他置若罔聞。


    俄而,馬蹄聲止於百丈外。


    俊逸少年下馬步行。


    輕吐一口濁氣後,他抬眼凝視那人,眼神中掠過一絲凝重。


    據鎮魔獄秘報,這位晉州‘世子’早在二十年前便臻至半步煉嬰。


    二十年深居淺出,蟄伏潛藏。


    二十年未曾動手。


    似乎,永無出頭之日。


    但毋庸置疑,這位雖權勢不及老晉王夏侯胥,但修為早已遠邁數代晉王。


    殺清丹,如屠狗。


    虐半嬰,易如反掌。


    二十年前尚且如此,那麽而今一朝翻身,執掌晉州大權的他,又臻至何等地步呢?


    白袍青年眼簾微垂,今日他便要來捋一捋這虎須。


    拍了拍駿馬,它打了個響鼻,瞅了瞅白袍少年後,嘚嘚跑開。


    他開始拔劍。


    氣息散於天地之間。


    三百丈外,街口巷尾,天心、沈光胤以及慕容煙如臨大敵。


    沈光胤目光複雜,看著那道如同飛蛾撲火的單薄身影,他嘴唇蠕動,“何至於此?”


    慕容煙開始凝神馭氣,眸中似有堅毅,隨著夏侯淳氣息撒開,她吐氣如蘭,眼神幽微,輕聲道:“一山不容二虎。”


    天心默然片刻後,冷哂道:“以清丹抗煉嬰,無異於蚍蜉撼大樹。”


    慕容煙眸中掠過一絲陰翳,瞥向王府門口那道負手而立的強大存在,暗吸口冷氣後,悶哼道:“莫非隻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那位既先落子,還不許咱反擊不成。”


    沈光胤暗歎一聲,他們自然不是傻子,其實剛入晉州城,便已被人算計。


    而在這個諾大的晉州,能驅使蕭氏與崔氏的存在,又能有幾個?


    所謂的‘紈絝子弟’,也隻是那位的一把刀而已。


    嗡。


    一道弦音響起。


    街道兩旁風雪翻飛,飄蕩至空中。


    如同飛沙走石,霜雪彌漫。


    動了。


    白袍少年動了。


    嗤聲大作。


    一道凜冽劍光破空而去。


    森冷劍氣斬破了五十丈的風雪阻隔,直抵那人身前。


    噗地一聲。


    枯葉飄落。


    那人紋絲不動,劍氣消失於身前丈許。


    殘敗枯葉墜地。


    他緩緩抬頭,目光淵深,眼中似有譏諷:


    “皇兄就教了你這些?”


    “若技止於此,恐怕你連拜府的資格都沒有。”


    白袍少年默然。


    其實他想說,那老家夥什麽都沒教。


    旋即他眼神鋒芒畢露,耳畔嗡嗡聲響起。


    ‘山漸青’浮於身側,蓄勢待發。


    他輕笑一聲,“王叔莫急,剛才隻是開胃小菜。”


    中年微微眯眼,繡袍一甩。


    風雪成球,疾速旋轉,唿吸間便成嬰兒腦袋大小。


    “那本王就來看看,咱們的太子殿下究竟有何種手段吧。”


    話音剛落,雪球滾滾向前。


    瞬息十丈。


    一股龐大氣勢如同雪龍卷,朝著白袍青年轟殺而去。


    街口天心身形一震,頭頂‘天心令’滴溜溜直轉,正欲出手。


    不料沈光胤攔住了她,沉聲道:“不可!”


    同時攔住的,還有搶先一步邁出的慕容煙。


    慕容煙冷眸一轉,“你想死嗎?”


    沈光胤卻正色道:“此乃夏侯氏家事,你我不可插手。”


    天心冷哼一聲,“什麽狗屁道理,莫非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被殺?”


    沈光胤大有深意地道:“你不信我,難道還不相信太子殿下麽?”


    他笑道:“再說,不是普濟大師暗中看著麽。”


    慕容煙顰眉,瞥來一眼空中某個方位後,便收斂了氣息。


    昨晚夏侯淳與普濟暫訂盟約,為說服晉王府牽線搭橋,怎料牽出來個‘一招之約’。


    夏侯淳思考片刻後,便應允了。


    而今太康失德,靖帝‘閉關’,他這個太子份量下降來太多,已然無法壓製晉王府。


    思來想去,想要說服這位新任晉王援北禦寇,唯有展現先實力。


    否則他連與之平等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單靠東都神洛的天策營與沁州軍,夏侯淳手中力量仍然稍顯薄弱。


    說時遲那時快,瞬息之間,雪龍卷滾滾而來。


    仿佛裹挾著雪崩之勢,傾壓而至。


    這可是煉嬰之威啊。


    在這一瞬,百丈範圍內,天地靈氣被雪龍卷抽了個一幹二淨。


    夏侯淳無法臨時汲取力量,能靠的隻有他自己。


    隻見他袖袍一抖,一枚印章落入掌心。


    ‘魔源’印泛著烏黑光芒,順著白皙手臂,直抵五髒六腑。


    一股神秘氣息籠罩夏侯淳全身。


    他緩緩抬頭,眼神中盡是睥睨之色。


    眸中幽芒一閃,渾身清丹氣息徐徐鋪開。


    腹內黃豆大小的清丹輕輕一顫,沛然靈力直抵掌心。


    這一刻,他是清丹,又不是清丹。


    也在這一刻,雪龍卷掠至身前十丈。


    他伸手輕輕握住了‘山漸青’。


    一股青芒爆射而出。


    絢爛光芒如同綻放,仿佛上連青霄之上,下至碧幽之淵。


    雪卷無礙,毫不客氣的將白袍青年籠罩覆蓋。


    瞬間,就被吞噬了。


    但就在這時,夏侯淳執劍向前一步踏出。


    長劍徑直向前驀然一斬!!


    轟!!


    “散!!”


    一道冷冽之音爆出。


    雪龍卷急劇顫抖,似氣浪般砰然爆開。


    但白袍青年卻猝然後撤。


    一根手指如影隨形,點在他眉間。


    錦袍中年直接踏破雪龍卷,越過這五十丈距離,殺來了!


    夏侯淳身形爆射而退。


    中年不依不饒,手指瞬間化掌劈下。


    掌上氣息驚人,頗有煉嬰之威。


    一旦夏侯淳被此掌劈中,腦袋必會在頃刻間四分五裂。


    兩人的目光在這一刻碰撞。


    似有火花四濺,更有無形的道法在交鋒。


    噗地一聲。


    夏侯淳吐出一口瘀血,臉色唰地慘白。


    心神對撞,他近乎完敗。


    但這還沒完。


    額前掌鋒犀利似要穿透頭皮,將他腦袋劈成兩半。


    但夏侯淳目光森冷,輕吐一字:“落!!”


    “呲!!”


    一道白熾光芒垂天而落。


    朝著夏侯淳天靈蓋猝然刺下。


    一旦此劍刺中,夏侯淳必會被串成糖葫蘆。


    但那中年變色。


    猛地刹勢駐步。


    並在瞬息之間收迴霹靂掌。


    按照兩人疾速後撤趨勢,這頭頂一劍自然刺不中夏侯淳。


    反而會給中年來個‘天降一劍’,從頭頂來個透心涼。


    噗。


    劍身穿臂而落。


    中年悶哼一聲,霍然垂目。


    殺氣四溢!!


    他終究還是稍晚了那麽十分之一瞬。


    那白熾劍氣直接穿破虛空,從他肘臂穿下。


    紮入了雪地中。


    中年駐步,飛快在手臂上輕點幾下,止血療傷。


    他抬眼看向二十丈外,身形顫抖的白袍少年。


    隻見他手中‘山漸青’不在,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柄泛著瑩白光芒的長劍。


    劍名,南柯。


    少頃,風停雪消。


    青芒迴轉,懸浮在側。


    夏侯淳輕吐濁氣,握劍抬眼。


    “敢問王叔,不知侄兒現在可有拜府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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