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坊非富即貴,盡皆權貴之家。


    不過四人矚目之地,卻並非高門大戶與深宅大院,反而是街坊小巷。


    夏侯淳瞅了瞅,隻見眼尖的蕭霽月直接越過秦仁坊,落在更前方的天府坊。


    他心中嘀咕,這些川府人家,竟然將館子開到太康來了。


    當即有一首打油詩自腦中掠過:


    新津韭黃天下無,色如鵝黃三尺餘。


    東門彘肉更奇絕,肥美不減胡羊酥。


    巴蜀自詡甲天下,烤肉臘幹放點辣。這是‘和氣熏肉鋪’店外兩側懸掛的宣傳招牌。


    在其旁邊,‘紫氣東來’飯莊、‘慶隆堂’酒樓以及‘永康居’頂級酒店等等更是彩旗招展,攬客無數,吆喝聲都快穿透皇城牆了。


    夏侯淳知道這條街正是六部府衙內的都官郎中常去之地,也是太康城內有名的‘食客聖地’。


    夏侯淳迴神,輕咳一聲後,大手一揚,殺氣騰騰地帶著蕭霽月衝入天府坊。


    本意隻逛半個時辰,豈料兩個時辰後,都未曾出來。


    最後蕭霽月足足逛了三圈自詡‘美食甲天下’的天府坊後,方才意猶未盡地抹了一把嘴角油漬,還貼心地要給夏侯淳提議‘紳士是要幫淑女提擰東西的’。


    夏侯淳眨巴眨巴,目光悄悄一瞥手中的大肘子,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蕭霽月驀地豎眉橫眼:“你又來!”


    剛才幫她擰的蜂蜜糕、醬牛肉就越擰越少,不一會兒就橫空消失了。


    這會居然還想偷吃,她直接輕哼一聲,全然不顧淑女形象,搶過肘子,邊走邊啃。


    忽而,她湊到一個街邊名喚‘文秀齋’的點心鋪,豪氣幹雲地大手一揮:“老板,桂花炸糕、紅棗雪花膏、玫瑰酥餅、葫蘆果子.......各來半斤!”


    夏侯淳目瞪口呆,迴頭看了看渾身掛滿錦盒油紙包的劉文珍與侍女,下意識地道:“她幾輩子沒出過門了?”


    提擰著十幾樣點心炸糕的蕭霽月一把扔在夏侯淳身上,哼哼道:“本小姐天天出門,照樣大殺四方!”


    出宮之前,蕭霽月還滿臉矜持,連下個馬車都要夏侯淳扶,可一到天府坊,她的‘本性’就展露無遺,不僅將自己帶來的上千兩銀子揮霍一空,連夏侯淳、劉文珍的錦囊都給榨幹了。


    夏侯淳長長一歎,隨即環視一周,人潮綿長,一眼望不到頭。


    越過天府坊,卻是個風流才子們流連忘返之地。


    常言食色性也,滿足口腹之欲後,自然不能虧待自家兄弟。


    如此,太康兩大聖地便應運而生。


    除了‘天府坊’外,便是太康神仙城‘招園坊’了。


    招園坊並不叫招園,此坊本名‘永樂’,因‘招園’而被太康易名為‘招園坊’,而招園又名‘快活林’。


    關於這招園嘛,那就可得值得說道說道了,夏侯淳下意識地咂巴咂巴絨毛小嘴唇,有些唏噓不已。


    世傳招園專供上等歌姬,彼等的居處皆寬靜優雅,至少三四廳,而且前後多植有奇異花卉;亦或有怪石盆池,雕經刻史,錦繡垂簾,茵塌帷幌。


    而諸位歌姬也能文詞,善談吐,亦能平衡人物,應對有度,不卑不亢,堪稱‘所交皆權貴,往來無白丁’,身皆綺紈織文、錦繡華裳。


    非達官貴人與膏梁子弟不接,常年仆馬繁盛,宴遊崇侈。


    除了彼等頂級‘謀策畫計、文韜武略’的歌姬外,還有‘賣藝不賣身’的中等歌姬,其等同樣色藝雙全、絲竹管弦以及豔歌妙舞,盡皆精妙絕倫。


    她們或被老鴇們傾力供養,以專伺富貴人家宴席或各大州府表演歌舞,或者陪侍樓中酒客,以供人尋歡作樂。


    唔,確實是‘賣藝不賣身’。


    畢竟,不花錢的能叫賣麽?


    這些歌姬藝伎們則居於天府坊外的壁月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青天白日修身養息,月上稍頭則歡歌載舞,晝夜不休。


    而下等歌姬們則散落在各大煙雨樓、胭脂閣中,彼等無一技之長,更是胸無點墨,隻能靠那些風流才子搜腸刮肚擠出來的詩詞歌賦。


    唔,若有大文豪賞臉,那自然可以“一炮而紅”了。


    除此之外,沒有才子光臨,也沒有纏綿悱惻的哀怨淒苦愛情故事,那就隻有靠美色娛人了。


    她們常敷粉施麵,濃妝豔抹,疏眉淡描,以便倚窗臨門,招繡甩巾了。


    而且晝夜不息,常日笑麵迎客,扮作嬌羞,欲拒還迎狀,口唿‘恩客常來,大爺裏邊請’之語。


    至於最次的循街倚牆,獨立昏暗街頭之流,就不多贅述了,不值一提。


    這時對天府坊垂涎三尺的蕭霽月瞅了瞅夏侯淳,順著目光躍過二坊,落在最外的那片鶯鶯燕燕匯聚之地,她頓時臉色一紅,輕啐一口。


    娘說得對,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


    紫雲苑,皇家會所,達官貴人集會之地。


    不過而今成為夏侯氏族俊彥子弟匯聚之地,今日便有兩位核心人物大駕光臨。


    為首之人臨軒而立,冷峻目光與樓外喧嘩熱鬧燈火盛宴格格不入,他冷眼旁觀,如同出世之人。


    身後傳來急迫腳步聲,步入此間後,下意識放慢腳步,繼而磕頭納拜,恭聲道:“見過二殿下”。


    那人頭也不迴,“掌嘴!”


    紫雲苑主當即醒悟,暗罵自己一聲,這位最忌別人喚其‘二殿下’。


    他啪地抽了自己三個耳光後,這才低聲道:“卑職見過殿下。”


    那位皇子幽幽地道:“都準備好了麽?”


    紫雲苑主腆著臉笑道:“三條人命,足以讓那位身敗名裂。”


    那人擺了擺手:“下去吧。”


    紫雲苑主躬身而退。


    那位殿下俯瞰下方人潮湧動,嘴角噙笑,喃喃自語地道:“我的好哥哥,你還真是命大啊,殺一次不夠,還要我動手第二次。”


    他嘿了一聲後,轉身就走。


    隻是嘴裏還嘀咕道:“什麽狗屁的的天命之人,老子不信這些。”


    “皇位,本來就是我的。”


    ..................


    匆匆繞過招園坊,卻陰差陽錯的撞入壁月坊。


    夏侯淳無奈地看著蕭霽月,“我說霽月妹妹,天色已晚,咱們該迴去了。”


    從戌時逛到亥時,足足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連他這個修道人的腳都酸了。


    一馬當先的蕭霽月迴頭瞅瞅有氣無力,又強顏歡笑的自家侍女,再看看臉色微苦的劉文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哈哈哈,這個,這個上元節果然很熱鬧哈,居然不知不覺逛了這麽久了。”


    說著她忽然眸光一亮,“咦,燈會,亥時馬上過了,那豈不是說子夜圓月快到了。”


    噗通一聲,她的侍女直接兩眼無神地癱軟在地,喃喃自語地道:“小姐,我撐不住了。”


    蕭霽月有些小尷尬,歉意地吐了吐香舌,將自家侍女扶起後,瞅見旁邊正聚攏一堆人,她連忙拽著侍女與夏侯淳靠攏。


    隻聽“一箭穿心,打一字。”


    有位才子悠悠散開畫扇,不屑地道:“必。”


    “二龍分守,一隱一現。猜兩字。”


    蕭霽月興奮地叫:“這個我知道,是寵辱不驚的寵辱!”


    眾人迴頭,目光一亮。


    喲嗬,原來是位小娘子啊。


    攤主是個山羊胡,捋了捋須後,點點頭,笑嗬嗬遞出一個繪有‘鴛鴦戲水’的小錦紙燈籠。


    那才子憤憤不平地道:“為何我也猜中了,沒有贈品。”


    攤主撇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因為人家成雙入對,而你隻是寡家孤人,不值得贈送禮物。”


    觀眾倒吸一口冷氣,這攤主好狠。


    簡直是殺人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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