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月亮似玉盤掛在天邊,溪河升起薄薄涼氣縈繞在天地間,朦朧了月色。屋頂上,站著兩個人,一個人背手而站,凝視著天際,麵色如夜色一樣冷靜,眼神卻稍顯落寞;另一個人拿著兩根新買的糖葫蘆候在一旁,默聲靜等。


    “少主,裴姑娘已經走了。”羅隕看著少主處境孤寂,忍不住關切地說。


    北冥熠轉身拿走一隻糖葫蘆。


    “正好,這糖葫蘆就用來答謝我專門跑的這一程。”話語涼薄帶著自嘲。


    他咬了一口,隻覺酸得牙疼,想吐出來卻發現餘味清甜,他端詳著糖葫蘆,不覺說道:“東都國真是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


    說完,不由得想起了青欲糖葫蘆一般酸酸甜甜的笑容。


    他心一震,立馬把糖葫蘆一扔,轉身對羅隕說道:“以後,我們和她之間,依然互不相欠,也絕不相識。”


    羅隕也把糖葫蘆扔掉,抱拳應下。


    蘭夜過後,東都國依然要歡慶六日,王城內的裝飾一如前日,但再看,心境卻大不同了,尤其對芳予來講。


    一用過早飯,芳予便去母親房前等待,她很少主動找母親,因為母親身為主母十分忙碌,芳予愛護母親不想打擾她休息,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找也找不到。


    不過今日,實屬幸運,夏夫人近幾日失眠,將府內大小事宜都托給了二房姨娘,自己好養精蓄銳。


    李嬤嬤喚芳予進屋,夏夫人剛收拾好服飾,見“稀客”來了,知道定是為了婚約之事,也不急不忙,先讓芳予在桌前吃著果子稍等。


    “母親,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芳予很少魯莽,夏夫人看她急切,便把侍女們都打發走了,隻剩她們娘倆。


    “母親,子越答應解除婚約了。”芳予高興地說。


    夏夫人先是一驚,這是她沒料到的,但馬上就淡定了下來:“這麽大事,我怎麽沒聽到一點風聲。”


    “因為要過七夕啊,七日之內王君不議朝政,子越同我說了,七日後會盡快找時間向王君說明,到時就解除婚約。”芳予解釋著,臉上洋溢著喜悅。


    夏夫人看了女兒一會兒,犀利說道:“隻要王君一日不宣旨,你就是衡王的未婚娘子。”


    “母親,您不相信子越嗎?”芳予驚訝地問,滿是不解。


    “這婚約是王君為你們定下的,你們雖是當事人,但也無權自行解除,所以,別高興的太早,世事變故,誰又能說得準?”夏夫人溫和地勸解道。


    芳予開口還想說什麽,卻還是閉了口,她知道母親人情老練,通達事故,便不再反駁。


    “母親休息吧,女兒先退下了。”芳予行了禮,緩緩退去。


    “芳兒,”芳予剛出門口,就被母親叫住了,“就算你與衡王的婚約解除了,林莫辭也難做我夏家的女婿!”


    芳予身子一顫,攥緊了衣角,含淚跑了迴去。


    王宮內,幽妍殿門前,劉公公醞釀了許久,終於敲了敲門:“王君!靜王在留聲亭等您呢!您見不見?”


    一絲聲音也沒有,劉公公急了,一天一夜,王君把自己關進幽妍殿中再沒出來,他頗為擔心,實在等不下去了,便硬闖了進去。


    殿內靜悄悄地,陳設都擺放整齊,香爐裏的椒蘭焚盡了,一切如故。


    “哎呦!我的陛下呐,怎麽睡到地上了!”


    隻見王君抱著酒壺倒在地上,地上也全是酒,整個人都浸在酒裏一樣,劉公公趕緊去扶,卻怎麽也拉不動,仔細一看,王君正緊緊拉著那白玉石像的手。


    “鶯鶯,孤王等了你好久......”王君突然悶悶說道,眼角流出一滴淚。


    劉公公一聽,看了那石像一眼,心疼說道:“陛下,鶯娘娘已故,您總歸是要放下的。”


    瞬間,王君像打了雞血一樣,一骨碌爬起來,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質問道:“劉熊!孤王不是說了嗎,不許進來打攪,孤王第一個跟你說的,你第一個來打攪!”


    劉公公委屈地說:“老奴也不想啊,可靜王殿下說見不到您就不走,老奴隻好以身犯險了。”


    “七夕不議朝政,這麽好的理由你沒用上?”王君瞪眼問道。


    “說了,可靜王殿下是帶了禮物來的,說是七夕佳節,來看看他王叔,聯絡聯絡感情。”


    “呸!就他?眼裏隻有我的王位,哪會騰出空來看孤王!小兔崽子......”王君臭罵道。


    “那您見不見啊?”劉公公小心翼翼地問。


    “帶路。”


    留聲亭裏,子燕正站著等候,見王君來了,趕緊行禮,將禮物奉上。


    “坐,”王君招唿了一聲,“都是自家人,不必拘謹......呦!這是什麽鳥,這麽漂亮?”


    “這是南國夜鶯,王叔笑納。”子燕把一隻金絲籠放到桌上,裏麵是一隻寶藍色的夜鶯。


    “聽說,王叔最近常常夜不能寐,我特地派人從南國尋來此鳥,加以訓練,每當入夜便開始啼叫,聲音悠長動人,十分有助於入眠。”


    “你費心了。”王君低頭逗著夜鶯,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先從西漠國運來白玉石,雕了一尊鶯鶯的石像進獻給我,又送我夜鶯,都是深得我心之物,讓我無法拒絕,被他牽著鼻子走。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軟招直擊人心,讓人心甘情願奉上所有;但硬招直擊要害,不留一絲喘息機會。”王君暗想道。


    “王叔,我七歲便被立為‘儲君’,如今十七年過去了,還是‘儲君’。”子燕切入正題道,“雖王叔身體強健,民心向好,但王室後嗣單薄,國基不穩,一旦出了差錯,後果不堪。”


    “這不有你嗎?你都說了,你是儲君,若我有什麽閃失,你立馬繼任王位,會有什麽後果呢?”王君拉家常般地說。他知道子燕說的是“太子之位,有名無實。”


    “陛下慎言,子燕不敢。”子燕假意推脫道。


    “生分了!”王君笑著責備道,“阿燕,父輩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先衡王固有謀逆之罪,但先靜王,也不是什麽也沒做啊,這也是我遲遲不肯行冊立大典的原因之一。不過你放心,這位子最終肯定是你的,你安心等待便是。”


    王君與子燕相視而笑,各自的眼睛裏都蘊著深意。


    “侄兒自會好好等著,也希望到時候,王叔還能這般自如。”話語帶著威脅。


    子燕說完,起身端正行了禮,退下了。


    王君看著夜鶯,皺起眉頭,招手喊了人來:“去問問賀蘭太尉,可需要幫手。”


    子燕從留聲亭出來後,正巧遇到了巡守的子齊。


    “大哥,你怎麽來宮裏了?七夕不議朝政的。”子齊好奇問道。


    “我來看看王叔,他一個人在宮裏,免不了孤獨寂寞。”子燕微笑著迴應道。


    “噢。”


    “你倒是勤勉了不少,在王府時,你可是最能偷懶的那個。”子燕說道。


    “大哥真會說笑,那大哥你快出宮吧,我就不送了,我還得去巡邏呢。”子齊聽到他扯起舊事來了,趕緊溜走了。


    子燕撇嘴一笑,沒說什麽,自行出了宮。


    迴到靜王府,子燕沒住腳就徑直去了書房,淩琿正在那裏等候。


    “梁二公子那兒沒什麽異動,倒是小衡王爺最近與夏家交往頻繁。”淩琿匯報道。


    “夏家?哪個夏家?”子燕給自己倒了杯茶。


    “王城內,有兵營兵器供應權的夏家,小衡王爺與夏三小姐走得很近。”


    “三小姐?”子燕喝了一口茶,眉頭微蹙。


    “就是上次王府進了刺客,殿下您帶兵夜闖夏府遇到的那位姑娘。”


    “是她。”子燕迴憶起來,嘴角微微一笑,繼而又神色疑惑,“子越和她走得近......哦,這麽一說,倒也合理,他們好像有樁婚約吧。”


    “正是,但是那婚約自立下後就再沒被提及過,還有三個月就是婚期了,王君怕是早忘了,衡王那邊雖走得近,卻也一直沒有正式消息,屬下怕此事另有他謀,特來稟告。”


    “都沒動靜......”子燕在心裏默默盤算著,“他們到底想幹什麽,試試不就知道了,過了這麽久安穩日子,也該緊張緊張了。”


    “對了,那刺客抓到了嗎?”子燕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屬下無能。不過,屬下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是東都國人,雖然他很聰明,所用的暗器、匕首都是特製的,但他不知,東都國所有兵器都由國家管製,恰恰印有特殊的標記,所以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別國派遣來的細作,二是本國人雇傭的他國殺手。”


    “東都國內,各位王室弟兄都已被外派的差不多了,在這王城裏敢與我抗衡的,也就是衡王府那幾個......犯不著,是細作。”子燕稍加分析便得出了結論。


    “繼續調查,他敢來靜王府,說明來意並不單純,抓了後,直接殺了,不留活口。”子燕吩咐道,話語冷酷無情。


    淩琿一口應下,又說道:“還有一事,五公子最近和衡王府的人走得頗近,雖然您未吩咐,但屬下覺得有必要向您說一聲。”


    “阿齊這個小叛徒,不用管他,成不了氣候。”子燕話語輕鬆。


    “隻是,五公子擔任宮內侍衛統領這一要職,萬一為人所用,對我們這方不利。”淩琿有時比子燕更加謹慎。


    “侍衛統領多好,到時候還可以‘幫襯’一把,至於為誰所用,哪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子燕起身說,“阿琿,有些事不用考慮得這麽仔細,謹慎,也是分對誰的。”


    淩琿應下,行禮後退下了。


    子燕迴身細想了一番,一出計策躍然於心,他邪魅一笑,來到書桌前,研墨鋪紙,在文書上洋洋灑灑地寫著。


    “......微臣抓捕刺客時誤闖夏府,對夏三小姐一見如故,甚是傾慕,望王君恩賜良緣,準允結親,微臣不勝感激。”


    子燕如是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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