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高懸,夜色濃,蘭香潤夜,細無聲。長街萬燈,人熙攘,成雙入對,意綿長。


    天地間,宛如兩個極端,天上靜謐深沉的夜,地上繁華喧鬧的節。


    沒錯,今日便是七夕,今夜就是蘭夜,今晚注定是別具一格的一晚,或結緣,或斷情,或相遇,或錯過......


    “師長,你看!”青欲拉上林外傅就往街上跑,“我們肯定要去晚了!”


    她看著一朵朵煙花相繼盛放在夜空,比星還亮,比月還美,激動的眼中含了淚。畢竟,這在南郊很少見到,因為南郊氣候潮濕,煙花不易保存。


    兩人來到了西城情人會,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大多數是結伴而行的姑娘們,她們手中都拿著簪花巧果,笑語盈盈的交談著,也有一些在溪河翠柳的掩映處幽會情郎。


    “哇!好漂亮、好熱鬧!師長你快點走啊!”青欲第一次見識王城的七夕節,十分興奮激動,拉著外傅跑來跑去,似乎想把今夜的每一處都收入眼底。


    這時,青欲被精美奇特的麵具吸引了,擠入人群中賞玩著,外傅手中拎了不少她買的東西,靜在人群外等候。


    一會兒,她迴來了,卻兩手空空,神色失落,外傅不禁問道:“怎麽了?”


    青欲看了他一眼,考慮了一番,才尷尬地說:“那麵具都是成對的,單個不賣。”她這樣說自然有意,她今晚的目標就是拿下林外傅,於是,又試探道:“要不我買兩個,我們一人一個?”


    說完,她臉色悄悄躥紅了,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這種小孩子玩意兒......”外傅笑得有些無奈,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說,“你等著,我去給你買。”


    青欲高興的答應著,看著外傅為自己擠入人潮,心中熱乎乎的。不久,他就迴來了,手中卻隻拿了一個麵具。


    青欲迷惑地看著他,外傅笑著解釋道:“我買下了兩個,但你隻要一個,便將另一個掛在了河邊那株柳樹上,有用之人自會去取。”


    她哭笑不得地接過麵具,心涼了一半,不過好在那麵具倒做的精致漂亮,銀色梅花紋理,形似月牙,隻遮右麵,樸素中蘊著淡雅,甚得她心,她便勉為其難的帶上了。


    “好看嗎?”


    “好看。”


    青欲努努嘴,覺得他迴答的太簡單了。


    “你看那邊高台上,姑娘們開始對月乞巧了,你也去看看吧。”外傅指著不遠處的乞巧台說。


    青欲瞄了一眼,不過是對月穿針,祭拜織女娘娘,捉喜蛛結網,集蘭夜之露,甚是無聊,她四處尋找了一番,終於找到了她想去地方。


    “乞巧有什麽好玩的,我們去求月簽吧!”不由分說,拉上外傅就向一處屋殿跑去。


    此時,大多數人都去看乞巧會了,月老神殿裏人群稀零,靜悄悄地,讓來客也不由得放慢了腳步,靜下心。


    “這神殿裏的月老像是王君派人千裏迢迢從玉蓬山上請來的,可靈驗了。”青欲悄悄附耳道,然後讓外傅放下手中的東西,執意要他也求一簽。


    兩人閉雙目,沉下心,並身而跪,雙手合十,拜三拜,心中默念所求姻緣,拿起月簽竹筒輕輕搖動,月老聽見你心中所求,會將答案給在悄然掉落的那支竹簽上。


    “如此知己已難尋,何苦求作枕邊人。”


    青欲瞪大眼讀了好幾遍,氣得差點把簽子扔到月老像上,她側頭一看,見外傅看著簽子呆楞住了,便悄悄湊過頭去。


    外傅立馬把簽字扣住,混在了簽筒中:“胡亂求來看看。”


    可他神色迷離,怕是求得的簽也是不吉利的話,青欲明白他一定為表姐所求,有些竊喜又有些悲傷,如果簽子真靈驗的話,那自己更沒可能了!


    想到這兒,她忙說道:“求個簽就能決定本姑娘的姻緣,我才不要信!”


    “是啊,莫太放在心上。”外傅釋然說道,心裏卻滿是那句簽詞。


    “路前茫茫亦不平,慎思這段情。”


    突然,外麵傳來陣陣歡唿聲,青欲出屋一看,天上布滿了天燈,天燈上隱約字跡滿載著相思情意,一盞盞飛上天宮,祈求神靈垂憐。


    青欲羨慕地看著天上,心靈被這一壯觀的人間美景所震撼。


    “我們也去放一盞吧。”外傅已拿好了東西走到她身邊來。


    青欲轉頭望去,他也正仰望著天空,側顏如此俊美,令人陶醉。


    “慢慢來,一定會有機會的。”青欲暗暗下了決心。


    兩人放了天燈,便來到一處花橋上,在此處可以將溪河兩岸的美景盡收眼底,而且湖畔人家,悠悠船舫,流水落花,很有意境,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師長,你覺得我好嗎?”青欲緊張地抓住欄杆,泛泛地看著前方。


    “好啊,”外傅話語中稍顯疑惑,“自我第一天見到你時,就知道你是個好姑娘。”


    “在青欲心中,師長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兒,若我日後嫁人,一定要嫁給像師長這樣才貌雙全的男子。”青欲羞澀地說著,兩頰緋紅,心湖泛起圈圈漣漪。


    “你這樣說,真是太高抬我了。”外傅委婉一笑。


    青欲見他無拒絕之意,便想再明示一步,附近卻飄來了古琴悠揚的樂聲。


    青欲四周望了望,沒人啊。


    這時,外傅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隻竹笛,想要合奏。


    “這笛子哪兒來的?”青欲驚訝問道。


    “我一直隨身攜帶竹笛,就係在身側。”外傅以為她一直知道,亦是迷惑。


    “哈哈......我當然知道。”青欲尷尬地說道。


    林莫辭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熟悉了曲調,便開始與古琴合奏,河麵街道一時全是美妙動聽的樂聲,讓人不覺駐足。


    青欲靠在欄杆上,托著腮,聽著樂聲,心中煩悶:“我還沒說完呢......”


    再說子越這邊,子越以衡王的名義請芳予共度七夕,合情合理,夏家自然什麽話也說不出,早早備了轎輦送芳予來到西城,赴衡王之約。


    翠柳拂岸,紅燈籠點綴其間,夜色漸濃,微風乍起,紅綠朦朧迷人眼,溪河蕩漾醉月容。


    一隻華麗精美的船舫慢慢靠了岸,芳予由春萍攙著進了船。


    “當心。”船起步不穩,芳予還未坐下,子越悉心提醒道。


    芳予微微頷首,強擰了一個微笑,在他對麵慢慢坐下。


    兩人之間放了一張矮長案,上麵滿是珍饈佳肴,也有七夕特有的巧果、酥糖。


    兩人自坐下後就一句不言,子越自顧自地喝著酒,芳予端正的坐著,時不時偷偷看他一眼,滿是愧疚。幸虧船上請了樂坊的人來奏樂消遣,否則偌大的一艘船舫,一絲聲音也沒有,與繁華熱鬧的河兩岸對比鮮明,甚是尷尬。


    “公子,那是酒,不是茶。”


    聶影在他身後侍候著,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關心道。


    “我知道。”


    子越迴頭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心中雜亂不堪。


    “原來,拒絕和表白同樣難開口。”


    雖然心裏再清楚不過,芳予已經追不迴來,他也願意放手,但真正麵對她時,他卻找不出一個契機,讓他有勇氣,或者不那麽尷尬,將兩人的關係澄清。


    “你為何戴著麵具?”芳予低聲問道,畢竟麵前這個人是她兒時的摯友,她不忍心看他自傷身體,便搭話道。


    “噢......這樣顯得帥氣些。”子越心不在焉地說。


    聶影在後麵憋著笑,芳予也頗為驚訝,子越幹咳了幾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心中萬分後悔:“這個理由真是夠爛的。”但是他不能告訴她,他還有“王子越”這個身份。


    “彈了些什麽,停下!”子越一時心緒雜亂,便喝令停止奏樂。


    芳予看了他一眼,緩緩起身,由春萍扶著來到樂人處,將樂人支開,來到古琴前坐下。


    子越的視線一直跟著她,看到她這番動作,有些不解但又覺熟悉。


    隻見芳予莞爾一笑:“子越,你還可還記得?在學堂裏,你總是一個人躲在梅花林中,不肯出來與我們遊戲,有日我在亭子裏彈琴,你竟循著樂聲主動來到我麵前,與我交談,從那以後,我每每彈琴,你都會來到我身邊。”


    芳予稍提了提衣袖,雙手輕按,微攏複挑,歲月裏的樂聲悠悠縈繞耳畔,昔日的迴憶也被重啟。


    那時他們那麽單純,時光那麽美好。


    子越心情漸漸平複,兒時那些美好的迴憶他一直珍藏著,因為那些是他這些年來治療心傷的藥。他被人欺負,芳予會替他說話;他每憶起父母的容顏便躲在角落哭,芳予輕拍著他的背,唱童謠哄他;他很孤獨,害怕地躲在梅花林,芳予便彈琴引他出來,與他說話......


    子越慰然一笑,心緒澄澈:“我們都沒變,為何讓一紙婚約束縛住彼此,芳予在我的的腦海裏留下最美好的印記,我很感激,但那不代表一輩子......”


    船緩緩轉了個彎,徐徐前進,清脆的笛聲倏然飄揚在天地間,與琴音相附相和,渾然天成。


    聞此笛聲,指尖不經意間放慢,她突然發覺了什麽,眉眼微抬,透過船前疏落的珠簾,望到了那張日日思慕的臉,他早已瞧見了她,正含情脈脈地注視著。


    她無心彈奏,他亦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她朱唇微啟,卻也無言,最後凝成一個燦爛的笑容,迴應與他的遇見。


    青欲在橋上瞪大眼看著麵前越來越近的船,十分驚訝:“不是吧!這樣也能遇上!”


    她本想找理由拉走林外傅,可為時已晚,隻見林外傅煙波溫柔地看著船上的表姐,臉上露出了會心笑容。


    子越看著兩人眉目傳情,心裏很不舒服,不過借此機會,正好可以把兩人事情說清楚。


    “我知道你心有所屬。”子越緩緩開口道,芳予迴過神來,看子越瞥了一眼橋上的林莫辭,不覺羞愧地低下頭,“既然如此,我們何必為難對方。”


    芳予驚然看向他,心中卻半喜半憂:“愛情一旦來了便一發不可收,是我有愧於你,隻希望你不要因此生恨,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


    “你把我想得太小氣了吧!”子越故作輕鬆地說,但眼中不覺含了淚,總覺得自己丟了樣東西。


    “七夕歡慶七日,不開朝政,七日後,我會找時間盡快向王君奏明此事,解除你我之間的婚約。”說完,子越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暢快了許多。


    芳予欣喜一笑,感激地看著他,站起身微微欠身道謝。


    子越也趕緊站起身迴禮,並吩咐船家盡快靠岸,心事已了,渾身輕鬆。


    無意中,他再向橋上看去,發現林莫辭旁邊還站著一個女子,帶著和自己一樣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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