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揚米斯狄爾,諾羅伊商會。


    正如艾迪安·卡勒瓦男爵所言,身為北盟最大商會“南拉羅”商會的分會,諾羅伊商會在近年入住米斯狄爾領之後,迅速地搶奪了原屬於米爾商會的市場。


    下揚米斯狄爾周邊的村、鎮的商店都屬於諾羅伊商會,當米爾商會的馬車路過這些店鋪之時,不乏能夠聽到人們對諾羅伊商會的褒獎。


    西裏爾甚至還聽到“正是因為有諾羅伊商會,我們才能夠享受到如此實惠的商品”的言論。


    “加快速度。”


    他催促騎士們時的不悅被米婭看在眼裏,當西裏爾迴到車廂時,法師小姐看著西裏爾,讓出椅子上的半個身位,手掌輕拍著椅麵,示意他坐過去。


    “艾格先生,您是有什麽煩惱嗎?坐過來吧。”


    西裏爾愣了一下:“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就差寫在臉上了。”米婭笑道,“等會兒還是先化個妝吧,我再施加一個水鏡幻術,不然苦大仇深的樣子,誰看了都知道沒安好心。”


    西裏爾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米婭身邊。法師小姐抬起雙手,手指在他眼眶邊輪刮著,帶著些許濕潤,舒緩著他的精神。


    “如果是因為答應了卡勒瓦男爵要剿滅這個商會而感到負疚的話,現在迴頭向卡勒瓦男爵說明也來得及。”米婭輕聲說著,順手給西裏爾做了個潔麵,接著自手環中取出化妝用的工具,“我開始了?”


    “化得老一點吧,最好化成中年人。”西裏爾向後靠在椅背上,任由法師小姐對他的麵部施為,“該怎麽說呢……我隻能想到一時的對策,卻想不到長久的解決之策。”


    “指的是什麽呢?商會?北盟?還是南方?”米婭的動作非常輕柔,饒有興致地問著。


    “皆有吧。”西裏爾被米婭掰著側過臉,感覺一層層的粉撲在了側臉上,“南方貴族操控著南方的軍政與商業,雖說他們對南方的控製極強,但如果把南方貴族連根拔除,換上一個治理者,重新提拔一批治理人員,南方還是能重歸索爾科南的管轄。”


    “但如果像諾羅伊商會這樣的例子……”他的臉又被掰向朝車窗的方向,便順勢努了努嘴,正好看到小鎮一家店鋪門口的立牌上,寫著感謝諾羅伊商會的言論。


    “讓民眾認為自己所獲得的實惠都來自於商會,逐漸產生依賴感。”


    “隻是商會還好,如果商會再推出一個人物,成立一個宗教,進而民眾覺得他們所受的福澤都來自這一宗教。”


    他說話間,米婭的雙手都按在了他的兩頰,淡淡的魔力在臉上流轉著,再睜開眼時,法師小姐已經將鏡子擺在他的麵前。


    淡淡的水霧正逐漸貼合在他的麵部,和米婭之前化上的妝容混為一體,一張眉眼間帶著滄桑,卻不失英俊的中年人麵出現在鏡子中。


    “這……萊昂納多?”西裏爾看了一眼自己的臉,忍不住笑出了聲——雖然五官不盡相同,但那股滄桑的感覺,和遠在西利基的萊昂納多簡直如出一轍。


    “畢竟我不能接受給維先生化很醜的妝容,隻能以萊昂納多為模板了。”米婭嘻嘻笑道,接著兩隻小手在西裏爾兩頰輕輕一拍:“打起勁來吧,維先生,要是克裏斯汀團長看到你猶豫不決,一定會嘲笑你的。”


    西裏爾深吸一口氣,看著窗外風景的變化,下揚米斯狄爾的城牆已經進入視線。


    確實,想那麽多幹嘛?這個國家又不是由他來繼承,如何整治南方,那還得看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的手筆。


    他扶了扶腰間的腰帶,為了符合身份,所有的武裝已經收入了空間手環之中。


    而後,馬車駛入了下揚米斯狄爾。


    ————————


    強納森·赫伯特,諾羅伊商會的副會長,如往常一樣在約定的日期,等待著米爾商會的商隊到來。


    他煩躁地看著墜落的夕陽,米爾商會這一次的商隊到得特別的晚,馬上他還有神聖的會議,如果因此而拖遝了……


    都怪那個該死的艾迪安·卡勒瓦,拖拖拉拉的,一點破事不願意配合……上頭也真是的,既然想要,就直接奪過來就完事兒了,區區一個窮領的小城城主,一個落魄的貴族,有誰在乎?


    “來了來了,副會長,米爾商會的商隊來了。”身邊的人此時喊道,強納森·赫伯特精神一振,街道上果然傳來車輪滾滾之聲。


    長長的商隊湧入了街道,每一輛貨車都有六匹馬拖行著。商隊旁的護衛們都是精神十足、幹練的樣子,與強納森印象中米爾商會的護衛氣質完全不符。


    他心中稍稍疑惑,商隊中心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商會的門口。強納森正想上前責問,馬車門卻先一步打開。


    自馬車中,走出一名麵目英俊、眉宇間流露著滄桑的氣息的黑發中年男性。他微微抬首,透過幾乎壓在眼睛上的劉海碎發瞟向強納森·赫伯特。


    “你是諾羅伊商會管事的?”


    略顯沙啞的嗓音讓強納森渾身一個激靈,他抖了抖臉上的橫肉,哼聲道:“你是誰?我不記得米爾商會有你這麽一……”


    “米爾商會已經是過去式了,我們將接手米爾商會的一切店鋪、商路。”男性走上台階,自披著的皮衣下伸出手,“金納澤,薩德謝爾伯維爾,金蘋果商會,馬裏內特·艾格。”


    “什麽意思?”強納森·赫伯特看著那隻向他遞來的手,皺起眉,“你們接手了米爾商會?”


    “沒錯。”馬裏內特·艾格昂然挺胸,“並且我們認為米爾商會在過去幾年內的策略愚不可及,居然放棄了有著北盟支撐的諾羅伊商會的資源。”


    他再次將手向前遞了一遞,手臂上的手環光芒一閃,一個皮袋子落在他的手上:“而我們可不會放棄這麽優秀的合作夥伴——當然,前提是貴商會有能力通過我們的篩選。”


    強納森盯著那隻手,那隻手有意無意地晃了一晃,皮袋裏頓時發出丁零當啷的晃動之聲。


    金特裏的聲音。


    這麽沉甸甸一袋,不得有至少五十枚?


    強納森·赫伯特眼睛一亮,臉上立刻擺出了笑容,接過皮袋子的同時和馬裏內特·艾格伸手相握,他大聲道:“確實,米爾商會愚不可及,放心,我會證明給艾格閣下看,閣下的選擇、貴商會的眼光是正確的。”


    他隨後抽迴手,陪笑道:“隻是這樣的事情,我需要向會長請示一番,您能夠稍等片刻嗎?”


    “沒問題,一切都是為了合作共贏。”馬裏內特爽朗地笑著。


    “裏邊請,裏邊請!”強納森·赫伯特伸手將馬裏內特向著商會裏麵請去,同時不忘惡狠狠地向一邊的護衛們吼道:“你們,把貨物都運下車,動作利索點!”


    馬裏內特微笑著,跟著強納森走入了商會之中。


    富麗堂皇的大廳裏空蕩蕩的,沒有侍者也沒有閑雜人。紅色的地毯自門口一直撲到大廳的盡頭,那裏台階疊起,擺放著一尊五米來高的白玉石像,給人一種身處教堂的既視感。


    “您請在這裏稍等。”強納森·赫伯特匆匆走向一旁的房間,任由中年富商在商會大廳裏閑逛。


    馬裏內特最後迴頭看了一眼商會的門外,台階下,諾羅伊商會的人們正上前要卸下車上的貨物,而車邊的護衛們已經迎上前,一副要幫忙的熱心模樣。


    他輕輕搖頭,伸手將門關上。青色的風悄然在門上流轉一圈,將外麵的聲音盡皆吞沒。


    隨後他抬頭,看向那尊五米高的白玉石像。


    石像與他所認知的任何一位神明立像都不同,它並非那種,等待著人前來膜拜行禮的姿態,前後腳微微叉開,兩手皆是抬起的狀態,像是握著什麽一樣。


    這是戰鬥的姿勢。


    “原來1441年就已經在謀劃了麽?”他嘴裏低語道,“看來我來得真是及時。”


    他正要上前看看石像下銘牌上的名字,一旁的房間門卻已經打開。強納森·赫伯特推開門,快步走向他,臉上帶著病態的笑容,熱成無比地道:“艾格閣下,會長對您的到來感到無比欣悅,請務必參與到我們的會議中。”


    “你們的會議?”馬裏內特站在原地,同樣報以微笑,“諾羅伊商會內部的會議,我一個外人參與,不好吧?”


    “哪裏哪裏,參與過會議,您就是我們自己人……不,我是說,參與了會議,大家就是合作夥伴了,有什麽好分的那麽清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卻之不恭了。”馬裏內特說著,跟上了強納森的步伐。


    那扇會議室的門用一種他不認識的黑色材質做成,帶著一種熏烤過的怪異味道,一時之間甚至分不清究竟是香還是臭。他從半開的門間向裏看去,室內光線昏黑,燈都沒開幾盞,隱約可見房間角落不斷亮起的紅光——


    “來,進來吧,我們的理事都很歡迎閣下……”


    強納森臉上古怪的笑意愈盛,他渾然沒意識到麵前中年人的笑容同樣古怪,徑直走入了門內。


    馬裏內特緊跟著他走入,才剛剛跨進門,就感覺耳邊“嗡”的一聲,周圍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度。


    房間中是一張會議長桌,強納森已經在桌子的一邊坐下。他進來的一刻,桌邊環繞著的十餘人盡皆看向他,在昏暗的光線中,那些人的眼睛卻都亮起了詭異的光,綠瑩瑩的,像是夜晚飄蕩著的鬼火。


    而長桌的上首,是一道身材格外高大的身影,他站起身,低沉的聲音隆隆的響起,在整個房間中迴蕩著:


    “我是埃爾維斯·泰特,諾羅伊商會的會長,馬裏內特·艾格閣下,歡迎來到我們的會議,我保證你在這裏會獲得無上的享受——”


    “泰特會長,很榮幸見到您。”馬裏內特看著那張橫肉滿滿的麵龐,臉上笑意絲毫不退,“也很榮幸能夠參與到你們神聖的會議中。”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用詞,強納森已經招唿著他落座,馬裏內特才坐下,就聽泰特會長在上首說道:


    “艾格閣下是來自金納澤?恕我冒昧,金納澤直屬於索爾科南,為什麽會有興趣參與到南方的生意裏?”


    “泰特會長,索爾科南能夠給予的資源畢竟是有限的。泛索爾科南商會共同體將大頭的利益吃得死死的,留給我們的湯實在是不夠……我想南方能夠給我們很大的驚喜。”馬裏內特雙手平攤在桌子上,就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舒適地坐著。


    如果拋去身邊不斷響起的類似磨牙的聲音,又或是吸溜口水的聲音,或許這幅場景確實和一場家庭會議沒有任何區別?


    他目光掃向四周,那一道道綠瑩瑩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讓人想起墳場的野犬,尾隨著送葬人,隻等棺木下葬便會衝上去,將棺蓋刨碎,撕扯裏麵的屍體。


    諾羅伊教有這麽血腥暴力嗎?亞度尼斯的影響下,他們不應該裝扮為騎士才對麽?


    他心中稍稍疑惑,臉上微笑依舊,與埃爾維斯·泰特對答如流。


    “金納澤的內陸水產在索爾科南擁有很大的市場,我想在南方應該也可以受到歡迎。我們有穩定的礦物渠道,同時金納澤的糧食產量極高……”


    他平穩地闡述著與“金蘋果商會”能夠獲得的好處——這些內容全都屬實,除了在金納澤的薩德謝爾伯維爾真的有這樣一個商會之外。


    因為這並非真實存在的商會,而是另一個時空裏,由玩家組建的商會。


    馬裏內特·艾格——不,西裏爾·亞德裏恩,就這麽在群狼環伺之中,直視著麵目愈發陰沉、笑容愈發詭異的埃爾維斯·泰特。


    “那諾羅伊商會能夠帶給我們什麽呢?除了米斯狄爾領的通行權之外。”他微笑著向後靠在座椅靠背上,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


    “我希望能夠獲得更多,我需要的是北盟的龐大市場——”


    而麵前的埃爾維斯·泰特,不,是桌邊的所有人,在此刻都站起了身。


    “當然,我說過,會給您無上的體驗。“


    “馬裏內特·艾格閣下——”


    泰特的話音壓抑不住他的興奮,當最後一個尾音落下的一刻,西裏爾身邊的強納森·赫伯特發出一聲怪叫。


    接著,向著西裏爾直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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