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天色已?經擦黑,楚彧還在挑燈處理政事,他今日在雪月齋待得時間長了些,恰逢月中,各省又有一大批請安折子遞上來,正在他耐心看那些蠅頭小字時,忽聞八幺八開口:“阮拂雲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為20。”


    朱筆一頓,落筆的那一筆稍稍重了些,楚彧什麽也沒說,繼續往下寫,誰知?八幺八又來了一句:“宿主對楚彧的好感度小幅度下降。”


    手一抖,這一筆直接劃拉出了一大條,這個字徹底寫壞了,楚彧盯著那個朱字看了半晌,索性塗了,問八幺八,道:“怎麽迴事?”


    八幺八嘖了一聲:“就是?我家?親親宿主在剛剛某一瞬間,對你下頭了唄。”


    恰在這時,李得福一溜小跑入了殿,低聲稟道:“皇上,司宮台派人來,送寧美人前來侍寢。”


    楚彧這下是?真的穩不?住了,他猛地把那枝朱筆擲了出去,霍然起身:“蘭屏玉在做什麽?!”


    第48章


    長安宮。


    已到了上燈時分,宮人們搬了梯子,在廊下點燈,宮燈一盞一盞亮起,在昏暗的傍晚,顯得格外醒目。


    有一人自長安門進來,那點燈的宮人轉頭一看,連忙笑著迎上去,作了一個揖,道:“原來是李總管,哪陣大風把您給吹來了?”


    李得福笑眯眯道:“咱家奉皇上之命,前來麵見皇後娘娘,不知娘娘現在何處?”


    那宮人連忙道:“娘娘眼下在紅葉齋,總管公公請隨奴才來。”


    紅葉齋位於長安宮的西偏殿,門口種了兩株楓樹,此?時?正值盛夏,樹葉自然還是翠綠的,鬱鬱蔥蔥,被風吹得婆娑作響。


    紅葉齋裏門窗大?開,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酒味,殿內已掌了燈,燭火通明?,當中放著一書案,案上擺了許多書冊,並?紙墨筆硯,一人正坐在那裏,撐著頭,一手?拈著酒杯,像是在發呆,又?或者神遊天?外。


    宮人入了殿,低聲稟道:“娘娘,皇上派李公公來傳話了。”


    那人沒反應,宮人靜候片刻,隻好又?提醒一迴:“娘娘……”


    “我沒聾。”


    略微沙啞的女子聲音打斷了他,皇後隨手?將酒杯擲下,白玉杯在宣紙上滾了一圈,染上些許酒液,道:“叫他進來。”


    不多時?,李得福便在宮人的引領下入殿,躬身行禮:“奴才叩請皇後娘娘鳳體?金安。”


    皇後倚在梨花木大?圈椅中,她今日的衣著十分簡單,隻穿了一件素色舊衫,脂粉未施,臉色看起來有些病態的蒼白,眼下的青黑愈發重了,卻依然不減美麗。


    她挑起眼皮子看過?來,神色倦怠道:“什麽事?”


    李得福畢恭畢敬道:“皇上遣奴才來,向娘娘說一聲,自今日起,請您不必安排妃嬪侍寢了。”


    皇後一手?撐著下巴,笑了笑,道:“怎麽了?可是有人伺候得不好,擾了他的興致?”


    李得福忙道:“娘娘說笑了,除了燕美人以外,皇上沒讓旁人侍寢。”


    “哦?”皇後輕挑柳眉,道:“皇上隻想要燕美人,是這個意思嗎?”


    李得福陪著笑,道:“燕美人秀外慧中,玲瓏心思,很是得皇上的喜歡。”


    “那李總管看這樣如何?”皇後往後靠在圈椅上,微笑道:“你把這鳳印捧去乾清宮,交給皇上,從?此?往後,他想寵幸誰,就寵幸誰,正好本宮也?懶得管這攤子事兒,還落個清閑。”


    她越說越覺得這主意不錯,便開口讓貼身宮女去取鳳印來。


    李得福見她那模樣神態,竟不似開玩笑,額上汗都要下來了,連忙作勢打了自己幾下,道:“瞧奴才這張破嘴,不會說話,還請娘娘息怒。”


    皇後懶懶瞥他一眼,道:“這點事情,也?值得本宮動怒?你瞧不起誰?”


    李得福連道不敢,說話間,鳳印已經取來了,皇後伸手?拿起來,隨意掂了掂,對李得福道:“喏,拿去吧。”


    縱然人精如李得福,這會兒也?唯有苦笑:“娘娘別為難奴才了,這鳳印要是真?拿去乾清宮,奴才的腦袋可就沒了。”


    “那倒不至於,”皇後悠悠道:“你家皇上要是有那等殺伐果決的魄力,砍腦袋的事兒,你還排不上號。”


    她說話並?不忌諱,李得福聽得心驚肉跳,自然是不敢去接那鳳印。


    “前幾日,皇上來了長安宮,”皇後抱起雙臂,看著他,道:“他要本宮出麵,無非是想讓太後放手?後宮大?權,本宮都照辦了,為此?還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浪費在那些雞皮蒜毛上,說實?話,哪個妃子侍寢,本宮根本不在乎,聽說他喜歡燕美人,也?特意給他安排上了。”


    “捫心自問,本宮算得上是善解人意,賢惠過?人了,”皇後語氣淡淡道:“天?子恩寵,雨露均沾,後宮的妃嬪們輪流侍寢,皇上寵幸不寵幸,是他的事情,本宮安排不安排,是本宮的事情,誰也?不能?指摘本宮的錯處,太後不能?,朝臣不能?,皇上也?不能?。”


    說到這裏,她竟然還笑了一下,蒼白的容貌,在燭光下如一朵將將幹枯的花,美麗而頹靡,對李得福道:“皇上要是覺得我這皇後做得不好,盡管一道聖旨廢了,或者讓我進冷宮去,我自在得很。”


    李得福冒了一頭汗,訕訕道:“娘娘言重了……”


    “迴去告訴你家主子,”皇後從?書案上揀起一枝狼毫,道:“他要專寵一個人,就要做好所有的準備,千萬不要忘了當年的事情,慈寧宮那位不會一直坐視不理的。”


    李得福心中一驚,抬起眼看她,又?立即低下頭去,低聲應道:“是,奴才一定會將娘娘的意思,轉告皇上的。”


    皇後沒再說話,而是專心地寫起字來,李得福便退了下去,過?了片刻,有宮女捧了托盤入殿,上麵放著溫酒器,一進門就看見皇後正在倒酒喝,連忙緊走幾步,訝異道:“奴婢不是說去溫酒了麽?您怎麽又?吃冷酒?”


    “方才口渴了。”


    宮女將她手?中的冷酒拿過?來,換上溫酒,嗔怪道:“您這身子骨,還是要多多愛惜才是。”


    聽了這話,皇後卻忽然道:“愛惜什麽,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我愛惜了,難道死後爛得會比旁人慢一點?”


    宮女:……


    皇後將那一杯酒喝完,繼續執筆寫起字來,道:“下去吧,無事不要打擾我。”


    ……


    沁芳軒。


    這還是燕搖春第一次來其他嬪妃的住處,偏殿的布局和雪月齋差不多,隻是陳設略顯樸素了些,案幾上放著一個青釉弦紋瓶,裏頭插著一枝白玉蘭,旁邊的黃楊木架上放了一些書和字帖,看起來書香氣息十足。


    “燕姐姐,喝茶。”


    阮拂雲親自遞過?茶,燕搖春接了,看著她,忽然道:“總是這樣嗎?”


    阮拂雲一怔:“什麽?”


    燕搖春說起方才的事情,道:“她們總是這樣奚落你嗎?”


    “沒有沒有,”阮拂雲連忙擺手?,垂下眼,呐呐道:“今日之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好,趙姐姐精心挑選了石榴送給我,我……我不該沒經她的同意,便拿去送給燕姐姐的,如今弄成這般,都是我的錯……”


    說到後麵,她的聲音帶著幾分隱約的哭腔,卻依舊強忍著,不敢看燕搖春。


    燕搖春心裏歎氣,隻是兩個石榴罷了,竟還能?讓一個小姑娘受這麽大?的委屈,她從?前隻覺得岑才人心直口快,喜歡抬杠,現在看來,確實?是有些討嫌了。


    燕搖春問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阮拂雲小聲答道:“石榴,是今天?上午……”


    “我說的不是石榴,”燕搖春很直白地道:“我從?前見你們三人時?常在一處,感情頗為融洽,岑才人今天?突然刁難你,肯定不是因為這兩個石榴。”


    阮拂雲登時?愣住,臉色微微蒼白,囁嚅道:“這個……我、我不知道。”


    她看起來怯生生的,如小兔子一般,嘴巴竟是十分嚴實?,無論?燕搖春怎麽試探,她都不願意迴答,隻說沒有。


    燕搖春問不出來,隻得作罷,又?笑著道:“你若是無事,可以多來雪月齋找我玩,我一個人無聊得很,咱們作個伴也?是好的。”


    阮拂雲聽了,麵上露出一絲笑意,忙道:“是,姐姐的話,我記下了,還望姐姐不要嫌我麻煩才是。”


    她親自送燕搖春出了長陽宮,目送一行人遠去,貼身宮女扶住她,道:“主子,您方才為何不向燕美人說明?實?情?趙才人倒還好,那岑才人總是擠兌你,說話難聽得很,今天?要不是燕美人在,您又?要受委屈了。”


    阮拂雲聽了,隻是道:“我不會說的。”


    宮女萬分不解:“為什麽?燕美人心地善良……”


    “正是因為燕姐姐心地好,”阮拂雲輕咬下唇,道:“岑姐姐嘴巴刁,現在隻是說一說我罷了,若是燕姐姐替我出頭,隻怕要惹上一身腥,燕姐姐如今雖然受寵,但是她的處境並?不比我好多少。”


    她輕歎一口氣:“太後娘娘是不喜歡燕姐姐的,淑妃也?是,還有一個寧美人,若叫燕姐姐為了我,再與岑姐姐生了齟齬,我於心難安。”


    ……


    乾清宮。


    夜色已深了,廊下宮燈散發出昏黃的光暈,將影子拉得長長的,宮人正安靜地值守著,與這龐大?的宮殿一同沉默。


    一個小內侍提著燈籠在前麵引路,旁邊便是李得福與寧美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因為今夜要侍寢,寧美人精心打扮了一番,梳了漂亮的發髻,脂粉略施,用?了十分珍貴的花露,渾身上下,就連頭發絲都散發出淺淡的香氣。


    “寧美人,”李得福拿著拂塵,滿麵帶笑,道:“請往這邊來。”


    “有勞總管公公。”


    寧美人含羞帶怯,跟在他身後,婷婷嫋嫋地進了偏殿,卻發現殿內空無一人,冷清得很。


    這裏與其說是寢殿,更像是一個書房,不,是書庫,足足有七八個黃楊木大?書架,一字排開,上麵密密麻麻都是書籍和竹簡。


    寧美人不由愣住,麵露疑惑道:“李公公,皇上是在此?處辦公嗎?”


    李得福笑眯眯地道:“迴美人的話,皇上眼下在禦書房處理政事呢。”


    寧美人一頭霧水地道:“那你帶我來這裏是……”


    李得福道:“皇上聽說,寧美人十分的博學多才,見多識廣,在京師有掃眉才子之名。”


    寧美人十分欣喜,謙虛道:“隻是旁人謬讚罷了,嬪妾愧不敢當。”


    李得福忽然歎了一口氣,寧美人果然上鉤,有些疑惑道:“公公這是……”


    李得福道:“想必寧美人也?知道,皇上日理萬機,宵旰憂勞,總感歎時?間易逝,分|身乏術,許多事情不能?親自做。”


    寧美人聽了,頓時?心領神會,立即道:“嬪妾才疏學淺,若皇上不嫌棄,嬪妾願意為聖上分憂。”


    李得福就等這一句話了,滿麵驚喜道:“美人真?是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皇上知道了,一定十分欣慰。”


    他說著,將寧美人引到書案前,上麵擺了文房四寶,還貼心地放了許多燭台,光線明?亮,顯然是早早就準備好了。


    寧美人麵上笑意微滯:“公公,這是……”


    李得福介紹道:“這些書架上的書,是皇上從?前自民間搜集來的孤本,有些殘缺不全,也?有些損壞了,但其中的內容,多是前人的經驗之說,於國於民,大?有裨益,皇上打算將它們都一一整理出來,再通過?書肆刊行,惠及黎民百姓。”


    李得福笑道:“寧美人出自書香門第,令尊寧大?人是吏部尚書,先帝欽點的狀元郎,才高八鬥,文采一流,想必寧美人定然是深受熏陶。”


    高帽子一頂一頂地堆上來,寧美人看著那滿滿當當的書架,恍惚有一種錯覺,自己不是來侍寢的,而是來給皇上幹苦力活來了。


    安頓好寧美人,李得福退出了偏殿,轉而去了正殿,天?子依然在挑燈批奏折,見了他來,隻發出一個聲音:“嗯?”


    李得福忙恭敬稟道:“皇上交待的事情,奴才已辦妥了。”


    楚彧頷首,忽然又?問:“司宮台那邊問過?了嗎?”


    “問過?了,”李得福道:“明?日是蕭美人侍寢。”


    他從?旁邊的青花山水大?瓷缸裏撿出一卷畫軸,打開來,這正是當初秀女們參選時?,遞上來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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