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哥哥要離開獄界嗎?”


    “嗯。銘泠可以辦到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有點危險……”銘泠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小洛哥哥不直接從傳送陣走嗎?”


    “北域鬼王的宮殿裏有結界,從傳送陣走立刻就會被人發現的。”我蹲下身,和銘泠視線相對,“真的不可以幫幫哥哥嗎?”


    “可是,真的很危險……”


    “我不怕危險。”


    “那、那好吧。”銘泠深深地吸了一口起,緊緊地抓住我的手。“隻要是小洛哥哥希望的,我都會為你實現。”


    話音剛落,一個綠色的法陣突然出現在我和銘泠的腳下,四周的景物就像破舊的壁畫一片片向下剝落。


    好痛!


    整個身體被幾股力量向著不同的地方拉扯著,好像要將我生生扭成一個麻花再撕成碎片一樣。


    一道鮮血從銘泠的額頭上緩緩流出,她伸手摸了摸,突然好想被抽走了魂魄一樣發起呆來。


    “銘泠!銘泠!”我直覺得不好,趕緊抓著銘泠的手大喊。銘泠渾身一顫,終於清醒過來,拉著我的手就往前跑。


    剛跑出幾步,腳下一輕,就已經站到地上了。


    “小洛哥哥,到家了。”


    可是我現在哪裏還顧得上這個,我衝著房間裏的空氣大喊:“銘泠,你受傷了!讓我再去到名之領域,讓我再看看你!”


    “小洛哥哥,我沒事的!”銘泠甜甜地笑了起來,聲音裏沒有一絲虛弱。“名之領域裏看到的東西,都不過是名的投影,不是真的。銘泠剛剛也沒有受傷,隻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來……”


    “真的?你別騙我。”


    “銘泠怎麽會欺騙小洛哥哥呢?”銘泠嬌滴滴的聲音裏帶上了些許不滿,“銘泠永遠不會欺騙小洛哥哥的!小洛哥哥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說完,銘泠便賭氣地關上通話通道,任我怎麽說好話,也不肯再開口了。


    我環顧四周,發現銘泠將我帶到了我的房間。這下子正合我意。


    出門,左拐,熟門熟路地摸進了大魔王的房間。


    一進去,那種撲麵而來的熟悉感讓我幾乎落下淚來。


    進門靠牆的左側是一個到頂的大書架,裏麵堆滿了各種外文的大頭部。明明我家之前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平日裏也不見大魔王怎麽出門,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弄到這些書的。書架的旁邊放著一個大衣櫃,剛剛好卡在牆壁和書架間的角落裏,像極了一個飽受委屈的孩子。正對房門的牆上開了一扇窗戶,下麵放了一張寫字台。和我房間裏的那個一模一樣,都是那種老式的、刷著黑漆的寫字台。寫字台的右邊靠床放著一架床,床單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被子也被疊成整齊的方塊狀,一看就是大魔王的風格。


    貧瘠——這就是這個房間唯一的形容詞。


    大魔王剛剛看到這個房間的時候,也曾經吐槽過。但住進來之後,卻再也沒說過什麽不好聽的話。他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呆在這棟房子裏,不說話,卻真實存在。


    拉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奶奶去世的黑暗。


    我走到書架前,一點一點地撫摸那些堅硬的書籍,就好像擦過大魔王有型的風衣。或許是吸血鬼的貴族情結作祟,大魔王無論何時都穿戴整齊、一胎端正。


    厚厚的大頭部中夾著一本薄薄的書,看起來十分突兀,又有點眼熟。取出來看了眼封麵,便明白了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這正是我從前和小羽一起學習的童話書。


    《雪孩子》


    小兔子和雪人成了朋友。


    有一天,小兔子居住的草房子失火了,小兔子危在旦夕!為了拯救心愛的小兔子,雪人毫不猶豫地衝進了大火之中!


    雪人最怕高溫,一進入草房子便開始迅速融化。


    但是雪人毫不害怕!


    它要拯救它心愛的小兔子!這個信念讓它擁有了無盡的勇氣!


    最終,雪人將小兔子救了出來,而它自己卻因為高溫融化成了一灘雪水,永遠離開了。


    還記得那時,小羽那時候為了這個故事哭得稀裏嘩啦,一個勁兒地說著“雪人好可憐……雪人好可憐……”


    “別哭啦,雪人一點也不可憐的。”我手忙腳亂地哄著小羽,“它的內心其實很幸福的。”


    “為,為什麽?”


    “因為愛就是犧牲啊!”


    我的腦子轉得飛快,抓住腦中那一閃而過的靈光就開始侃侃而談:“最開始雪人和小兔子雖然喜歡彼此,但並不能時時刻刻在一起。小兔子需要住在草房子裏,雪人也無法接近熱的東西。它們之間的喜歡不能戰勝對自己的喜歡。所以最開始的時候,雪人隻是向大火丟雪球,希望小兔子能自己逃出來,而不是自己衝進去。”


    “後來情況越來越危機,雪人對小兔子的喜歡也在這一刻戰勝了自己的私心。它衝進了著火的草房子,雖然它明知道自己會因此化成雪水。但是雪人已經不在乎了,因為它的心中充滿了對小兔子的愛。這份愛讓它戰勝了自己。”


    “所以,雖然雪人最後化作了雪水,卻從此住進了小兔子的心裏。看似兩人從此分離,實際上卻是永遠都在一起。所以小羽不必為雪人悲傷。雪人和小兔子其實很幸福。”


    聽到這樣的解釋,小羽終於止住了哭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後來,在小樓的天台上,大魔王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雪孩子》的故事,為什麽要那樣說?”


    我記得那天的天很黑,卻奇異地有一束亮光照在大魔王俊美的臉龐上。半邊明亮、半邊黑暗,強烈的明暗對比,讓大魔王的五官顯得更加立體。


    夜風吹起大魔王的發絲。那些平時總是一絲不苟地梳在頭頂的發絲,那些看起來很堅硬的發絲,那個時候看上去異常柔軟。帶點蓬鬆的感覺,在夜風中輕輕晃動。


    愛,就是犧牲。


    小羽聽進了這句話。為了救我,慘遭野狗的毒手。


    索菲亞信了這句話。為了艾德拉克,背叛了所有,包括她自己。


    艾德拉克記住了這句話。為了救我,以生命為代價,發動了禁忌的法咒。


    我為什麽要說這句話呢?


    我為什麽要說這句話呢?


    ……


    我狠狠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深深地低下了頭。


    仿佛是一個魔咒,我們所有人都走在這個充滿悲劇的輪迴裏。


    卻甘之如飴。


    我抬起頭,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將眼眶中的那股酸澀壓了下去。


    “銘泠,我想請你再帶我去一個地方。”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卻沒有絲毫停頓。


    “小洛哥哥還想要去哪裏啊?”


    “我想去冥界,去找世界的意識。”聽到我近乎瘋狂的話,銘泠忍不住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唿,但我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不僅僅是我的意識,請將我的身體一起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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