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維特沉著臉離去,亞菲兒坐在會議室臉色也沒有多好。


    她還沒鬆下一口氣,梅英推門而入,“王女殿下。”


    梅英躬身行禮,亞菲兒拍拍坐桌子示意他起身,她疲憊揉捏額角,道:“外麵現在什麽情況?莉莉安怎麽沒有跟你一起來?”


    人有生老病死,在亞菲兒心中,伯頓帝已經六十多歲,即使病逝,也並不覺得意外。


    而且,亞菲兒根本不相信莉莉安會殺死伯頓,最重要的是,亞菲兒接受不了狼人帶走莉莉安的事實。


    幾乎在梅英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的巴掌已經落在了梅英的臉色。


    “啪”的一下皮肉炸響,梅英腦袋偏向一邊,嘴角溢出血跡,耳廓嗡嗡作響,可見亞菲兒用了多大的力氣。


    “我當初把她交給你,是怎麽交代的?”


    “帶走她的是狼人!”


    在亞菲兒的意識中,狼人如梅英曾經跟莉莉安講述的那樣,是萬惡的存在。


    現在狼人帶走了莉莉安,換句話說,就是餓狼叼走了一塊肉,結果、下場是什麽,亞菲兒身體一陣晃蕩,重重坐迴椅子上,簡直不敢深想。


    她曾經正麵與維京人交戰,敢公然對抗教會,從教會手底下帶走囚犯,更不畏懼惡魔的詛咒,將梅英·斯坦利待在身邊。


    在亞菲兒眼中,人們除了無法戰勝自己,其他所有詛咒也好,勢力也好,隻要撐住一口氣在,總有戰勝、踩在腳底下的一天。


    可是現在,亞菲兒忽然覺得自己做錯了。


    亞菲兒抬起頭,如藍寶石一般透亮的藍眸盛滿憤恨,說出了足以將梅英內心刺穿的話:


    “他們說的對,惡魔之子,會帶來不幸。”


    “是我的錯。”因為莉莉安的事,梅英的心早已跌入穀底,此時卻是實打實的被擊得粉碎。


    梅英垂下腦袋,周身氣息落寞,整個人仿佛陷入無盡的哀傷中。


    僅是一瞬,梅英再度抬頭,堅定道:“我一定會將莉莉安殿下尋迴來,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亞菲兒擺擺手,來時哪怕經曆大半個月的路程奔波,也始終表露出神采奕奕,現在卻是徹底的疲累了,“如果眼神能殺死人,你早已死了千百萬迴,就在剛才。”


    “出去吧,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永遠不要。”


    “……”梅英難過擰眉,行禮抬起的右手微不可聞的顫抖,他深深像亞菲兒鞠躬,做出最後一次保證,“梅英……斯坦利,將為您尋迴克爾斯國的太陽。”


    為了您,也為了我。


    迴來時梅英已經和亞菲兒解除主仆契約,現如今亞菲兒說不想再看見他,這話等同於將他從騎士團除名。


    繼續留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不如抓緊時間。


    梅英倏地轉身,“嘭”的一聲將會議室大門推開,出門一路闖出到二道牆外,騎迴來的馬兒都在那裏。


    看馬的守衛還沒反應過來,梅英已經攀上馬背,揚鞭離去……


    雖然不安,但梅英始終不能相信莉莉安會發生生命危險。


    女仆們說狼人帶走了莉莉安,梅英腦海裏首要想到的,就是那夜花園裏見到的那兩個人。


    那兩個人雖然說話不客氣,倒也沒有表現出十足的惡意,如果使他們帶走了莉莉安……


    莉莉安會沒事的。


    梅英深邃眉骨緊皺,幽藍眸子滿是凝重。


    駕馬奔出皇宮,梅英四處打量。


    跟莉莉安相處有一段日子,梅英大概了解莉莉安使用魔法的特性,觀察之後,他駕馬沿著街上殘留痕跡的方向尋去。


    皇宮內發生政變,亞菲兒忙活收迴權利,梅英駕馬闖入叢林,而於此同時,在叢林的深處,莉莉安等人也在為幾天之後返迴人類世界做著準備。


    精靈穀氣候一年四季如春,然而此時人類世界已經進入寒冬,莉莉安穿著矮人們緊急趕製出來的厚棉衣裙和兔毛披肩站在精靈穀中心,布魯克的樹屋內,正和布魯克和一眾矮人告別。


    “精靈是仁慈純善的,但那些都淩駕在自身安全的情況智之上,如果有必要,您應該學會使用魔法保護自己。我們永遠愛戴您,尊敬的王。”布魯克輕輕在莉莉安手背落下一吻,重新站穩後,他將庫珀推到莉莉安身側,“庫珀雖然貪玩,但她一定會給予您意想不到的幫助的。”


    布魯克曾經很莉莉安提及過一個委托。


    而委托的內容就是讓庫珀跟隨莉莉安身邊。


    布魯克命不久矣,不能陪伴布魯克走完人生中最後一程,不光對庫珀是遺憾,對布魯克同樣也是遺憾。


    而且,布魯克會死,庫珀知道這件事嗎?


    莉莉安曾經擔心過,後來被布魯克告知,矮人雖然沒有擁有魔法,但對同族之間的生命感知力十分敏感。


    換言之,庫珀早就知道布魯克已經油盡燈枯。


    莉莉安便沒再推辭,同意帶上庫珀。


    眼下庫珀眼眶紅紅,莉莉安揉揉她的腦袋,道:“大概三天之後啟程,這期間,你可以去跟你的小夥伴們好好道個別。”


    “謝謝殿下,請殿下相信,庫珀很榮幸能追隨您。”庫珀向莉莉安深深鞠了一躬,又迴頭衝布魯克鞠了一躬,轉身小跑出樹屋。


    望著庫珀跑遠的背影,莉莉安瞳仁閃爍,神情凝重。


    布魯克看在眼裏,詢問道:“您似乎有心事?”


    “嗯……”莉莉安搖頭,淺笑安撫布魯克,“沒有。”


    其實是有的。


    但莉莉安覺得,那個問題布魯克大概也不能給她答複。


    這段時間莉莉安想了很多事,曾經她以為卡特裏娜是她的外曾祖母,她返祖的,也是卡特裏娜的精靈血脈。


    可事實上根本不是這麽個事。


    卡特裏娜的後裔隻有伯頓,而真正的伯頓,早在六歲時就已經死在了那場詛咒裏。


    亞菲兒是西裏爾的骨肉,是西裏爾的孩子,理論上是伯頓的妹妹。


    兩個人雖然生與同一位父親,但亞菲兒跟卡特裏娜可沒有半毛錢關係。


    而莉莉安,她是亞菲兒的血脈,跟卡特裏娜更更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那麽,精靈血脈,是怎麽來的呢?


    雖然不那麽確定,但莉莉安心裏其實有一些猜測。


    西裏爾吸收了卡特裏娜的力量,這股力量沒有繼承到亞菲兒和巴德身上,而是延續到了她的身上……又或者說,不是延續,而是力量創造了她。


    可這樣一來,謬論更大了。


    如果是力量創造的她,那麽她到底是鮮活的個體,還是卡特裏娜的一部分?


    莉莉安接受不了後者。


    她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的碎片,更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莉莉安眉心因矛盾越皺越緊,身旁瓊林輕聲喚道:“殿下?”


    “啊?”莉莉安迴過神,對上瓊林極淡的眸子,“什麽事?”


    “過幾天就是聖誕節,布魯克為您和您的母親準備了禮物,希望您一起帶上。”


    順著瓊林視線看去,果真看見一臉含笑的布魯克身邊對著一大一小兩個盒子。


    布魯克指著大的墨綠禮物盒說道:“這是送您的禮物,希望您會喜歡。”


    又指著小號紅色禮物盒說道:“這是送給您的母親的,希望您代替所有矮人,像您的母親問好。”


    “謝謝,我的母親一定會喜歡的。”莉莉安揮手將禮物收進係統背包,蹲身與布魯克進行最後分別前的擁抱,“等我找到合適的地方,一定會派人前來傳達消息,屆時會帶領大家像新的家園遷移。”


    “恭候您的再次到來。”


    三天後,拜別精靈穀一眾矮人,莉莉安和狼人們再次啟程。


    和來時不同,莉莉安坐在銀狼瓊林的背上,懷裏還多了個藍皮膚小矮人。


    “人類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其他的人類也像您一樣麽?金色的長發,雪白的皮膚和綠色的眼睛?”


    “當然不,他們就像狼人一樣,擁有許多種發色,長短也不同。皮膚的顏色也不一定是白色,也可能是黃色、黑色。”


    “那可太神奇了!矮人隻有年老的時候,皮膚顏色才會發生變化。”


    一路磕磕絆絆聊天,再又前行一段路程之後,叢林裏掠起了風。


    而風,帶來了熟悉的味道。


    莉莉安眉心微簇,閉上眼睛細細感受。


    不多會兒,前方陰暗的灌木叢中一陣嘩啦響聲,狼人們做出警覺預備進攻的姿勢,莉莉安卻“嗖”的一下,從瓊林背上滑了下去。


    “殿下,您應該站到我身後去。”


    瓊林說完,莉莉安已經跑出去幾步,在二十多雙狼眼的注視下,匆匆陰暗的樹影之中,一個人影搖搖晃晃闖進眾人眼前。


    “梅……”莉莉安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聲音發顫快步衝向人影,“梅英!”


    “莉莉安……”


    梅英拖著一身血跡出現在眾人眼前,在看到莉莉安的那一刻,梅英再也支撐不住,歪向一邊徑直倒下。


    莉莉安跑得快,及時伸出手將他接住,沒有讓他重重摔在地上。


    “你怎麽會在這裏?怎麽又成了這幅樣子?!”


    “你沒、沒事……就好。”


    梅英進入深林後,被魔獸襲擊墜馬,亂竄的馬兒吸引走了魔獸,他就徒步在林子中尋找。


    然而叢林深處最暗的地方伸手不見五指,他兜兜轉轉,都不知道轉了有幾天,整個人不光因失血過多陷入瀕臨死亡的境地,一直沒得到糧食和水的補給,更讓他的意識陷入的混沌。


    但是幸好。


    在死亡之前,他確認了莉莉安的安好。


    梅英陷入昏睡,莉莉安眼淚說來就來。


    梅英身上穿著堅硬結實的騎士戰甲,然而那結實此時胸口處硬抓出三道爪印,內裏血淋淋的血肉外翻,血跡從胸膛外湧,下身盔甲關節處漏出來的衣服布料都是暗紅色的。


    這是流了多少血?


    莉莉安將梅英放在地上平躺後,眉心緊皺、眉尾下耷,咬緊下唇將一雙小手探向梅英胸口,源源不斷地綠光湧出,梅英胸口血肉外翻的傷口迅速愈合。


    場麵何其相似。


    隻是這一次,莉莉安沒有再因為透支精神力而陷入昏睡。


    梅英原以為會就此死去,卻忽略了莉莉安會治愈魔法的事實,片刻之後醒來,便對上莉莉安逆光焦急的小臉:“我再做夢嗎?”


    “什麽夢不夢的?”莉莉安眼淚汪汪的兇他,半晌又軟聲軟氣的詢問,“你還有沒有哪裏痛?哪裏不舒服?”


    梅英大腦停頓思考,察覺不到胸口撕裂的痛感,他混沌的意識才驀地蘇醒過來。


    梅英翻身坐起,捧住莉莉安的雙肩,深邃內斂的藍眸倒影出莉莉安委屈想哭又不願意哭的模樣。


    他還以為是夢,是幻象!


    不是,是真的莉莉安!


    梅英緊緊將莉莉安摟進懷裏,“萬幸,真的萬幸!”


    “到底怎麽迴事?皇宮裏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跟狼人……”


    梅英疑問一句接著一句拋出,說到最後忽然卡殼,這才注意到,身側周圍圍攏的二十多匹巨狼,幾乎是瞬間,梅英將莉莉安攔腰抱起“嗖”的一下,警覺後撤出十幾米。


    “雖然你速度還算迅速,但是應急反應能力實在太慢.”


    樹木暗影下,梅英如臨大敵。


    而瓊林,則在“嘭”的一聲氣流炸響後,毫不避諱的化為人形,毫不避諱的戳破梅英防禦的漏洞:“照這樣下去,以後遇事要是等你反應過來,殿下早已遭遇不測。”


    瓊林看待梅英的目光帶著一股犀利,絲毫沒有曾經在花園時的那樣溫和,可在戳破梅英之後,他又收斂起犀利的氣勢,含笑的將手探向莉莉安,“狼人的脊背更溫暖舒適,或許殿下會更喜歡?”


    梅英深邃劍眉緊擰,抱著莉莉安防備後退一步,同時大掌撐在莉莉安身後,將莉莉安摟緊,更加貼近懷裏。


    是個人都能察覺到空氣中的火藥味。


    灰狼傑克巨大的狼頭外向一邊,“哦天,這可不妙。要是他們打起來,瓊林一巴掌排掉了那個人類小子的腦袋,可憐的殿下會哭嗎?”


    屁股禿了一塊毛的羅賓想了想,接話道:“應該不會嗎?因為我猜測,小殿下大概率可以用魔法把他的腦袋接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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