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尋求支持


    “烈皇帝殉國而天下分崩,迄今已二十歲亦,椎心泣血之事尤曆曆在目,臣祈隆祭之……”


    每年的開春,李吳山都會按照慣例上一份這樣的奏疏,奏疏中的內容基本上大致相同:崇禎皇帝的忌日又快要到了,應該照例舉行隆重的祭祀活動,這是國家大事,祭祀活動的章程應該如何製定,還請朝廷定奪。


    整個大旗軍存在的合法性,完全來自於崇禎皇帝。從大旗軍宣布建軍的那一刻開始,就立下了對崇禎皇帝絕對效忠的誓言。就算是他李吳山本人,也是承接了崇禎皇帝的托孤托國之重,這才有了後麵的故事。


    對於整個大旗軍體係而言,崇禎皇帝的重要意義不論怎麽形容都不算過分,所以李吳山總是會在每年的這個時候舉行隆重的祭祀活動,其積極性甚至超過了江南朝廷。


    這本就是沿襲了多年的“老傳統”,具體應該怎麽做早就有了“約定俗成”的章程:朝廷會派遣一個分量十足的使者去祭拜,同時調撥銀錢作為相應的開支經費意思意思也就行了,這已是多年的慣例。


    在這麽多年當中,隻有當年的複隆皇帝曾經去過一次北邊親自參加過,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去過了。


    唯一和往年有點不同的是,李吳山專門在奏疏中提到了一句話:“帝後同祭”!


    崇禎皇帝和周皇後的忌日並不是同一天,但卻相差無幾,以前都是采用了“帝後同祭”的方式,而不是分開祭祀,這原本就是沿用了多年的“老章程”,根本就不用專門提起。


    這看似畫蛇添足的說法,卻讓敏銳的長平公主聽出了李吳山的弦外之音。


    “太後,這大祭之事非同小可,我意由萬歲親自去往北京禮祭……”


    當年的複隆皇帝就曾經親自去到過北京進行過禮祭活動,雖然永王繼位之後沒有親自去過,但永王沿用的是複隆皇帝的年號,完全可以看做是複隆皇帝的延續,而且永王本就是複隆皇帝的兄弟,複隆皇帝去過了也就等於是他去過了。


    興武朝已經建立一年多了,難道興武皇帝不應該去到北京祭祀一下大明朝的列祖列宗嗎?


    大明朝以孝道治天下,連曆代先皇都不去祭祀,這個孝字又從何談起呢?


    讓十五歲的興武小皇帝去北京住持禮祭活動,完全合情合理。


    但翁太後卻不可能同意。


    北邊是李吳山的地盤,小皇帝怎能輕易就過去呢?


    哪怕是當年的複隆皇帝北上祭祀的時候,也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準備和周密的布置,為的就是避免出現種種有可能出現的意外。


    倉促之間,皇帝怎麽能夠真的北上呢?


    “我朝初創百廢待興,我意由萬歲遙祭即可。”按照翁太後的意思,讓興武小皇帝在南京遙遙的祭拜一番也就是了,沒有必要親自去往北方。但這樣的大型祭禮肯定需要個很有份量的人物才行。


    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翁太後動起了小心思:“自興宗成皇帝離世之後,崇禎烈皇帝之子嗣唯有永王及二位殿下。永王新婚不宜見喪,我意由殿下前往,代萬歲禮祭,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崇禎皇帝和周皇後就這麽幾個子女,複隆皇帝已經死了,永王又剛剛成親,新人不大適合披麻戴孝,而且他還遠在川蜀。你這個當公主的是所有子女當中年紀最大的,我覺得你去北邊禮祭做為合適,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離開江南的權利中心去往北邊了。


    若是長平公主真的去到了北邊住持祭祀活動,翁太後剛剛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把她一腳踢出去,完全掌控整個局麵。


    這點小聰明小算盤,長平公主早就看透了。


    但翁皇後說的在情在理,她還真的不好拒絕。


    “也好,”經過一番審慎的思考之後,長平公主終於答應下來:“那就由我代替萬歲北上禮祭,隻是這朝中之事,就要勞煩太後了。”


    “我這一去,少則一月多則五十日,此時正是新稅實施之緊要關頭,萬望太後與萬歲穩妥行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切以穩字為要……”


    千叮嚀萬囑咐,好一番交代之後,在二月份的最後一天,長平公主離開了江南,打著一套天子儀仗,帶著將近千人的隊伍沿著大運河浩浩蕩蕩北上了……


    禮祭從三月十八日開始,正式的活動用了三天的時間,一直到了三月二十才算基本結束。


    禮祭過後,長平公主並沒有著急迴去,而是“順便”參觀了一下名動天下的“吳山軍校”。


    “殿下請看那裏……”李吳山指著大旗莊外的一處山坡說道:“當年青泥河血戰就發生才此處……”


    青泥河一戰,是李吳山的第一功,是大旗軍民團的第一次實戰,血腥慘烈而又名動天下。


    “青泥河一役,忠勇公率忠勇之民陣斬偽酋皇太極,天下震動四海鼓舞,一場精彩大戲唱的滿堂喝彩……”長平公主笑道:“忠勇公之能,就在這條青泥河上展露無遺了……”


    李吳山指著腳下的那座土台子說道:“殿下還記得這裏吧。”


    “永世不忘!”這座小小的土台子給長平公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是一個極端重要的東西,曾經寄托了整個大明朝的希望。


    這座其貌不揚的土台子,就是當年大旗軍建軍之時的閱兵之地。


    就是在這裏,大旗軍正式成立。


    同樣是在這座小小的土台子上,當年還是太子身份的複隆皇帝拜軍拜帥,將官府大明朝的神聖職責托付給了李吳山。


    這座小小的土台子,就是大旗軍的源頭,是一切豐功偉績的開始。


    意義重大啊。


    “想當年,大旗軍不過區區千數戰兵,卻肩負起了複興大明之希望,如今光複河山開疆拓土,追憶往西怎不讓人神往?”


    當年的大明朝已經到了絲縷斷絕的時刻,天下分崩四海洶洶,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那千數戰兵的身上,這一路走來,經曆過多少艱難坎坷,遭遇過多少荊棘風波……


    現在的吳山軍校,規模龐大建製齊全,分明就是天下第一強兵,曾經親自參與過大旗軍建軍全過程的長平公主忍不住的唏噓感慨……


    “這是我軍前方將士所食之物,請殿下品嚐……”


    李吳山請長平公主平常的是前方將士的單兵口糧,這玩意充滿了濃重的奶腥味道,因為添加了太多粗糖的緣故,甜的發膩,和宮廷之中的茶水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長平公主是代表皇帝來的,既然來到大旗莊參觀,自然要“與士兵同甘苦”。


    她毫不猶豫的舉起軍用鐵皮水壺,先是慢慢的品了一小口,強烈的奶腥味和又甜又膩的味道幾乎讓她當場嘔吐,但還是強忍著劇烈的惡心一口氣喝了個幹淨。


    “雖然味道不怎麽樣,但卻最能補充體力,既能充饑又能解渴。”李吳山笑道:“這其中的奶磚來自塞北,粗糖來自桂地,匯集南北之物為我軍將士所用。就這麽一壺不怎麽好喝的東西,運送到了大食國之後,其價值也會翻上好幾倍……”


    萬裏遠征,最要緊的就是物資供應問題了,後勤給養非常艱難。雖說前方的勝利來自於將士的勇氣和拚死血戰,但歸根到底的說起來,這種規模的國戰最終比拚還是綜合國力。


    李吳山讓她品嚐前方將士的食物,還專門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語,用意已不言自明。


    “若是前朝,實在無力發動這樣的戰爭,唯又國富才能民強,唯有國富才有兵威,唯有兵威才能揚國威於萬裏之外……”長平公主說道:“但這朝廷裏的局麵,李侍講肯定也是知道的,新稅製的推行,阻力重重啊……”


    聽了這句話,李吳山當即就笑了。


    “想當年,大旗軍建軍之時,殿下還隻是個少不更事之人,現如今卻執掌江南朝局,愈發老練沉穩,真讓我刮目相看……”


    經曆了複隆朝和永王時代,十幾年的磨礪之下,和當年那個膽小怯懦隻會利用崇禎皇帝名義的公主比起來,現在的她已經成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手段老練做事沉穩,還擁有相當超前的眼光和深謀遠慮,早已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了。


    為什麽會專門對李吳山提起“國富”的論點?無非就是想取得李吳山的支持而已。


    長平公主極力讓江南跟上李吳山的腳步,盡量和他保持大體上的一致,為的是什麽這還用說嗎?


    江南的官僚士紳再怎麽反對,隻要李吳山支持,她就能把新的製度強力推行下去。


    她之所以願意離開江南的權利中心,代表天子來到北方主持禮祭活動,其實就是為了尋求李吳山的支持。


    在這一點上,她的思想和李吳山不謀而合,李吳山確實很想和她討論一下新稅製和一些其他的方向性問題。


    李吳山正要開口,沈周子卻走了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想對長平公主說起,卻又不願意直接開口。


    這個沈周子原本是水鬼出身,在淮揚大戰中立下戰功這才洗白,一直都作為長平公主的心腹之人。


    “忠勇公不是外人,有什麽事情也不用藏著掖著……”


    “是,”沈周子行了一禮,很幹脆的說道:“剛剛接到從江南傳過來的消息,萬歲已頒聖旨,取消了理務處,朝廷奏章直接上呈太後……”


    理務處這個機構雖小,卻是長平公主控製朝局的主要手段。她前腳剛走,翁太後後腳了開始下手了,經過緊鑼密鼓的運作之後,找了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取消了理務處這個機構。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接下來必然還會有一連串的操作,最終的目的就是把長平公主從權利中樞一腳踢出去,由他們母子實際掌權。


    對於長平公主而言,這個消息簡直就是災難性的,但她卻一點都不著急,而是麵帶微笑的說道:“怎麽樣?剛才我說什麽來著?我前腳剛剛離開,身後就出事了。這朝廷裏的事情啊……終究比不得李侍講,總是有人扯後腿……”


    “李侍講在北地,完全就是一言而決,一切軍政命令都可以暢通無阻的推行下去,但這朝廷裏邊卻是另外一番局麵,不管做什麽事兒總是會有無數牽絆。很多事情啊,不是我不想做,而是顧慮太多,想必李侍講已經理解了吧?”


    翁太後奪權,確實奪的天經地義理直氣壯,不管怎麽說,這大明朝的天下都是她兒子的,一切權利都應該歸屬於皇帝本人,一個當姑姑的長公主總攬大權,這還成個什麽樣子?


    李吳山似乎根本就沒有把這當做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情,而是麵帶微笑的把玩著那個軍用的鐵皮水壺,用一種略帶無奈的口吻說道:“看來殿下早就知道會出現這樣的情形了。”


    “確實想到了。”


    “既然已經想到了,竟然還能毅然北上,這份魄力讓人折服。”李吳山笑道:“想來殿下早就料到我會支持你,是不是?”


    “若非如此,我又怎敢放心大膽的來到這裏於李侍講相見?”


    “咱們這位太後啊,這一番做法未必就是錯的。”


    “她做的沒有錯。”


    加強皇權,為了讓兒子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皇帝而不一個吉祥物性質的擺設,從長平公主手中奪權確實沒有做錯什麽。


    唯一的錯誤就在於她的眼光太過於狹隘,無論是格局還是氣度的都和長平公主相差太遠了。


    太後想的隻是兒子能不能成為一個實權皇帝,而長平公主想的則是南北平衡與整個大明王朝的統一。


    高下立判。


    “想必殿下已經看到了,剛才閱兵之的那些人,就是第十七期軍校生,總計六千四百餘戰兵。”李吳山笑道:“這六千多人皆為新近訓練,尚不曾完全畢業,種種新式武器新式戰法雖已純熟,終究沒有經過實戰之檢驗,到底能有幾分戰力實不敢說。我意尋覓一合適之機演練一番,懇請殿下一觀……”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還用說嗎?


    李吳山分明就是想展現一下自己的武力,借機恫嚇江南。


    若是長平公主願意觀看這次實戰演練,那就代表著他接受了李吳山的“軍事保護”。


    有李吳山給她撐腰,江南就翻不了天,這對於長平公主而言是一個非常強有力的支持態度。


    但是在最關鍵的時刻,長平公主反而猶豫了。


    “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吧。”


    “也好,那……我就等殿下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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