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老驥伏櫪


    東方人在用實彈標準他們的射界,那幾聲稀稀拉拉的火炮就是這個意思。


    斯捷潘諾夫放下了單筒望遠鏡,用一種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先生們,相信你們已經看到了,他們的火炮和他們一樣,都是侏儒。”


    這句話頓時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侏儒是一種輕蔑的稱唿,因為東方人的體型比較瘦小。


    更有意思的是,他們的火炮同樣屬於“侏儒”類型,不僅小的可憐,而且射程很近。


    “侏儒就應該使用侏儒火炮,這是一場侏儒對巨人的戰爭。”


    “我們的大炮會讓他們明白什麽叫做真正的強大,哈哈……”


    在一片狂妄的大笑聲中,極度樂觀的其情緒的頓時彌漫開來。


    在崇尚巨炮的西方世界裏,口徑就是戰鬥力,東方人那小的可憐的火炮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我覺得自己好像過分的高估了他們。”斯捷潘諾夫笑著說道:“或許應該製定一個更具進攻力的作戰計劃,不過這不要緊,因為結果都是一樣的。尊敬的布托洛夫斯基修士,希望您已經做好了準備。”


    “上帝會保佑我們,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作為這個匪幫的大股東之一,布托洛夫斯基修士和他手下的神職人員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每次戰鬥之前,都會有例行的祈禱和祝福。雖然這些士兵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典型的惡棍,燒殺搶掠的事情如同家常便飯,但他們是上帝的子民,一定會得到上帝的保佑。戰鬥之前的儀式當中就包括神的祝福——當然這種祝福並不是免費的,或許上帝不需要錢,但上帝的使者需要。


    戰後,他們會收取一定的費用!


    而這種祝福通常都是戰前的最後一個步驟。


    幾個“大股東”舉起了望遠鏡,仔細的觀看著不遠處的戰場形勢:東方人顯得很謹慎,他們正慢慢的靠近……


    張三娃已經看出來了,戰場形勢對己方非常不利。


    敵人用的是大型火炮,射程更遠,在把敵人納入火力範圍之前一定會首先即進入敵人的射程範圍,而且還是仰攻。


    敵人占盡了居高臨下的優勢,還可以先行展開火力。


    好在對手的火炮數量並不算多,從前期的試探性進攻來看,大約有四到六門大型火炮可以直接打下來。隻要用最快的速度欺近過去,把自己的小型火炮推上去,就可以利用數量優勢堆死對手,但這需要承受一定的前期傷亡。


    對於最終的勝利,張三娃擁有絕對的信心,唯一需要考慮的問題就是付出多大的代價而已。


    “必須先幹掉外圍的那三個小型堡壘,同時還要承受敵人的炮火,所以需要前期攻勢的速度必須很快,在吸引炮火的同時,還能順利的突出去……”


    “這種事還得看我們的!”韋無病挺身而出主動請纓:“交給我們吧。”


    韋無病原本就是流星探馬出身,同時還是大旗軍中唯一的馬軍營營官,後來才作為先遣特戰隊的一員到了山東。後來歸入到東路軍之後成了張大娃的下屬,現如今歸屬張三娃的直接統率。


    整個隊伍當中,僅有的一百四十多個騎兵,全都是當年的老底子,全都是大旗莊民團時代的老弟兄。不過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作為大旗軍中人數最少的一個營頭,韋無病這個營官和普通的隊官並沒有什麽區別,大家從來都是把馬軍營看做是一個大隊,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營,因為人數太少了。


    大多數情形之下,這些騎兵並不直接參與戰鬥,更多是做為中程偵測的手段。


    也就是說,不管是在李吳山時代,還是在張大娃時代,韋無病和他的馬軍營都被看做是偵察兵,而不是一線戰鬥人員。


    利用騎兵的高速馳騁打亂敵人的戰鬥節奏,同時盡可能的吸引敵人火力,這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不求殺敵,但求吸引火力,這可能會有不小的折損,你要多加小心……”


    大旗軍這個體係內部也有不同的派係,比如說老派的大旗軍和張三娃就不是一個派係,因為張三娃是從軍校裏邊出來的,而韋無病則和他的哥哥張大娃更親近一些。哪怕是在同一個派係之內,也有嫡係和外來的區別。


    因為韋無病不是張大娃的直屬力量,所以根本就不能算是東路軍當中的嫡係和中堅。雖然張大娃曾經是事實上的“山東王”,怎麽說也算是“正規軍”了,比韋無病這個發展地方實力的“遊擊隊”要強大的多。但是,韋無病的正式軍職是營官,單純從級別上來看,絕對和張大娃平級,所以張大娃對他非常客氣,總是以“韋大哥”相稱。


    作為張大娃的嫡親弟弟和繼任者,張三娃卻從不稱他為大哥,而是直言你我,這讓韋無病有些不高興。


    象個老大哥那樣拍著張三娃的肩膀,韋無病嘿嘿的笑著說道:“三娃子啊,我知道你們這些從軍校裏頭出來的,大多是眼高於頂,畢竟你們是大帥的親傳弟子嘛,有些傲氣也是應該的。其實呢,我們這些人未必就比你們差了。水裏火裏我們已經走過多少次了,生生死死早就看的淡了。我隻管帶著弟兄們衝上去,剩下的就看你們的了……”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很親近,其實說的相當不客氣:我知道你們這些軍校生都是不怕死的硬茬子,但是我們這些大旗軍的老人一定都不比你們差勁!


    韋無病說的這些話,確實反映了大旗軍體係當中的一個事實:因為受過良好的教育,並且掌握了最新式的戰爭模式,早就覺醒了民族意識的學生們,雖然對舊式的大旗軍相當尊重,畢竟那是他們的父兄,是開拓者。但是在這種尊重的背後,則普遍存在著“你們已經老了”“你們已經過時”的想法,並且在言行之中有所反映。


    舊有的大旗軍將士和新式的學生雖然係出同源,但卻思想觀念和眼界方麵存在著巨大的差異,這才是造成內部出現分歧的根本。


    反映到個體的身上,就是“你們看不起我們”的意思。


    現在,韋無病就是要用事實證明“我們”一點兒都不比“你們”差。


    這個韋無病雖然不象自己的大哥那樣飛揚跋扈目中無人,雖然他的為人謙和了很多,但骨子裏卻和大哥一樣,他們是同一種人,都是老式軍人的典型代表。


    張三娃似乎還想說點什麽,韋無病卻早抽身而走,大聲的吆喝著:“兄弟們,隨我來……”


    把僅有的一百多個騎兵集結在一起,韋無病飛身上馬,用很大的聲音吆喝著:“咱們這些個兄弟,都是跟著大帥從大旗莊轉戰天下的老家夥了,戰淮揚平江南,打遍半個天下。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些人說咱們已經老的連肥肉都咬不動了,今兒個就當著這些個小老弟的麵兒驗一驗咱們的成色,看咱們是不是真的老了!”


    “咱們的這些個小老弟們可不簡單哩,大帥的嫡傳弟子呢,那戰功、那名聲大到了天上去,就連當今萬歲都是他們的同門師兄弟呢。這一遭,說什麽也得給咱們這些個老家夥掙一份臉麵……”


    馬打盤桓之間,韋無病捏唇為哨,打了一個尖銳的唿哨。


    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命令,早已經合作過許多年的騎兵們頓時心領神會,下意識的朝著韋無病靠攏過來。


    稍微集結了一下之後,韋無病猛然抽出細長的馬刀,遙指著前方高聲呐喊:“衝——”


    一個“衝”字出口的瞬間,雙腿猛然一夾馬腹,韋無病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百都個騎兵就好像突然鬆開了鎖鏈的獵犬,唿啦啦的潑灑出去。


    急促的馬蹄聲中,積雪四濺碎冰飛揚,一百多個騎兵在韋無病的帶領之下,仿佛一枚尖銳的箭鏃直直的衝了出去……


    在厚厚的積雪當中,本不適合騎兵衝鋒,好在這並不是衝鋒陷陣,僅僅隻是吸引敵人火力的騷擾行為,更有大軍在後壓陣,完全不必體恤馬力,瞬間就把速度展開到了極限。


    冷冽的寒風夾雜著細細如粉的雪沫子在臉上一掠而過,眼前的景物在飛速後退,這個時候的韋無病和他手下的那些騎兵一樣,竟然沒有絲毫的畏懼或者是緊張,反而體會到一種難得的快感。


    縱情馳騁,躍馬疆場,肆意的揮灑著豪情男兒的慷慨與激情,讓他們仿佛迴到了從前,迴到了最年輕的時代……


    “轟。”


    眼前厚厚的積雪猛然飛騰起來,頓時遮蔽了視線。


    羅刹人的火炮發威了。


    一馬當先的韋無病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敵人的火炮射程之內,反而愈發的有了一種酣暢淋漓的暢快感受,捏著嘴唇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之聲,他身後的那些騎兵旋即微微調整方向,不再是一條筆直的直線,而是呈雁翅狀左右排開,仿佛一柄打開的折扇。


    “轟轟”!


    又是兩聲炮響。


    當遠處的那兩個互為依托的小型堡壘在視野中越來越清晰的時候,韋無病很清楚的看到幾點閃光,然後才聽到滯後的火銃聲。


    已經進入了敵人的火銃射程了。


    這個時代的火炮和火銃,想要精準的擊中高速移動的目標,那顯然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能不能完全依靠運氣。除非使用密集隊列,依靠密集的火力才能實現有效殺傷,否則的話,這樣的冷槍冷炮幾乎毫無作用。


    韋無病身子已經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遠處的敵人已經完成了集結,正排成一個還算厚實的隊形,看樣子是準備朝著這邊推進了……


    在這種情形之下,直接衝擊敵陣根本就是在送死,隻怕還不等衝過去,就被打成篩子了。


    韋無病沒有那麽傻,而且他的使命從來就不是殺敵,他很清楚自己應該怎麽做。


    微微一轉馬頭,朝著右手邊微微轉向,雖然這是一個很細微的調整,但是在非常高的速度之下馬上就顯現出了巨大的改變。


    呈現雁翅形狀的隊形頓時朝著右翼傾斜,根本就不用可以的做出大轉彎的動作,就完成了一次戰術轉向。整個騎兵隊伍保持著一個巨大的“斜麵”,繼續衝殺過去……


    韋無病的所有動作,都被在主堡上觀戰的斯捷潘諾夫看在眼底,作為一個老牌的匪幫頭子,他早就看出了這些東方騎兵的意圖:不過是為了吸引火力,好讓他們的侏儒型火炮有機會推上去,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戰術。所以他始終沒有把火力傾瀉過去,而是準備留給東方人的主力。


    讓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這些數量明顯稀少的東方騎兵竟然朝著側翼衝了過去,朝著那邊的哥薩克騎兵衝了過去。


    那邊的三百來個哥薩克騎兵是斯捷潘諾夫用重金雇傭來的,是他的主力之一。他原本準備用這些哥薩克騎兵去吸引東方人的主力,吸引他們進入到大小堡壘之間利用堅固工事進行絞殺,完全沒有想到那一百多個東方騎兵竟然朝著那邊衝過去了。


    哥薩克騎兵的勇悍之名冠絕羅刹國,是最得力的兵種。為了雇傭這些人,斯捷潘諾夫花費了很大的價錢。


    雖然哥薩克騎兵早已經完成了集結進入到待命狀態,但最要命的是他們僅僅隻是集結起來待命而已,而沒有進入戰鬥狀態。


    除了極其密集的火力網之外,用騎兵對付騎兵就是最好的手法。但是,沒有進入衝鋒狀態的騎兵,根本就發揮不出多少戰鬥力。


    速度,是騎兵最主要的戰鬥力。


    完全奔馳起來的騎兵,衝擊還沒有跑起來的騎兵,會出現什麽樣的情形,那還用說嗎?


    在這種情形之下,就算是明明知道了敵方的意圖,也不得不被敵人牽著鼻子走了。


    “開炮,開炮,攔住他們!”斯捷潘諾夫揮舞著雙手大叫起來:“主炮開火,轟飛他們,該死的韃靼人,快攔住他們……”


    沉悶的火炮聲頓時響的驚天動地,幾門主炮加上更多的副炮幾乎同時開火,聲勢驚人仿佛地動山搖,頓時硝煙彌漫幾不可視物!


    站在張三娃的角度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遠處的情形:好幾匹戰馬連同馬上的騎手被重炮轟上了天,在所經過的路途之上灑下偏偏嫣紅。潔白的雪上灑滿了鮮豔的紅色,仿佛繽紛落英,紅的鮮豔紅的熱烈,卻又是那麽的觸目驚心。


    但是,此時此刻的張三娃沒有絲毫的悲傷或者是感動,作為一個純粹的軍人,他已經很少用感性來評判事物,哪怕是在生死這個大問題上,依舊保持了軍人應有的冷靜……甚至是冷酷。


    為了勝利,必須付出代價,有些犧牲是絕對不可避免的。


    對於這些騎兵,無論他們的觀念是不是已經嚴重落後了,也不管他們是不是跟上了時代的步伐,在視死如歸這個層麵上,他們並不比新生代的學生們遜色。


    至少,他們仍然是純粹的軍人,並且在用自己的鮮血甚至是生命在捍衛著軍人的榮耀。


    “前進!”


    這個命令已經等待了太久,早已躍躍欲試的士兵們迅速上前。


    他們必須足夠的快,因為韋無病和他的騎兵兄弟們在用生命為他們爭取最寶貴的時間,為了讓他們靠的更近一點,他們在硬扛著火炮的輪番轟擊。


    不管他們跑的有多快,都不如平時訓練之時更快,因為地形對他們太過於不利。


    仰麵朝天的往上行本就不那麽快速迅捷,而厚及膝蓋的積雪又嚴重遲滯了他們的速度,讓他們無法在短時間內順利到達戰鬥位置。


    平時十個唿吸之內就能夠完成的戰術準備,到了這裏則需要成倍甚至更多時間。


    在戰場上,時間的重要性無論怎麽強調都不過分,甚至可以決定最終的勝負歸屬。


    現在,時間就是生命這句話得到了最完美也最直觀的詮釋。


    韋無病他們已經被猛烈的炮火完全覆蓋,就好像是落入烈火中的一群小螞蟻,當他們毫不容易才從彌漫的硝煙和四濺的積雪中衝出來的時候,已剩下不足九十騎了。


    僅僅隻是一次火力牽製性質的騷擾,就損失近半,足見敵人的火力到底有多麽猛烈。


    但是,他們還沒有聽到返迴的信號。


    如果再不緊急迴撤的話,他們一定會被羅刹人的炮火轟成渣子,甚至連渣子都剩不下了。


    可韋無病並沒有打算撤迴來,因為他知道身後的主力還沒有完全就位。


    這個時候的韋無病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的瞠目結舌的動作:他又衝迴去了。


    好不容易才衝出可怕的火力覆蓋範圍,卻又主動衝了迴去,簡直就是在送死。


    當羅刹人的炮火再一次降臨到他們頭上的時候,學生們頓時對這些父兄輩的騎兵肅然起敬。


    雖然已經進入了敵人的炮火射程,卻對轟然作響的炮聲充耳不聞,拚命的拖拽著自己的小型火炮,越過一個又一個鬆軟的雪坑,漸漸到達戰鬥位置,並且馬上進行戰鬥部署……


    每五炮為一個炮火矩陣,司炮手猛然扯開厚厚的炮衣,拚命的搖動著冰冷的轉輪,將炮口緩緩抬起,支撐墊塊打起螺栓。彈藥手抱著剛剛完成列裝的“紙彈”進行首發裝填……


    紅色的三角小旗猛然落下。


    “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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