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海州模式


    若不是因為已經經過了二次確認,李紹甚至懷疑軍情係統出問題了,他真的不敢相信張大娃竟然會送來這樣的消息:你部退守西線,不可越過大遼河。


    自從攻占了錦州之後,朝著對方進軍,攻占遼陽和沈陽(清稱盛京)就已經成為順理成章的事情了,這是對偽清的最後一戰,其意義無論怎麽強調都不算過分。連偽清的太後和皇上都被活捉了,盤踞在遼陽和沈陽一線的代善麵對大旗軍的三路大軍,已是甕中之鱉,就在這個時候張大娃卻要李紹止步,這簡直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情。


    西路軍已經越過了遼河河套一帶,李紹從大遼河下遊打過去,張大娃則由南而北的進行攻擊,最後的勝利指日可待,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止步呢?


    對此,張大娃給出的解釋是:遼東的廣闊區域本就是大明朝的遼東都司,屬於山東的行政建製範圍之內,而山東是大帥封給我的,你李紹必須退出去。


    與此同時,張大娃還想方設法的聯絡了西路軍,使用了同樣的借口,隻不過言辭比較委婉,承認規模龐大的西路軍和李紹的中路軍都是給來給我張大娃“幫忙”的,我張大娃承你們的情,隻不過現在的清廷已是毫無抵抗之力,我一個人就能把代善給收拾幹淨,實在用不著再這麽興師動眾,不好意思繼續麻煩西路和中路的兄弟們,所以你們還是休息一下吧,接下來的戰鬥交給我張大娃就可以了……


    張大娃已經完全把遼地視為自家的“自留地”和“後花園”了,竟然要中西兩路兄弟部隊退出戰鬥!


    張大娃的這一番解釋,當即就把李紹給氣了個半死,當著使者的麵兒就罵娘了:“張大娃這小子憑什麽命令我?他有什麽資格讓我退出?你迴去之後告訴張大娃,我李紹隻認大帥的令,他張大娃還沒有資格給我下命令呢。他張大娃要是有大帥的命令,我沒有二話,若是沒有就讓他滾蛋……”


    遼陽是大金國時代的故都,而沈陽則是大清國時代的都城,這麽大的軍功張大娃想一個人獨吞,而且是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之下,李紹當然不幹了。


    就為了這個事情,中路和西路兩路人馬和張大娃的東路軍鬧了生份,耽誤了不少時間,給岌岌可危的代善以寶貴的喘息之機,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從容部署……


    知道了發生在遼東的事情之後,李吳山當即就火了。


    這次是真的發火了,簡直怒發衝冠,卻沒有因此對張大娃做出任何處罰,也沒有下達任何命令,而是立刻把他的弟弟張三娃派了過去。


    “三娃子,你來了,哈哈……”


    當大哥哈哈大笑的迎過來的時候,張三娃麵若寒霜的說道:“傳大帥的令……”


    直到這個時候,張大娃才知道弟弟是帶著命令過來的。


    李吳山的命令簡單而又直接,隻有一句話:“讓張大娃滾迴來!”


    這個命令讓張大娃目瞪口呆完全無法理解:“讓俺迴去?現在?老爺是不是搞錯了?三娃子啊,你迴去仔細問問老爺……”


    “不用問,這就是校長的命令。”


    “可是……都已經到這個節骨眼上了,我怎麽能迴去呢?”張大娃還在給自己辯解:“這樣吧,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最多半個月,等我拿下了沈陽,把代善那老東西的狗頭給大帥帶迴去……”


    看著自己的大哥,張三娃忍不住的一聲長歎,想要對他說點什麽,卻又感覺完全多餘:“大哥,你知道嗎?這是違抗命令,後果有多麽嚴重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違抗軍令後果嚴重,更何況這是專門給張大娃的命令?


    不管張大娃再怎麽狂妄,都不敢做到這個份兒上,隻是一個勁的給自己辯解:“肯定是李紹那小子告了我的黑狀,老爺怎麽能聽信李紹那小子胡說八道呢?”


    是不是李紹打了張大娃的“小報告”,張三娃一點都不關心,他知道一點:讓張大娃迴去是李吳山的命令,這是一定要執行的,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大哥呀,”張三娃換了一副口吻,不再是傳令兵的角色,而是以張大娃的嫡係弟弟的身份,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難道你想違抗大帥的命令嗎?”


    “我……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隻是……隻是仗已經打到了這個份上,眼瞅著就要摘果子了,老爺卻下了這麽一道命令,擺明就是信不過我呀。我迴去不要緊,這邊的局麵誰來維持?近兩萬大軍就留在這裏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老爺想來也是知道的……”


    現在“滾迴去”,就等於在事實上撤了張大娃的職,他再也不是什麽方麵軍最高指揮,僅僅隻是一個大旗軍的營官而已。這兩者之間存在本質的區別。


    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話都講出來了,張三娃頓時就明白了李吳山一定要撤迴張大娃的心情。


    自己的哥哥太膨脹了,已經膨脹到了這種程度,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出事隻是一個時間問題罷了。


    看張大娃的這個意思,似乎這遼東的局麵離了他這個人就無法維持了,近兩萬遠征軍沒有了張大娃就指揮不動似的。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征兆,若不及時糾正,後果不堪設想。


    弟弟張三娃本想直接用李吳山的命令強行逼迫他,因為他知道已經驕狂到了天上去的大哥不敢真的違抗李吳山的命令。但是經過一番慎重考慮之後,還是采用了一個比較委婉的手法:


    “我知道大哥不想迴去,不想丟掉剿滅清廷的大功,也不想讓這遼東之地落在別人手中。”


    張大娃確實是這麽想的,既然李吳山李老爺已經答應要把山東給我,讓我做山東王,那麽這遼東就應該也是我的,輪不到李紹和西路軍插手。


    若是別人這麽說,張大娃肯定會說出很多華而不實的客套話,但是麵對自己的嫡親兄弟,他索性就直接承認了。


    “三娃子你說的對,我就是這麽想到,咱們家往上追出四輩人,都是捏著鋤頭把子的老農,到了我這一輩子才總算是光耀門庭了,我怎麽會把到手的東西讓給別人?”


    “不會讓給別人的。”張三娃再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自己和兄長已經徹底成為兩種人了,但卻不得不違心的說道:“大帥的命令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迴去之後,由我替換你做東路指揮,繼續征討,難道大哥還怕我搶了你的口中食不成?”


    雖說張大娃不敢公然違抗李吳山的命令,但他畢竟已是事實上的方麵統帥,若是換任何一個旁人來接替他,說不得會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由張三娃接替張大娃,則少了很多麻煩。


    這樣的安排,本就是李吳山的無奈之舉。


    對於自己的嫡係手下,都得用上這樣的小心思小手段,李吳山的良苦用心也就可想而知了……


    舊式軍隊啊,就是這個樣子,就算是作為大旗軍的締造者,也不得不這麽做,愈發證明了大帥的先見之明:舊式軍隊不堪大用,根本就無法完成我族長興的神聖使命。


    雖然被李吳山直接撤職讓張大娃非常非常的憤懣,好是接替者不是別人,而是三娃子,似乎也就不那麽難以接受了。


    三娃子打下了遼東,最終剿滅清廷,和自己親自去做並沒有太大的分別,雖然還是很不情願,張大娃卻不得不交出指揮權,按照李吳山的命令“乖乖的滾迴去”!


    在迴去之前,張大娃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對他手下的那些人說的很清楚:“三娃子是我親弟弟,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們一定要象服從我那樣服從他……”


    最高指揮官的更替本是正常的人事調動,卻還需要張大娃這麽反反複複的叮嚀囑咐,看來他真的把東路軍當成了自家的“私人武裝”!


    就在這個最終勝利即將到來的時候,張大娃戀戀不舍的交出了最高指揮權限,有些不甘心的“滾迴去”了。


    最高指揮權的交接工作剛剛完成,張三娃馬上進行安排部署,不折不扣的執行李吳山的戰略意圖。


    作為故都遼陽的南大門,海州的戰略地位無論怎麽形容都不算過分,在東路的張三娃和中路的李紹兩麵合圍的情形之下,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


    由薩哈林踞守的海州本就是死地,而且薩哈林本人已經不對勝利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奮死抵抗,戰鬥進行的異常激烈。


    薩哈林已經下了死命令:生死存在在此一戰,軍民人等唯有抱定死戰到底之決心,士兵死了平民上,男人死了女人填上去,女人死了孩子填上去,無論如何也要做嚴防死守之態,一定要堅持到阿布卡到來之時。


    連錦州都失守了,海州必然守不住,尤其是在兩路大軍環逼的情形之下,根本就不存在這種可能,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


    對於大旗軍而言,攻占海州隻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是一個需要付出多大代價的問題罷了……


    薩哈林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他原本早就對局勢徹底絕望了,但是楊瘋子的出現卻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希望。和錦州的太後與皇帝一樣,薩哈林並不真的相信傳說中的阿布卡就真的是現世的神靈,他也不相信救世主的存在,但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


    是一個在戰爭中獲得救贖的機會,是一個保全自己的機會,而且是唯一的一個機會。


    大旗軍要求無條件投降,那簡直就等於任人宰割,絕不可答應更不可能真的無條件投降。若是投降了,下場一定會更加淒慘。


    但卻可以向楊瘋子這個人投降。


    連錦州那邊都可以向楊瘋子投降,並且得到了很大程度的保全,這就是一個希望,一個可以避免跌入地獄的希望。


    大戰整整進行了四天,血腥而又慘烈,海州城外的陣地已經全都丟光了,隻能龜縮在城池隻能憑城死守。


    從昨天開始,正式的守城部隊幾乎已不複存在,隻能依靠臨時組織起來的旗人和旗奴最最後的抵抗,守的險象環生驚險萬分。


    在這樣的慘烈攻城戰中,為了避免出現更大的傷亡,張三娃顯得有些畏首畏尾,連續兩次強攻不克之後,果斷喊了暫停,中止了猛烈的攻城戰。


    反正海州就在眼前,跑不了也飛不走,與妻徒然損耗實力,還不如等待後續的軍隊上來,至少要等到更多的火炮運送過來之後,在火力的掩護之下再做強攻的打算。


    當然,這隻不過是張三娃的說辭,因為他臨來的時候李吳山已經對他“麵授機宜”:若強攻不力,可稍微緩一緩,在繼續保持強大壓力的同時密切關注局勢,以拖待變。


    張三娃很清楚的知道所謂的“以拖待變”是什麽意思。


    李吳山提到的這個“變”字就是特指楊瘋子這個人。


    在眼下這個局勢當中,楊瘋子已不是一個單純意義上的人了,而是一尊神,至少在旗人的心目當中他就是一尊現世的神靈,是可以拯救一切的救星。


    軍事強攻是一條明線,楊瘋子的所謂救贖則是一個條暗線,兩者相輔相成,其實根本就是一迴事。


    對於楊瘋子的本質,張三娃有著非常深刻的認識,也知道李吳山為什麽要這麽做。


    完全就是出於現實需要。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整合這些資源,為我族長興的終極目標服務!


    事實果然如同張三娃所料想的那樣,隨著楊瘋子的到來,強攻了四天而不克的還軸承頓時舉旗投降,卻不是向大旗軍“無條件投降”,僅僅隻是想楊瘋子本人投降。


    這不是一場軍事上的勝利,勝利也不屬於張三娃或者是李紹,而僅僅隻是屬於楊瘋子一個人。


    現在的楊瘋子,已經成為旗人事實上的最高統治者,他的“神諭”比聖旨還要管用,會立刻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


    楊瘋子一個人在事實上“占領”了海州之後,馬上出來和張三娃進行談判,所要求的條件完全在張三娃的預料之中:海珠城已是楊瘋子名下的土地,大旗軍不可以進城。所有人等不是戰俘,而是順民,必須得以保全。


    在裝模作樣的進行了連續好幾天的“談判之後”,張三娃終於代表大旗軍東路軍部分接受了楊瘋子的條件:東路軍可以取消“雞犬不留”的命令,但卻必須進城實際占領,因為海州是大明朝的疆域,而不是化外之地。至於說殘存的那些人到底是偽清餘孽還是順民,則需要進一步驗證,他必須離開這裏另做安排。


    在經過整整十天的準備之後,在得到取消屠殺的承諾之後,薩哈林等人終於用事實證明他們不是偽清餘孽,而是大明朝的順民。這個事實就是,全體遷出海州,遷到關內等候安排。


    數萬“順民”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海州,毫發無損的通過了大旗軍的防區,因為事先經過了充分的準備和動員,遷徙工作進行的井然有序。


    終於可以避免戰爭的摧折和可怕的大毀滅,雖然要離開故土,但每一張臉上都洋溢著如獲新生的狂喜,他們高高興興的完成了從偽清餘孽到大明順民的改變,高高興興的踏上了內遷的路程。


    在這個過程中,阿布卡的旗幟首次作為正式的符號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青色的旗麵下方有一輪初升的朝陽,九條金線延伸在整個旗麵上。


    這是曙光之神的標記,具有無比神聖的意義,代表著虔誠和拯救,同時也代表著楊瘋子本人。


    隨著這麵旗幟的出現,楊瘋子正式從一個具體而微的人,化身成為一種精神層麵的象征,代表著某種無法用語言形容帶著大家都明白的心靈力量。


    換成一句通俗易懂的話來解釋這個現象,那就是:楊瘋子正式封神了!


    一尊活生生的神靈竟然真的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


    伴隨著楊瘋子的正式封神,海州模式成為徹底解決遼東殘局的標準,局勢出現了讓所有人都預想不到的可喜變化:


    還不等楊瘋子離開海州,遼陽和沈陽就已撤下了大清國的水紋龍旗,換上了青色的曙光旗。正式宣布大清國原有的地盤全都是阿布卡的領地,所有的臣民無條件效忠這位現世的神靈,無條件接受神的安排。


    作為大清國的故都和都城,遼陽和沈陽向楊瘋子無條件投降了,而楊瘋子本人則成為淩駕於一切世俗權利之上的“遼東王”。


    從這一刻開始,大規模的征遼戰爭基本結束,隻剩下小規模的肅清行動和接收事宜。


    緊接著,曙光之神楊瘋子頒下“聖域”,滿人必須離開這片災難深重的土地,重新尋找家園,而神早就為他們安排好了一切。


    大規模的內遷行動開始了……


    曇花一現的大清國徹底不複存在,作為一個曆史名詞徹徹底底的煙消雲散了,如果說大清國還留下了一絲痕跡的話,那就是逃遁到西北的豪格和吳三桂了……


    連大清國都已經沒有了,豪格和吳三桂還能夠長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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