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黃河渡口


    寒冰渡,即便是在炎炎夏日,聽到這個名字也能感覺到一絲涼意。


    事實上,這個地方確實和寒冰有關。


    早在五代時期,這裏還沒有村莊,為了供應消暑用的冰塊兒,皇家專門派遣人手在此取冰。在黃河封凍時期,鑿開冰麵將冰塊切割的整整齊齊,然後儲存起來,到了炎炎盛夏就可以供給宮廷使用了。


    隨著一場“黃袍加身”的好戲上演,趙匡胤取代後周定都開封建立了宋室王朝。開封的繁榮和宋時愈發繁盛的市井文化,讓“儲冰行業”更加繁榮,成為很多小民養家糊口最主要的手段,於是乎村莊就形成了,久而久之竟然成了開封以西最重要的商業樞紐。


    時至今日,“取冰儲冰”依舊是這一帶的“特殊產業”。


    當朱季興和巴國棟等人一起推著架子車趕到寒冰渡的時候,看到渡口處的情形,心中立刻就涼了半截:人太多了。


    等待渡船的隊伍在渡口處排起了長龍,彎彎曲曲的隊伍一直從渡口排到黃河堰下,足足有兩三裏那麽長。又是人又是貨,其中還夾雜著大量的車輛和牲畜,也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渡的完。


    寒冰渡隻是個小渡口,尚且擁擠了這麽許多的人,開封大渡口那邊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必然更加擁擠。


    北伐的時候,朱季興曾經渡過一次黃河,當時哪有這麽多人?


    “大家都知道戰爭要結束了,南下北上探親訪友的也就多了。日子安穩了,誰不想著賺點錢?這南來的北往的商人比茅坑裏的蒼蠅還要多……”巴大哥哈哈大笑著說道:“你們且在這裏等候,我去前邊換了渡籌……”


    所謂的渡籌其實就相當於是“船票”,需要提前購買,按照人員、貨物的多寡計算錢數。


    巴大哥去前麵夠買渡籌,朱季興等人則在原地等待。


    天氣本來就很炎熱,人挨著人人擠著人,很快就熱出了一身臭汗,卻又沒有個遮陰的地方,隻能在毒辣的太陽底下敞開了衣襟兒搓著汗泥。當地的小商販們挑著包裹了棉花的木桶,好似泥鰍般在人群中穿梭,不停的向人們兜售著本地的特產:“冰水兒,甜絲絲的冰水兒嘍,三個小錢兒一大碗,一碗解渴兩碗消暑,三碗下肚塞神仙了哦……”


    實在熱的難耐,朱季興花了幾十枚大錢,買來半桶冰水,給大家分了。


    在如此炎熱的季節裏,喝著冰涼的甜水,嘎嘣嘎嘣的搖著還沒有完全融化的冰塊子,那股舒坦勁兒……簡直了,燥熱頓去通體舒泰。


    永王坐在車轅上,叉開兩條腿,解開衣襟袒胸露腹,就好像是個粗魯的鄉下漢子……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之內。


    朱季興馬上就認出了那個人,下意識的從車上拿起一頂草編的涼帽扣在腦袋上,並且把帽簷壓的很低,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


    但那個人還是看到了他。


    是沈周子,長平公主的近身侍衛沈周子。


    沈周子原本是水鬼出身,因為在揚州大戰的時候砍下了幾個辮子兵的腦袋,立刻就洗白了身份,成為了長平公主的近侍,現如今已是從五品的禦前帶刀衛了。


    永王負氣“離家出走”,長平公主放心不下,讓沈周子等人暗中追趕。


    沈周子也是老江湖了,不會象個傻兔子一樣直接去追,而是命人守在幾個黃河渡口處以逸待勞:永王離家出走的目的地肯定是北京,而且肯定是大旗莊那邊的吳山軍校,隻要他是往北邊去,就一定會渡過黃河,守在黃河渡口就必然能夠見到他。


    當沈周子大踏步的朝著這邊走過來的時候,永王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駐足於永王麵前,稍微猶豫了一下,沈周子小聲說道:“殿……”


    永王猛然抬起頭來,用很大的聲音說道:“是我大哥讓你來捉我迴去的麽?”


    沈周子這樣的老江湖,隻需一句話就能明白永王現在的處境:不想暴露身份。


    “那倒沒有,隻是讓我等勸……勸您迴去。”


    “若是我執意不迴去呢?”


    “那也由你。”沈周子湊到永王麵前,壓低了嗓音說道:“卑職等人奉命在此等候殿下,若是殿下不想迴去,卑職會一路護送。”


    沈周子說的是“奉命”,而不是“奉上諭”,足以說明這是長平公主的意思。


    “我離家以來,已走了一千多裏,一路順暢平安,無需護送。”


    雖然永王說的很明白,根本就不需要護送,但沈周子等人領的命令就是沿途護送,所以他們根本不會就這麽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到前麵換取“渡籌”的巴國棟巴大哥迴來了,看到朱季興被幾個人圍著,以為是出事了,趕緊圍攏過來詢問。


    “無事,無事,是家裏派人來勸我迴去的,我隻是不想迴去而已。”


    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後,巴國棟巴大哥朝著沈周子拱了拱手,笑嗬嗬的說道:“季興小兄弟又不是三歲的娃娃,出門闖蕩闖蕩也不算得什麽,家裏人無需太過擔心。我等於他一路同行,彼此之間多有照應,幾位兄弟就放心吧。等季興兄弟到了京城,再給家裏報個平安……”


    沈周子笑道:“既然如此,我家主人也就放心了,有勞諸位,有勞了……”


    客套了幾句話之後,沈周子就走了,但朱季興卻知道他並沒有真的走遠,必然就是在附近繼續執行“沿途護送”的使命。


    “真沒看出來,季興小兄弟還是大戶人家出身,想必家裏一定很有錢吧?”


    “有錢?也不過是個空架子而已,其實內裏早就虛了,偏偏兄長要希望我和他一起守著那點祖產,好生沒有意思……”朱季興不願意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巴大哥已經換取了渡籌,什麽時候才能度過黃河?”


    “子時前後差不多就可以上船了。”


    這一段黃河雖然沒有那種洶湧咆哮的氣勢,但那畢竟是黃河啊,無風都有三尺浪呢,所以很多人不願意冒險夜渡,不過巴大哥他們不在乎這些,隻想著盡快過去。若是不進行夜渡的話,天知道還要等多久,進行夜渡還能剩下一筆店夥錢呢……


    “讓開,讓開……”唿喝聲中,原本就彎彎曲曲的渡河頓時頓時一片大亂。


    迴首望去,隻見很多人正驅趕著大量的馬匹朝著渡口而來。


    這些馬匹身形矮小,毛色偏長,顯得有些瘦弱,但經驗豐富的巴國棟巴大哥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滇馬!”


    川蜀之地本就是茶馬古道的途經之地,時常會有馬幫托運著貨物經過,故而認得。


    滇馬雖然矮小,不適合用作衝鋒陷陣的戰馬,卻勝在耐力持久,而且非常適應粗飼,對於複雜地形的通過能力極強。長距離運送的話,滇馬必然會成為首選的腳力。


    這種牲口的賣相雖然不怎麽樣,嚴重缺乏高大神駿的模樣,卻很實用,所有很有市場。


    這麽多的滇馬,少說也有三五百屁了,能做這種大買賣的必然是腰纏萬貫的巨商大賈。


    但是,人們關心卻不是這些,而是渡河的速度。


    如此炎熱的天氣,一個個熱的半死不活了,這些滇馬卻沒有在後麵老老實實的排隊,而是插隊直接到了最前麵,立刻就引發了公憤,有些火爆脾氣的已經開始大聲喝罵起來。


    “聒噪個甚?這是李大帥采辦的馬匹,由雲南沐王府專人運送,耽誤了李大帥的軍機大事,你們哪個吃罪的起?”


    吼了一嗓子之後,負責押送馬匹的官差就趾高氣揚的排到了最前麵。


    剛才還罵罵咧咧的場麵頓時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出聲了。


    在北地,李大帥的命令比聖旨都好使,既然這是軍馬,當然擁有渡河的權利,別人再怎麽著急也隻能幹瞪眼了。


    李吳山在雲南大量采購滇馬?聽到這個消息,朱季興頓時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戰爭恐怕不會結束,而是要進一步擴大了。


    以前在軍校的時候,朱季興就學習過這方麵的知識:學生們的戰鬥力雖然驚人,但卻並非真正的無敵於天下,而是存在一個非常突出的缺陷,就是後勤問題。


    猛力的火力需要龐大而又及時的後勤補給能力作為支撐,在內線作戰的情況下這個問題還不是很嚴重,若是進行長距離的遠征,就會成為一個重大問題。必須使用大量的騾馬才能維持後勤給養的順暢和及時,要不然的話,學生們的作戰半徑就會受到極大的限製。


    豪格已經被打跑了,深入蒙古的大旗軍主力營連戰連捷,打的吳三桂潰不成軍,隻要順勢轉向進入遼西,徹底掃平盤踞在東北方向的偽清殘餘不過是順手之事。


    對於李吳山來說,放眼天下,視野範圍之內根本就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對手。


    海內已無敵手,李吳山卻還在瘋狂擴充軍備,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大肆招募軍校生,五花八門的新式武器層出不窮,他到底想做什麽?


    朱季興知道答案,他知道李吳山要做什麽。


    遠征,真正意義上的遠征,估計很快就要開始。在朱季興的估算當中,沈從文、李林信、洛晴天等人應該已經正在擬定遠征的具體作戰方案,甚而至於兩大參謀部已經將詳細的遠征方案放到了李吳山的案頭……


    大明朝的東方就是煙波浩渺的汪洋大海,北邊則是苦寒之地,殘破的蒙古和搖搖欲墜的偽清根本就不值得如此大動幹戈,那麽遠征的方向就隻剩下兩個了:西和南。


    若是李吳山想要南征的話,根本就不需要跨越千山萬水把雲南的滇馬運送到北方,如此一來,答案就隻剩下最後一個:西征。


    西征的目標絕不是甘、涼一帶,而是更遙遠的極西之地,李吳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


    巴國棟巴大哥當然不曉得這些內情,他隻關心自己的貨物什麽時候才能渡過黃河去。


    渡船的速度本就不快,而且還需要把對岸的人員和貨物運送過來,就愈發要耽誤不少時間。最讓人無奈的是,前麵還有那麽多的滇馬需要渡河,光是這些馬匹天黑之前就運不完。


    看來,夜渡黃河的打算已經泡湯了,隻能等到明天了。


    “天大地大也沒有李大帥更大,誰也爭不過李大帥,咱們還是先找個宿頭,過一夜等明天再說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末大權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甲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甲兵並收藏明末大權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