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驚雷


    多爾袞絕不允許以太後代善等人為代表的“帝黨中人”動阿濟格,哪怕是稍微對他一點不利都不可以,而太後又要死保洪承疇,最後隻能彼此心照不宣的不再“談論”這些煩心事,全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彼此各退一步,先保住自己的基本盤再說。


    “圍獵”之事已經定了下來,多爾袞一刻都不肯過多停留,急匆匆的出宮而去了。


    太後看著存留在桌子上的那盞冰鎮蓮子羹,糾糾沉默不語。


    雖然熱的大汗淋漓,但多爾袞卻碰都沒有碰過那盞蓮子羹。


    這是擔心太後趁機下毒啊!


    多爾袞的提防之心已經達到了這種程度,距離最終的撕破臉皮就差最後一層窗戶紙了。


    躲藏在裏間的範文程走了出來,和太後一樣沉默了好半天,才終於幽幽的說道:“看這個架勢,這最後一戰已勢不可免,太後早做決斷吧。”


    “範師傅有何良策?”


    範文程什麽都沒有說,而是沉吟了好半晌子,是幽幽的吟出一句話來:“春秋之際,吳王諸樊傳位於二弟夷,夷之子僚自立為王……”


    範文程說的是《史記》當中的一段故事,說的是春秋時代吳王之事。


    吳王死後,傳位給自己的二弟,按照傳統二弟死後就王位就應該迴到吳王的兒子手中,但二弟的兒子僚卻自立為吳王,改變了以往的王位傳承秩序。原本應該得到王位的吳國公子光很弱勢,和方麵的形勢都對他和不利。萬般無奈之下,找到了一個叫做專諸的刺客,在魚肚裏藏著利刃,刺殺了僚得到了王位。


    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專諸刺王僚的故事,這個故事被太史公收入刺客列傳當中,《戰國策》中也有記載,傳承了千百年之久早已耳熟能詳了。,


    範文程說起這個故事,到底是什麽意思,太後早已心中雪亮,但卻始終下了不那個決心。


    刺殺多爾袞不是沒有機會,但殺了多爾袞以後呢?


    多爾袞的身後還有個體係,僅僅誅殺人本人,一定會引起極大的混亂,到時候如何收場?


    這是一個難題,很大很大的難題。


    從大局來看,刺殺多爾袞絕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因為這會導致已經出現了明顯頹勢的大清國更加混亂不堪,甚至有可能引發一場你死我活的大火並。


    太後雖然長於謀略,但卻短於決斷,在大問題上總是習慣於深謀遠慮而不是倉促行動,或許這也是女人的通病吧。


    “我再想想,或許不必使用如此爆烈的行徑,我想再等等看,說不準還有其他的機會。”


    “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範文程說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形勢已到了水火夾攻的緊要關頭,容不得繼續拖延了。”


    京城裏的形勢,連遠在千裏之外的阿濟格和豪格都看的清清楚楚,正在想方設法不顧一切的往迴趕,到時候各方勢力雜陳,局麵會更加錯綜複雜,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在當前這種形勢之下,雖然多爾袞的實力明顯削弱了,但太後的勢力卻沒有因此得到進一步的加強,同樣被削弱了。


    最明顯的就是,作為重要外部力量的洪承疇,已經連連上了兩封秘奏折子,奏報的內容完全相同:撤兵。


    雖說洪承疇是認賊作父之輩,人品爛的沒話說,但戰略眼光卻非常敏銳,超過當年的多鐸十倍都不止:江南已發動了大規模的北伐,李吳山的大旗軍又從徐州方向步步環逼,這個局麵比當年的史可法還要兇險,淮揚不可守是鐵一般的事實。


    洪承疇看出了戰略大格局的不利,想要撤兵,但卻不能象豪格和阿濟格那樣想撤就撤。因為江北的清軍不是屬於他洪承疇的,而是屬於大清國的,他根本就下達不了戰略撤退的命令,就算是下達也沒有任何作用。


    江北的清軍雖然有十幾萬之眾,但卻分別屬於三個大的派係,佟圖賴的漢軍是多鐸舊部,算是多爾袞一係的人馬,以劉良佐為代表的新附軍根本就不可靠。還有部分蒙古旗和代善的兩紅旗辮子兵,各方勢力都有,偏偏就沒有他洪承疇本人的直屬部隊。


    所以他什麽都做不了。


    江北總督一職可謂位高權重,事實上卻是“不當家不做主”,沒有朝廷的允許他根本就不可能調動人馬,這才是洪承疇的真正尷尬之處。


    從江北撤兵?又談何容易?


    牽扯到方方麵麵的利益,還有不少人從中作梗,撤出淮揚這個命令不是那麽好下達的。


    至少,多爾袞一定會把洪承疇死死的拖在江北,估計豪格也會有這樣的打算,到時候隻把洪承疇這麽一個光杆司令撤迴來有什麽用?


    “洪承疇必敗,到時候就更加的難做了。”連範文程都看出了洪承疇的窘迫形勢,足以證明江北的大局已經糜爛到了何種程度:“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搶先下手,在江北徹底糜爛之前底定大局,尚有可為,若是晚了,恐怕就是個滿盤皆輸的局麵,太後一定要早做決斷……”


    雖然範文程已經把眼下的形勢說的非常清楚,但太後終究是一個女人,缺乏當機立斷的決絕,總是想著使用“借力打力”“平衡權術”的那一套陰柔做法。事到臨頭反而遲疑不決了:“要不要再和禮親王莊親王他們商議一下?”


    到了這個地步,太後還想借助代善、濟爾哈朗等人的力量,其實就是想繼續玩弄平衡術,繼續維持著脆弱而微妙的平衡狀態。


    “莊親王也好,禮親王也罷,雖反對多爾袞,其實還是打著騎牆觀望的算盤,讓他們牽製多爾袞或許可行,但若是讓他們直接和多爾袞翻臉卻是千難萬難,因為他們不是最大的受害者,太後千萬要想清楚了……”


    作為老牌的勳貴,無論太後和攝政王的爭鬥最終的個什麽樣的結局,代善等人都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他們之所以選擇傾向於太後,就是不希望多爾袞獨攬大權,完全就是聯弱抗強的考慮。若是易地而處,如果太後一黨實力大增,形成大的優勢,他們也一定會聯合多爾袞!


    “茲事體大,我再想想,再想想吧!”


    太後的優柔寡斷,讓範文程很是失望,但卻毫無辦法。


    他的身份隻是太後的“私人幕僚”,沒有決策權,最多也就是出出主意而已,真正做主的還是太後本人。


    太後不拍這個板兒,誰也沒有辦法。


    範文程走了,太後已經沉思不決。


    不知不覺之間,日已西斜,那可怕的溫度終於出現了消退的跡象,外麵的玉蘭樹發出陣陣沙沙的聲響。


    風來了。


    陣陣涼風透窗而過撲麵而來。


    六月的天就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剛剛才刮起來的習習微風很快就變大了,嘶吼著咆哮著,猛烈拍打著偌大的紫禁城,席卷起一陣陣遮天蔽日的沙塵,竟有摧林拔樹的威勢,就好像撒了潑一樣刮起了大風。


    風生則雲起,隻頓飯光景,烏雲就遮蔽了半邊天色,黑壓壓的懸浮於低低的空中,似乎一伸手就能夠摸到天……


    雖然已經明顯涼快下來,但太後卻是一副燥熱難耐的模樣,不知不覺之間額上已浮現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光潔的額頭反射著幽幽的光澤,仿佛是座上了一層瓷釉的雕像。


    或許是對於那個腳步聲太過於熟悉的緣故,太後竟然沒有迴頭,隻是用自言自語的口吻輕輕嘟囔了一句:“你覺得我是不是太優柔寡斷了?”


    “奴才不知道。”正在關窗戶的那個老太監恭恭敬敬的說道:“奴才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知道。”


    “我知道範師傅說的那些話你全都聽到了,幫我拿拿主意吧。”


    “這是大事,奴才能拿甚麽主意?還不是太後做主?”老太監似乎永遠都是一副拱肩縮背的老邁模樣,就好像一陣大風就能把他吹走似的:“從小你就是這個樣子,有什麽心事從來都不會對別人說起……”


    能夠知道太後兒時的情形,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個老太監不是旗人,而是蒙古人,而且是從太後童年時代就常伴左右的貼身之人。


    “你總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憋在身上,有時候你做事,雖然看起來很高明,其實卻充滿了孩子氣……”老太監微微的仰著頭,似乎是在追尋那遙遠的記憶:“什麽朝廷大事,什麽富貴榮華,我都不去想了,隻是以這殘破之身保住你和萬歲爺的平安也就是了。奈何我已是這般年紀,還能保你們幾天?連我自己都說不準。若是太後想用的話,就不要再拖延了,我這身子骨越來越不行,說不得哪天就蒙長生天的召喚去了……”


    如果說太後還有一個可以絕對信賴的心腹,那一定是這個老太監,而不是範文程或者別的什麽人。


    遲疑不決的情形之下,也不知是她想通了,還是老太監的話語給了她極大的刺激,太後猛然站起身來,以前所未有的果斷和決絕說道:“我想要你幫我做點事兒,可能會有些危險……”


    “無論太後想奴才做什麽,奴才一定竭盡所能……”


    越來越昏暗的天空中猛然劃過一道閃電,妖冶的電光瞬間就把昏昏沉沉的紫禁城照耀的如同白晝,旋即又重歸黑暗。


    緊著一聲驚雷猛然炸響,雷聲隆隆直動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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